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拒绝

　　过了十几分钟，陈予潼去和李晓彤阿姨他们出去吃夜宵，提前报备一下让阿姨不要把他们俩锁在外面，王笙潼把身上的居家连衣裙换下来，换成了七分裤和半袖T，然后披上了她衣柜里那件2018赛季LPL出征风衣。
　　四月下旬的成都热了没两天，立刻又来了一个冷锋过境降温，从三十多度拉回了十八九二十度的样子。
　　“你干嘛？”陈予潼用脚尖点着地面让鞋子更舒适一下，“怎么把小九抱出来了？”
　　她不光把小九抱在怀里，还用猫绳子系着小九的前爪和脖子，小九这只小狸花猫还是只小奶猫的时候就被陈予潼从小区的草丛里捡了回来，养了两年，成年之前猫果冻，成年之后隔三差五鸡胸肉和猫罐头加餐，又早早地绝育了，基本也没什么狸花猫惯有的凶性了。
　　“带小九出去透透气，待会儿吃什么呀？”王笙潼问道。
　　“这个点还能把小九带去的地方除了烧烤摊还有哪啊……KFC必胜客都不准带吧。”陈予潼有些无奈，“不是还要去便利店买饮料库存吗，别带了吧。”
　　“哦。”王笙潼点了点头，就把猫绳子解开，放小九下来。
　　从小区出去，王笙潼马上就抱着胳膊有点冷的样子，她老老实实地把风衣的兜帽撩起来，把脑袋缩在衣服里。消费这个东西基本也就看人当时的状态，王笙潼最最喜欢的ADG队的上单Lightning出来配合一位高颜值的女主播一起做了这件风衣的广告，她脑袋一热，就把陈予潼半个月的直播打赏给要了去。
　　成都人的夜生活和赵雷唱的成都基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哪怕是仙女（自称）如王笙潼，也逃不过油烟气味，烧烤火锅烤鱼是一个都没有落下，前个冬天有段时间王笙潼特别贪吃的，陈予潼十分贴心的在网上找了很多资料，向她十分严谨的证明了成都的肛肠科医院国内前三。
　　太累了，要在那种高强度的对局里还能有Carry的表现。讲实话就是，如果能赢的话，陈予潼宁愿玩的都是躺赢局，但那显然不太可能，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碾压局了。
　　他关闭了海鲜直播的客户端，但过了一会儿，手机QQ就收到了全新的提示，是他的房管之一，也是他在4区班德尔城的好友。
　　Coinb想要加陈予潼的好友，邀请倒是发过去了可迟迟没有后续，陈予潼的海鲜吧置顶帖子里有粉丝群群号，一边后面还会加个括号，主播和xxx（这个人一般是辅助直播的同事）都在群里。
　　陈予潼的群友括号里就写着：字母和双排辅助都没有在群里哦。
　　这种也有好处，就是不是老粉的话，只是想看看字母或者那个辅助本尊的路人粉会少很多，能留下来的都是些脸熟的老粉，比如现在和陈予潼私聊的这个房管妹子。
　　“师傅。”她的id是ゆき，发音是yuki，意思是雪，陈予潼习惯称她小雪，“那个老板找我们群里来了。”
　　这个姑娘是陈予潼最早一批的观众，也是他直播间的土豪榜榜首的姑娘，不过别人是很认真的一开始就特别专心的想来学玩儿ADC的，她很难得找到一个不吐脏字儿，脸长得还顺眼符合审美标准，把人单杀了面无表情被人单杀了在那傻笑，看起来好像很好欺负的弟弟但确实又挺靠谱人还低调的那种主播。
　　不过她也觉得很奇怪，来当主播不是为了钱，也不为了名利，那他究竟为了什么呢？
　　“呃……”陈予潼思索着敲下手机屏幕，“那个老板找来群里，来了就来了呗，找我干嘛。”
　　“他是个新注册的QQ号，1级的小号……”小雪说道，“然后给老徐当带节奏的骗子给封了。”
　　陈予潼虚着眼睛，带节奏的……骗子？这老徐也太猛了，能把这两个特质联系到一起。他听小雪说了会儿，才发现这个人也是个有脾气的人，禁言之后小雪出来了解情况，仔细私聊了一下才发现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个连刷了8个火箭2个超火的老板。
　　“师傅你为什么要拒绝他还直接放置他啊？”小雪有些不解，“这个人好像是真的想让你去打职业。”
　　“这其中是有各种缘由的。”陈予潼打字道，“不太好解释……算了，我QQ跟他聊吧。”
　　王笙潼走在前面，也没有问陈予潼在和谁聊天，不过陈予潼就看她出门的方向也知道她今天想吃什么夜宵。大概是几把游戏再加这么一把顶尖对决下来她也很累，今儿想吃点带糖分的还有奶味儿的，所以她拽着陈予潼往必胜客走。
　　周六的必胜客营业到十一点，他们几乎是最后一桌客人。到角落的位置上点好了餐点，两人都各自拿着手机。
