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加洛特的手术

　　次日，斯诺韦德区的一个私人医院里，一场高效的手术正在进行中。
　　医生和护士都是标准的配置，包括专门手持可移动灯泡进行照明的灯光师。
　　但除此之外，手术室里还站着一个旁观者，他的手缩在宽大的白色大褂中，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会不会切得有点太多了？”主刀的医生反常地向一旁的助手提问，那就是之前给克维尔接诊过的桐叶医生。
　　“没关系，尽量把病变的组织全部切除，从左肺开始吧。”
　　主刀医生点点头，示意站在对面的第二助手把胸腔扩大，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肺部组织，把已经完全纤维化病变的组织和正常的组织剥离开来。
　　“太严重了，即使有‘复生’，我感觉手术的效果也难以得到完全的保证。”主刀医生忧心地说道。
　　正如他判断的那样，加洛特的左肺纤维化比例已经超过了80%，很难说高类目的复生魔法能否真正恢复全部的肺部功能。
　　“还好，左侧气管的功能还算完整。止血。”桐叶一边回答，一边用止血钳夹住肺部的主动脉。
　　“出去吧，半个小时候回来。”他向其他人员发出命令。
　　主刀医生和其他助手闻言都放下手里的器械，一个接一个离开了手术室。
　　“雷柏，你觉得怎么样？”
　　一直旁观的神秘人显然才是这次手术的真正主角，掌握复生魔法的高等级魔法师。
　　“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我开始施法了。”
　　他脱下手套，把右手悬在加洛特的身体上方，就像魔法是通过手掌发出的一样。
　　实际上，这个动作并不会对真正的施法产生任何影响，而只是他个人的习惯。很多魔法师在施法时会有各种身体动作上的怪癖，比如使用魔杖为非指向性魔法瞄准、张开双臂向天空祈求、甚至在左右两臂纹上神的符号，每次施法时并拢起来组成完成的符号。
　　在这些怪癖中，用手指向被施法者已经算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
　　随之咒语逐渐完整，加洛特的左肺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蠕动生长，而他身体其他部分的脂肪和肌肉则以相对应的速度萎缩下去。
　　“糖。”
　　“盐水。”
　　“肾上腺素。”
　　他冷静而简洁地发布着指令，而一旁的桐叶则稳定高效地依据指令给加洛特的血管中注入大量补液。
　　复生魔法的能量和物质并非从虚空中得来，它会消耗病人原有的生命力，他们无法直接让病人产生脂肪和蛋白质，那么各种体液的补充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20分钟后，一个崭新的左肺出现在加洛特的胸腔里。
　　“这次还算顺利，不过高类目魔法的诅咒甚至让我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桐叶感叹道。
　　“你会慢慢习惯的，人性虽然是二维属性中重要的一环，但它跟神性不一样，是可锻炼的。”雷柏语气淡然地说道。
　　“叫其他人进来吧，开始处理右肺。”
　　“好吧。右肺的复生过程我不参与了，我会提前挂好补液。”桐叶对连续经历两轮诅咒没有什么信心，虽然未必会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精神的痛苦也是他不愿意承受的。
　　而同时，一直等候在诊所大厅的克维尔也感受到了魔法的波动。
　　手术室离大厅有相当一段距离，按道理来说，这样的距离足以消弭掉诅咒的效果，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作为一个教会的资深侍者，他对魔法和诅咒的感知要比普通人敏锐得多。
　　果然是高类目魔法，看来治愈教会确实拥有符合他们收费标准的实力。
　　克维尔没有去担忧手术是否顺利，在他看来，魔法是高尚的、神秘的，是充满来自神灵的恩典和力量的。
　　如果有什么是魔法不能解决的，那其他方法就更不可能。
　　所以，当他开始感受到手术室里持续不断的诅咒时，虽然精神上受到了一些恐惧和混乱的影响，但这并不能让他退却，反而由衷生出一种欣喜。
　　已经超过十年了，父亲的病牢牢地锁住了这个家庭上升的渠道，在今天，一切都将要回到最完美的节奏上来。
　　克维尔在紧张又充满期待的情绪中等待了两个小时----这比他预想的时间要长不少，看到桐叶医生脱下手术服的身影向他走来时，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想所有其他在手术室外等待的人一样。
　　“医生，怎么样了？”克维尔问道。
　　“手术很成功，你自己看吧。”桐叶医生略有些疲惫地说道。
　　自己看？克维尔顺着桐叶医生手指的方向，看到加洛特正挂着笑容向他走来。
　　“克维尔！我的儿子！”他高声叫道，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下了手术台的病人，而更像是刚刚精力了一场郊游、一次酒会，虽然略有疲态，但情绪上无比积极。
　　“你感觉怎么样？”克维尔迎上去，他已经敏锐地发现自己的父亲要比往常显得更加消瘦，但这种消瘦并没有不健康的痕迹。
　　“很好！很好！我以为我到死也不能再自由呼吸了----除了肺部还有些疼痛。”加洛特轻轻抚摸自己的胸口说道。
　　“不是肺，是隔膜肌，做完肺部重生手术的后遗症之一，不过放心，这样的现象几天之后就会消失。”桐叶医生在一旁解释道，几乎瞬间就打消了克维尔刚刚生出来的疑虑。
　　“太好了。”克维尔由衷地与桐叶握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诊金方面，需要我们现在支付吗？”
　　桐叶医生从走来的护士手里接过自己的风衣和毡帽，摇了摇头。
　　“下周内挑个时间，到我们见面的地方支付，到时候关于分期付款的问题会有人跟你讨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要赶回家用晚餐了。”
　　克维尔连忙放开不知不觉中还一直握着的桐叶医生的手。
　　“门口会有我们安排的马车，每半小时一趟。当然如果你们等不及的话，走回去也不算远。”
　　加洛特拍了拍克维尔的手臂，说道：
　　“走回去吧，我想好好感受一下霍克特力的空气。”
　　确实太久了。
　　克维尔同意了父亲的要求，他习惯性地去搀扶对方，却被加洛特笑着拒绝。
　　“我现在感觉很好，感谢卡冈图雅，感谢狄雅，感谢尼恩，不管是谁，哈哈哈……”
　　“父亲！”克维尔严厉地说道，他们一家都是月神教会的信徒，这种场合说出对其他神名的感谢可不太合适。
　　“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来吧，让我们出去看看。”
　　加洛特说完，不等回话，就自顾自地走出了房间。
　　克维尔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驱散自己心里的不安。
　　无论是谁，从十年的病痛中陡然恢复，情绪大概都会有些不受控制吧？更何况是“复生”这样的高类目魔法，对精神有一些冲击也是正常的。
　　不过还好，不是施法者的话，这类冲击的余波很快就会消失。
　　他紧随着父亲的脚步踏出了大门，迎面而来的炫目阳光让他的眼中不由得渗出了些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