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乏味的工作

　　科尔沃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上次使用“放逐”咒语时的狂乱，但放在一旁的“观察者之眼”正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他强迫自己继续睡了两个小时，决定暂时放下心里的疑问，等到下一次见面时直接摊牌向姬莉叶询问。
　　这对他没有任何的坏处，如果他的猜测属实的话，甚至能够给他带来意外的好处。
　　他按照计划收拾好自己，穿上较为得体的衬衫，准备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前往斯诺韦德的风盔大道，迎接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贝伦电气公司位于风盔大道114号，正是下城区核心商业圈的中心位置，整体建筑是一幢超过十层的高楼。在他周围，有艾诺伦国立证券交易所，罗斯切特银行，夏特蒸汽造船厂一系列企业的办公楼。
　　科尔沃向穿着戴着礼帽的门卫出示了手里的名片，门卫客气的将他带到了6楼财务部门的区域，向他指明了克拉克·贝伦的位置。
　　克拉克·贝伦已经看到了科尔沃的位置，热情地迎了上来。
　　“您就是科尔沃·戴维特先生吧，很高兴认识你。”
　　科尔沃保持着同样的热情与他握手、寒暄。
　　“您来的很早，这个时间办公室里基本还没有什么人，可以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克拉克将他带到一张办公桌前，“之后您就在这里办公，旁边的是史黛西·康宁，她将担任你的导师。”
　　科尔沃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和旁边史黛西的办公桌，不由得感叹，看来无论哪里，办公桌的混乱程度都是判断一个财务人员是否合格的标准。
　　克拉克继续说道：
　　“以后你的工作将是费用稽查方面，主要任务是审核我们每一笔费用的真实性。你需要通过阅读报表来判断是否有人进行虚假的报销，你知道的，一家大公司里往往藏着数不清的老鼠，我们需要把他们揪出来。”
　　科尔沃点点头，表示了解，他问道：
　　“我只负责这一部分吗？如果完成的话，是否有其他的工作安排？”
　　克拉克诡异的笑了一下，回答道：
　　“我们暂时不打算给你安排其他的工作，当然，如果你能够提前完成的话，也可以提前休息，这是我们给每个财务人员的特权。”停顿了一会儿，克拉克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但是，未完成的工作不能带回家，只能在这里完成。另外，您的薪水将按周现金发放，相信邓肯先生已经通知过您了吧。”
　　科尔沃点点头，邓肯就是这一次给他安排工作的线人，曼彻斯特提到过。而贝伦公司财务的工资是周薪3波尔40扎尔，属于霍克特力相对高薪的岗位。
　　但同时读懂了科尔沃也读懂了克拉克第一句话的意思。
　　想做完？开玩笑，财务部门最不缺的就是各式报表，看到天荒地老也看不完。
　　科尔沃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起“火石”的安排，本以为这是一个到点下班的闲职，没想到居然跟旧世界的财务是一个路数。
　　这样一来的话，为了保证每天三点开始的训练，他很可能需要在未完成工作的情况下提前下班，估计过不了一个月，就会被直接开除。
　　当然，如果那个邓肯有足够背景的话，他也可能会渐渐的变成一个被边缘化的普通小职员，这也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想到这里，科尔沃决定还是先看一看具体的工作内容。
　　“您能否将我今天需要完成的工作部分先拿给我，我想提前看看。”科尔沃礼貌地问道。
　　克拉克对他的要求似乎并不惊讶，他转身从挂着档案室牌子的小房间里抱出厚厚一摞材料，那些材料堆起来几乎已经顶到了他的下巴。
　　“你这一个月工作主要以学习为主，先做这么多，做不完也没有关系。”克拉克仁慈地说道。
　　科尔沃看着那些已经装订成册的文档，仿佛回到了他在旧世界第一次实习的时光。
　　他向克拉克点头示意，随即坐在椅子上，挑出一份最新月份的报表，开始翻阅。
　　这些报表采用的仍然是与旧世界相同的借贷记账法，只不过表述的方式不一样。
　　粗略地看过去，贝伦电气公司的大部分费用都来源于马车租赁和外包人员工资，这两项占据了整个费用总额的80%以上。
　　但没有现代化的分析工具，没有电脑，甚至连计算机都没有，对两项数字的关联和对比完全依赖直觉和感知，这让科尔沃无比头大。
　　而明细费用部分更是一片混乱，霍克特力的马车计价方式完全是按照约定俗称的价格，比如从伊莎贝拉广场到博尼特港海关是2扎尔，从风盔大道到故土小教堂是4个扎尔，科尔沃对这些地点之间的距离不熟悉，也无从判断费用是否合理。
　　他长叹一口气，合上了报表。
　　这完全行不通，还是等史黛西到了以后，先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吧。
　　科尔沃的心里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向曼彻斯特申请辞去这份工作，从目前的情况看，横向对比真的是回去做乞丐才是最好的选择。
