第十章

　　我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晚上，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不过好像更瘦削了些，寒光泼洒在崎岖的地面，黏腻地的像新刷的油漆。
　　绝望又没有方向的人看什么东西都是冰冷静默的。
　　“哟，终于醒了？”殷橙砸了一个温热的塑料袋到我腿上，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袋香喷喷，流着金灿灿香油的炸鸡。
　　“我不吃陌生人的东西。”我丝毫不为所动。虽然嘴里的口水在泛滥，我依旧把袋子扔过去，紧接着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还特么带着上扬的调调。
　　殷橙单手接过那袋炸鸡，也不说话。
　　我捂着自己的耳朵，防止这个疯女人又揪我耳朵。
　　“我可告诉你小子，”没想到殷橙看都没看我，歪着头看着前方，说话的腔调都显得倦怠无比，“这可能是你最后一顿炸鸡了。”
　　心里咯噔一下。这句话几个意思？
　　“所以呢，你别后悔哦。”殷橙将车窗打开，一只手指挂着楚楚可怜的炸鸡在呼啸的风中晃悠着。
　　“我吃！拿来！”我说。“浪费粮食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要是说这个世界有什么是我留念的，那就是吮指原味炸鸡。那种独特的芬芳，酥脆的口感，暖香不腻的油脂，以及骨肉只见微妙胶质连接加起来足以暂时慰藉我空虚的灵魂。
　　殷橙冷笑一声，随着一句口哨声，我的炸鸡我的爱就这样随风而逝了，车窗又被摇了上来。
　　这个恶毒的疯子。
　　“有些东西呢，它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第二次机会。”殷橙懒洋洋地说。
　　谁要听你讲烂大街的心灵鸡汤？我啪一声又把车座调整到一百八十度，继续睡觉。
　　“睡你个大头鬼！已经快到了！”殷橙一掌正拍我胸口，声音尖利地有一瞬间让我想起邱建树。
　　“你特么就不能轻点？你把我当蚊子拍呢？”我忍无可忍吼道。暴力的女人长得再漂亮也面目可憎。
　　“已经和你说了不要对我这个态度。”殷橙将油门踩到底，嘴角勾出的弧度有点不正常。
　　以野外驾驶出名的乌尼莫克也开始颠簸得厉害，飞速地前进着。然而路的尽头只有一个悬崖。我意识到不对劲，强颜欢笑道，“橙.......橙姐，咱这是去哪啊。前面这不是没路吗......”
　　殷橙神色悠闲地简直可以叼根烟，从牙缝里吐着气，语气充满嘲讽，“你小子反应够迟钝的啊。”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瞬间仿佛全身血都冲向头顶。这个殷橙或许根本就是x组织的人！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掉落悬崖的那一刻，我睁大眼睛看向殷橙。殷橙咬着暗红的上嘴唇夸张地皱着眉，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像极了DC漫画里的变态joker，随后打开身后的车门，一瞬间消失在夜色里。车身在以重力加速度急剧地下坠，思考的时间只在分秒之间，我迅速打开车门一跃而出，就算死也不能变成肉泥夹在一堆废铜烂铁里，太没品了。我在空中舒展开身体，向上看着越来越小的月亮。我甚至注意到了周边零散的星星，有一颗特别亮好像是天狼星。月亮好像逐渐由冷白色变红，越来越鲜艳，是深蓝色的夜幕中的一滴红颜至极的鲜血。背上火烧一般的灼痛感刺激着极度清醒着的大脑，然而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最后，身体像是被撕裂成两半的痛觉占据了每一寸神经，眼前所见都被蒙上一层血红色模糊了起来。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吧。我睁着眼睛看着那轮弯弯的血月。我不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什么样子，大概已经变成野草丛中一团睁着两只眼睛倔强的肉泥，暴雨下起来了，洗地的气势冲刷着空气，这下肉泥也做不成了。不知是不是着暴雨的原因，我仍感觉自己在下坠。突然，一声响彻云霄，低沉又震耳欲聋，远古巨兽般的嘶鸣声从我身体下方传来，声纹的震动如同海中央的巨浪淹没了心脏的跳动声，回荡在略显局促的天地中长久不息，电闪雷鸣显得微不足道，耳边的空气开始以相反的方向呼啸着，头顶的血月越来越大越来越圆，居然就快变成了一轮满月。我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臂，手掌上传来崎岖不平的触感分外真实，我颤抖着低下头看去。接下的画面让我相信了殷橙之前所有的胡言乱语。
　　暴雨模糊了地面上花花绿绿的暗沉，酸涩不堪的眼角粘着的血被洗掉，视野又清晰起来，前方的大片乌云正飞速迎面飘来。我的双手正撑在巨兽长着漆黑鳞片的脖根处，每片鳞片都尖锐如钢刃，刺入血肉模糊的掌心，背上的疼痛仍未消失，我感觉到自己身上所剩的血在不断涌出，再一点点被雨水冲走。
　　巨龙宽阔的翅膀缓缓扑动着，微微向左转去，避开了成团的乌云，持续向上飞去。地面上的阴影越来越小。巨龙昂起头，随着一声揪人心肺的鸣叫声，一股笔直向上的龙焰冲破了灰压压的的乌云层，云散之时，我清楚地看见了那轮血月上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云层之上立刻变得干爽起来，冷风吹着我淋湿的头发，巨龙徘徊着上下，似乎是在积攒力量又像是愤怒至极，翅膀内侧的薄膜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青红相间的筋脉，我下意识安抚地摸了摸巨龙的脖子，巨龙嗓间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居然平稳了下来，也不再原地绕圈圈，直直向那枚硕大的月亮飞去。我捂住嘴抑制不住地咳嗽，口腔里都是血腥味，巨龙仿佛又焦躁起来，翅膀振动的更加频繁。
　　“你要把我带月亮上去吗？”我半睁着沉重的眼皮，声音听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刺骨的冷意袭来，神志和体力逐渐支撑不住，昏昏沉沉间巨龙有力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在就快进入血月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殷橙。她面无表情地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拉起手上的弓箭。一枝有手臂粗的银色箭羽正中巨龙的脖颈，就在我眼前近在咫尺处，血色迸溅开来。巨龙痛苦地嘶吼，我的心不知诶为何跟着紧了起来，可是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橙继续射来第二箭。巨龙痛苦地颠簸着，但依旧向上冲去。殷橙皱着眉头追上来，又要拉开第三箭。我看到那支箭已离弦。突然，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漫天温暖的火光将我吞噬，殷橙和巨龙都已经不复存在，我像是流淌一片火红色的河流中，又像是在漂浮在黄昏空气里的尘埃一般，直到有一个温厚慈祥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只见彼岸站着一个白发飘飘的老者。
　　“欢迎回家，贺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