　　“姐妹们，我在黑铁3被人骂上分婊了。”王笙潼一边笑着一边念着，“说给英雄联盟……这个辅助跟4个ad都上过床……”她抬起头看着陈予潼，“全是早泄和短小，啧啧啧。”
　　陈予潼虚着眼睛把眼神撇过王笙潼的腹部以上，脖子以下，用轻蔑的眼神又抬起头来回应着她，然后那声音是要多欠打有多欠打：“呵……”
　　紧接着他连人带椅子就退后两步，成功王笙潼来自桌子底下那一脚，在她正欲追击的时候举起手机屏幕：“别闹别闹，我在跟老板聊，他想我们去打职业。”
　　王笙潼哦了一句，然后坐了回去，继续玩着手机，看着微博掌盟上发的那些沙雕段子在那自顾自的傻笑，陈予潼这边看着屏幕里发来的句子，有些微妙的头疼。
　　“你们想打LPL吗？我有门路。”那老板再度开门见山的说道。
　　正是这个问题，让他在海鲜直播后台私聊的时候，让他对这个老板迅速的起了疑心。他思索了一下用词，然后回应道：“老板，你有什么门路呢。”
　　一般来说，是会有老板直接去挖人的现象，但陈予潼可不觉得这种事儿会发生到自己的头上，而且他说的是打LPL……这可不是陈予潼所知道的现在的英雄联盟的新选手进入职业赛场的流程。
　　LPL早就关闭升降级通道了，以前的路子是打网吧赛，网吧赛打完打城市赛大奖赛也就是所谓的TGA，TGA的冠亚军有资格进入次级联赛LSPL，而这个次级联赛在2018年被LDL取代。
　　LDL，LOLDevelopmentLeague，即英雄联盟发展联赛。这个联赛的出现标志着LPL的赛事运营彻底上升了一个等级，由玩家和资本共同参与的结构转变成了由大量的资本的共同参与、监管与运营。
　　这并不是坏事，本质上这是因为体量的不断增加，联赛急需要更稳定的运营，让整个联赛更具系统和规模，让更多真正有能力打职业，能为赛场贡献光芒的新人选手免受各种在各个层面签黑条约，行骗的坏账资本骗子所困扰。
　　而这个老板，居然直接叫他去打LPL？还说他有门路？
　　“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你必须先和我签保密协议。”老板打字道，“像你和你的辅助这样的大神，放走了太可惜了，但有些事情我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大人的事情。”
　　这样的话一说，陈予潼就真的感觉这个人很像是其他战队的人来签雪藏契约，故意压着他们不让他们打比赛的了。
　　“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骗子呢？”陈予潼问道。
　　“行行行。”那老板只是打了这三个字，然后没说话了。陈予潼皱着眉头，王笙潼问道：“怎么了，什么情况？”
　　“我感觉他像骗子……”陈予潼说道，“正常来说都是去报青训或者直接和战队接洽，你上次和老师没谈妥，上一批的青训队已经结束了，下一批要六月去了。”
　　“他们好多都好垃圾。”王笙潼吹着手指头，“感觉就没几个千分的，都是些王者守门员，宗师，定位定个钻1，打了100把还在大师……又不能靠操作赢又不能通过意识赢。天天被那些主播锤，有几个还被28岁的人锤，打成那样我都不好意思继续打下去，丢人。”
　　“别人英雄池未必有那么深，单英雄跟我们差不多大的人也不一定玩的过那些主播啊。”陈予潼淡定的抱着胳膊，旁边服务员端来两人的饮料，“谢谢。”他把王笙潼的可乐推过去，“讲真，职业和路人差别还是很大的，而且峡谷钻1大师有多恶心你不知道吗。”
　　职业和路人的差别，刚才那一把，他体验了一下，真的太夸张了，那种如同巨人打架，彼此不分的进攻和防守，不是操作上的失误，而是可能是团战开团前的微小站位，一次转线进攻防守节奏转换的快慢失误，立刻就会被抓住，然后扩大成雪崩，而不是雪球。
　　正是如此，职业比赛的那些选手在路人的段位未必真的就会很高，因为王者路人局几乎又是另一个极端，基本就是双边打boss，虽然会有像职业比赛的运营，但转线和攻防节奏的强度可真是差太多了，陈予潼真是极少有这种挂在草丛里做不了事情，看着时间一点一滴流动仿佛就要输掉比赛的窒息感。
　　LSPL没人看，LDL也没人看，本质原因就是联赛强度差太多了，最后资本们发现他们并不是需要一整只队伍，因为LSPL升上来的队伍也不够LPL的打，他们需要的一两个明星，能把LSPL打成人机的那种超强选手，那种选手才能跟得上LPL的节奏，于是到了后面LSPL被LDL取代，成为了各大战队的人才储备库。
