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月下 二

　　巅上月明下，人处风幽中。
　　李平江听到旁边少女的夸赞之声，点头笑道：“我也觉得平江入海是个好名字！”
　　江踪影撇过头，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正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天上明月发呆，如此看来算得上眉清目秀，张口说道：“你小子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算个俊俏儿郎，只可惜嘴巴不严实，容易坏了印象。”
　　李平江似乎没有听到，口中自顾说道：“这圆月高悬于天，我一个粗人瞧见了，只能顺嘴说上些又大又圆之类的俗话，若是换做我家弟弟，此时应是能胡诌上两句听不懂的风雅之词，助人兴致，可惜他不在，在的话就介绍给你认识了。”
　　“谢谢！”江踪影答了一声后便安静下来，因为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喜欢上窜下调，小时候独爱追着野鸡跑，一口气跑个三五里地也不嫌累，他却不一样，喜欢静静呆着，可能是自幼身体不大好，懒得动弹也不想动弹，你拉着他跑他说累，你背着他跑，他说怕你累。我脸皮厚，他总拗不过我，被我生拖硬拉拽着，每隔些日子也都会出去晃哒一圈，这点我可能还比不过一条大黄狗？”
　　江踪影突然起了兴趣，说自己本事盖过天的人不在少数，说自己是不如一条狗的倒是少见的紧，当即咯咯笑道：“这你可得好好说道说道，怎么个不如狗法？”
　　李平江摆摆手，笑道：“也没啥可说道的，我弟弟他唯一心甘情愿出门走动的事情，就是被老刘头家的大黄狗追，一跑几条街半个镇子之类的。他身子弱，跑不了多久就只能停下歇息，那大黄狗就跟在他后面，等歇息够了在接着跑，就凭这点，我真的赶不上一条狗。”
　　“哈哈哈，你跟你家弟弟感情还真深，一只狗的醋你也吃，有趣有趣。”江踪影哈哈笑道，“然后呢？”
　　眼前这个少年还是有几分意思的。
　　“再然后，这小子学会了讨好这条大黄狗。刚开始，我糊弄他说大黄狗爱吃桃李水果，他便跟着我上山下野，寻那山间野果，再后来，他偷偷的拿家中香肠去喂黄狗，不知不觉那只老狗也不追他了，甚至听起话来，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瞧的比谁都清楚。”
　　“为啥？”
　　“不为啥，他就在我眼皮底下而已。”
　　“切，我以为你有什么通天本事呢。”江踪影白了一眼，说道，“那他现在呢？”
　　这边话方出口，江踪影忽然记起甬道之中他说起自家已遭变故，自觉出言不妥，赶忙言道：“对不起啊，我忘了......”
　　李平江苦笑道：“事既已发生，说便说罢，又不可能因你一言再生变故。”
　　江踪影糯声言道：“对......对不起！”
　　这次粗袍少年没有理他，转而说道：“入海说过，每月循环往复，从无月之新月至弦半之月，再往后便能瞧见满月，照亮人间，没多时日又在消失不见，月亮这圆缺之变如同人间阴晴交替，细细琢磨下来便会有一番愁绪涌上心头。”
　　“我哪能懂啊？当时扯着嗓子说什么月亮又大又圆才是最好的，省着火把了，路还亮堂，如此想来真是粗鄙。”
　　江踪影在一旁又笑出了声：“哈哈哈，傻乎的紧，你是不是只要跟你家弟弟在一起就会变得这般？”
　　“没办法，他书读得多，我读不进去，不如跑出去抓抓野鸡来得实在。”李平江紧了紧身子，风有点冷，“我依稀记得多年前也是这个白露刚过没对久的日子，他问我可知道哪月那日的月亮又圆又大。当哥哥哪能天天被嘲笑，如此我便想到每月月半之时，若是走镖在外，爹爹都会喊着连夜赶路。适才想起，赶路晚上的月亮是能照亮大地的，我便告诉他月中月亮最大最圆，见他点头我便知道我说对了。”
　　“可他又问是哪月，这我真就不知道了，便胡说了一个七月，问起缘由，我说七月最热，定是那月亮烤的，离得越近便烤的越热，离得越近便是最大的。”
　　“哈哈哈......”少女的娇笑传至大雄宝殿，回声嗡嗡作响，吓得她赶忙捂住嘴巴。
　　李平江如若耳边无声，继续说道：“入海也笑了，只不过没你这般大声。”
　　“喂，好好说话啊！得罪本小姐，可没人愿意在这听你发牢骚了！”江踪影语气有些不悦，大声说道。
　　只不过山顶夜寒，她挪着身子往李平江那侧靠了靠。
　　“如此看来我便是错了，错的还很离谱，我忍不下这口气，说他肯定也不知道。他说八月十五的月亮是一年中最大最圆的时候。我不服气，七月与那八月仅仅相差一月，大小能差到哪去？他定然是也是胡蒙。”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说他每个月的月亮都仔细瞧过，这我是万万不信的。我质问他，腊月根本没有月亮，他却说有的，不过云太厚容易见不着，得挑好时候。”
　　“那好时候是什么时候呢？”江踪影越听越有意思，甚至真想去见识见识李平江口中的弟弟。
　　“他没说。”
　　“那你就算了？”
　　“他是我弟弟，我能怎么样呢？”
　　“哦！”
　　月光映在两人脸颊之上，李平江侧身一望，身旁少女身披粗织长袍，却掩不住眉目如画，清丽难言。
　　江踪影发现没了声音，转头一看，却瞧见少年促狭的转过头去，几声咳嗽。
　　月景妖娆，少女抿嘴一笑，催促道：“接着说呀！”
　　“他跟我打了个关于月亮的赌。”
　　“什么赌？”
　　“秋意浓，梅雨时节易生愁绪，而一年之中月亮最大最圆的时候恰好半秋之时，愁绪由入秋开始在心头萦绕，垒至半秋至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不像是你说的话。”江踪影细细琢磨起来，咯咯笑道，“换成你肯定是入秋恼人之类的俗话，顺带还要呸上两句。”
　　“这是我家弟弟说的，期初我还不信，年长后走镖时日更为频繁，每当满月，抬头望月想起家中场景，才知晓了他口中的半秋愁绪是为何物。”
　　“家愁，乡愁？”江踪影问道。
　　李平江点点头，轻声说道：“他个我打赌，他说文人墨客不会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用，以后定然会在半秋之日设定一个节日，区别于春节、元宵的喜庆，这个节日饱含着得是绵延无尽的思念。”
　　“那你弟弟说叫啥了吗？”
　　“他说半秋之日，不如就叫中秋吧，我说好难听，他说好听。”
　　“中秋？”江踪影嘀咕着，抬头望向了月亮，那一汪明月皎洁的不忍直视，“好听！”
　　“好听吗？”
　　“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