　　而一般的普通玩家要成为职业玩家，现在是有严格的流程的，首先是报名，峡谷之巅500点或者韩服大师才有资格报名，然后经过一轮选拔赛确定一期青训成员进入青训营，在青训营中进入集训生活，每天遵守作息，按要求完成rank局数还有每天的比赛，会有专门的LPL裁判支持和战队战术教练在背后指导打分。
　　这样的流程还有两三轮，然后才能根据情况进入LDL，而要进入LPL又有两个条件，其一是有战队要，其二则是在LDL要打满一年。
　　现在，这个人又要签保密协议，又说自己LPL有门路，陈予潼是直接把这个人判定成了骗子。
　　下一秒，支付宝传来了一条转账信息，让陈予潼手一个不稳差点把手机甩出去，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直接给他转了两万元人民币过来，王笙潼当即就捕捉到了他表情的惊异和手上的颤抖，把他的手机拨来一看，当即和陈予潼一样发出了两字儿简短的感叹。
　　“我槽？”
　　一股霸气油然而生，王笙潼现在只想快乐一下，她站起身来几乎要把脚踏在椅子上：“服务员！把这里所有的披萨都给我上一份！”
　　陈予潼转头就给了她额头赏了个大栗子：“这丫头疯了，你们别当真嗷。”
　　那个服务小哥有点尴尬，但还是露出了不失礼貌的微笑，王笙潼抱着脑袋：“你……你敢打我？”
　　“这种钱你敢动啊！”陈予潼说道，“真的想死是吗！”
　　“哈？”王笙潼道，“那不是那个老板大气要拉我们去打职业提前给的点头费吗？”
　　“点头费又是什么东西啊！”陈予潼有点慌，“你先等等，我再跟他聊两句，这个人有点怪。”
　　“这钱是什么意思啊？”陈予潼问道。
　　“意思就是，我去找了海鲜直播的老大，跟他洽谈了一下要不要把一个主播打造成职业选手，搞一个仿水爷的企划，他表示有兴趣所以把你的支付宝给我了，让我当面和你谈。”那老板说道，“当然……我主要是向你证明，我能打通这些关节，还是有点儿能量的。这些钱是打赏，也算是我支持你的，我真的很欣赏你，还有你的妹妹辅助。”
　　陈予潼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他很慌，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就算性格再沉稳，经历过一些事故，但也未必能见识过这个世界上那些庞大之物，而那些巨大的东西，只要露出些许影子，就足够他这样的普通人谨慎小心了。
　　“你……”陈予潼说道，“先等我想想。”
　　“没关系，我很有耐心。”老板说道。
　　两万块，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很大很大的钱，对这个人似乎根本不值一提，但陈予潼来来回回地把自己已知的信息归纳总结，却又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披萨上来了，王笙潼看陈予潼在想，她就懒得去想了，拿着刀叉盘子就开始把满满都是芝士的披萨切好的一片夹到自己的盘子里。
　　“你们两个人的战绩，我去看了一下。”那老板继续说道，“给我感觉像15年的dopa和theshon的双排，你们俩这样打下去会成为高分段rank的神，但不会有人知道你们。”
　　这话还没有给陈予潼什么压力，可下一句，陈予潼脸色就变了：“我特地叫来了我们队里ADC和辅助叫来看了下你单排的录像，你喜欢补阵容拿英雄，但队友水平低的时候，有些能赢的局却输了，是因为你没有那种打到死的野性，你的大局观会影响你的操作，你会想好一些操作，但对面如果是像ump或者像你辅助那样的对手，你单排打不过他。”
　　“你的操作，在水平线上，但也就仅仅高过那条线一些了。”老板说道，“我观察你许久了，今天看到你和ump小茗的对线，才下定决心要你的。保密协议也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辅助，一个女孩儿，很有商业价值吧，但电子竞技不需要颜值，赢才是王道，弱队是不会有人关注的。”
　　陈予潼很清楚自己的弱点，他的操作没有那种野性，他会习惯性的去计算打野的位置，比起王笙潼那恐怖的进攻欲望和精准的打击能力，他对自己的定位则是通过稳健的补站位和发育能力还有决策能力配合王笙潼的进攻。
　　“你可以成为rank里的神，但也就仅限如此了，你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就会像动物园里的狮子，对普通人来说是狮子，可是对那些草原上的狮子来说，你只是一只小猫。”
　　这个老板的确是有能之人，陈予潼的内心迅速就形成了一个这个人的轮廓，他似乎很自信，同时又能捕捉到对方的薄弱点进行进攻。
　　但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为什么他要一再强调保密协议，同时言语如此激进，仿佛就是挑衅一般……而且，他为什么不直接问王笙潼愿不愿意打职业？
　　“你的辅助是个妹妹这点让我很意外，尤其还是一个很好看的妹妹这点。”老板继续打字道，“不过，我可不是因为她是妹妹才下定决心的，而是因为你们俩加一起，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我才这样的。”
　　是的，两万块也是钱，也需要花精力和成本去赚。但他越是这么说，越是一边像是挑衅，一边又在表露欣赏，陈予潼就越觉得奇怪。
　　“怎么样。”老板继续打字道，“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的钥匙就在我这里，就看你愿不愿意来挑战，跳出你自己的安乐窝，去跟那些真正恐怖的对手战斗。”
　　这个人说自己有门路，却不直接说，还说要先签保密协议。他到底在盘算什么，陈予潼如是想着，拿起一块披萨，送到了嘴边，看着披萨盘上有两块儿缺口，中间又被奶酪丝儿连起来的图形，他陷入了沉思。
　　这一想，就足足十多分钟，还剩最后一块披萨饼，王笙潼心满意足的舔了舔手指，她吃了三块儿，陈予潼吃了二块，小份的六寸披萨本就不大，她有些意犹未尽：“吃大的咱们俩吃不下，吃小的又不满足，好可惜哦。”
　　“别暗示了，你吃吧。”陈予潼摆了摆手。
　　“暗示？”王笙潼顺手就把最后那块儿披萨拿起来咬了一口，“我要吃我直接就吃了，略略略。”
　　“等等，你刚才说的什么？”陈予潼道。
　　王笙潼歪着脑袋：“要吃我就直接吃了，白痴。”
　　“上一句。”
　　“吃大的吃不下？”
　　陈予潼一拍双手，他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想通了。他时常在关注自己，还叫队内ADC和辅助来看他的录像，还这么大方出手也不怕他拿钱跑路，能说明的就是一件事。
　　他们的队伍，现在的成绩一定不好，所以急需要队员，这也就是他敢这么大摇大摆说自己有LPL门路的原因，但大家都算圈内人，多多少少都会听到各个战队的消息，尤其是他这种低龄高分主播，刚开播的时候可没少收到各战队的试训邀请函。
　　他和王笙潼，他觉得和那些大俱乐部战队比起来，他吃不下，所以他必须想尽办法先人一步，尤其是今晚的这一战，8个职业选手，高光却是两个路人下路，那些录播视频的人可多着呢，难保会出现什么风波……
　　还是自己太年轻，被他的气势压住了。想到这里，陈予潼不由得笑出声，这帮人套路还是深，自己干嘛不直接问最简单的问题就好呢？
　　“你的队伍是哪个队。”
　　这可是双向选择呀，只是自己一时之间搞忘了。
　　“新队。”老板说道，“前身Ambition5。”
　　果不其然，一支即将解散的队伍，一支出资人离开的队伍，这个老板，显然是接过盘子的新老板。
　　“行了，搞定。和一群新人或者A5的队员去打LPL，或者想办法说服李阿姨和老师暂停学业去打试训，你选一个吧。”陈予潼抬起头来看着王笙潼。
　　“A5？”王笙潼眨了眨眼睛，“A5不是牛肉的等级吗？LPL有这个队？”
　　陈予潼虚着眼睛不想说话，太惨了，虽然王笙潼这个家伙基本只关注ADG的比赛，但大家都是A开头的队伍她竟然记都记不起来？
　　她打开网页查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哦……哦，记起来来了，被打得还不了手的那个队伍。”她撑着脸，“好弱啊他们，不要，跟垃圾队友打LPL，这不是自毁前途吗。”
　　“她说，她不愿意，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很厉害的。”陈予潼很礼貌的打字顺便甩了个锅给王笙潼，“我肯定是随着她的，毕竟是妹妹。”
　　“再考虑一下吧。”老板问道，“去大队伍可是只有当替补的份儿，还要打一年的LDL，现在LPL的强队下路都很稳定，没有把你们俩安排进去的空间的。”
　　“谢谢您。”陈予潼打完了这句话之后，把那两万块打了回去，还心疼了好久20块的手续费，然后无论这个老板说什么，他都没有再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