　　科尔沃拿起桌上为他准备的水杯，起身走向茶水间。
　　他在茶水间遇上了刚刚来到办公室的一名叫杰米·福特的员工，两人友好的聊了聊最近的天气，无非是那一套敷衍的言辞，然后各自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在椅子上坐下，科尔沃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旧世界统计学上一个赫赫有名的定律。
　　本·福特定律。
　　这个定律的发现者声称，在实际生活中得出的任何数字，其出现的概率都有一定的规律，比如十进制计算方式里，1作为一串金额的首位数字，出现的概率应该是30%左右，而2则是17%左右。
　　这个规律曾经被广泛运用于审计检查中，并在安然公司舞弊案中获得验证，从此声名鹊起。科尔沃所在的公司当时也尝试使用本福特定律进行内审，他作为财务人员参与了自动检查系统的设计，对数字对应的概率相当熟悉。
　　反正对着这样一堆乱七八糟的报表没有任何头绪，不如试试用本福特定律来进行一个初步的测试？
　　科尔沃不打算对每一笔明细账都进行统计，他需要做的只是把日余额提取出来，按照月度汇总，然后计算占大头的费用的本福特比例。
　　他把近来一年的报表全部搬到一起，开始按照确定的方法开始统计，从中选出偏差最大的月份，再把日明细统计分析。
　　仅仅用了一个多小时，他就圈出了极有可能是造假的几个日期，而在这些日期里，用车次数最多的人员几乎都是那么几个。
　　这可以说是很明显了。科尔沃莫名有些成就感，他大概猜测了一下，可能正是由于以往的检查手段比较落后，才导致这些人造假时毫无顾忌，没有刻意编造看起来合理的数字，使实际概率跟本福特概率相去甚远。
　　在他完成完成了桌面上的报表开始统计“嫌疑人”名单时，史黛西也踩着远处教堂九点的钟声走到了办公桌前。
　　“今天可真够冷的，你就是科尔沃先生吧，我是你的导师，可以叫我史黛西。”她把身上的挎包拿下，挂在椅子的靠背上，科尔沃赶紧站起来，贴心的替她拉了一把椅子。
　　“很高兴认识你。”科尔沃跟史黛西轻轻握手，但对方似乎急于整理桌上的一大堆文件，仅仅是跟科尔沃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埋头收拾起来。
　　百无聊赖的科尔沃只好看着她翻箱倒柜地把档案搬来搬去，慢慢在桌面上清理出一片勉强可以书写的区域。
　　史黛西终于回过头，看着科尔沃说：“你应该已经见过克拉克先生了，他是我们的经理，他有告诉你工作的内容吗？”
　　“是的，我已经清楚自己的工作内容。他很友好。”科尔沃回答道。
　　实际上，他已经看出来这个克拉克是个典型的资本家，压榨员工才是他的本性。
　　果然，史黛西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模仿者科尔沃的语气说“他很友好”。
　　科尔沃无奈的笑了一下。
　　“不管怎样，你桌上的那些档案就是你今天要检查的内容吧，如果你暂时不知道怎么做，可以先坐在我身后，我会给你讲解。”
　　“这些数据非常复杂，即使是我也经常摸不着头脑……别看克拉克给了你这么多档案，实际上你一天能够查完一个月的报表就已经很快了，你需要重点关注马车租赁、人力外包和宴请费用，这些费用往往没有法律票据，很容易造假……”
　　史黛西一边翻开准备好的报表，一边跟科尔沃解释，科尔沃假装认真听着，实际上在考虑要不要把本福特定律的事情告诉她。
　　如果说出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把工作提前完成，这样可以一次性地解决大部分问题，但按照克拉克先生的习惯，有可能给他们增加更多的工作；
　　但是如果保留这个秘密，科尔沃只能磨蹭到三点下班，中间的这些时间实在是有些浪费。
　　思考了一会儿，科尔沃决定还是跟史黛西分享他的诀窍，如果克拉克强硬地要增加工作量的话，他大可以通过曼彻斯特找邓肯投诉。
　　“实际上，呃，史黛西女士，我的那部分已经做完了，我有一个特殊的方法，效果十分不错……”
　　于是史黛西先是震惊地表示否认和质疑，在当面验证了自己的成果后又开始愤恨地咒骂自己的愚蠢，科尔沃不得不停下来安慰她。
　　然而史黛西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又开始沮丧于自己工作了几年马上就要升任小部门经理，却很可能被刚来的新人科尔沃取代，最后只好自己宽慰着接受了这个事实。
　　科尔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温柔地撒谎说这份工作只是自己的一次体验，其实自己是来自南方的富商，早就已经不用为生计发愁，更不会与她竞争小部门经理的位置，史黛西听到后，情绪才有所好转，她有些害羞的问道：
　　“科尔沃先生，您结婚了吗？”
　　这他妈哪跟哪啊！科尔沃在心里已经爆了粗口，但他仍然挂着僵硬的笑容，友好地回答道：“我暂时还不考虑结婚。”
　　史黛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她解释道：“我丈夫在金斯汀医院工作，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让他邀请您和医院的护士小姐一起参加舞会，我想像您这样聪明的绅士，没有女士会轻易拒绝。”
　　科尔沃礼貌的表示会好好考虑，立刻找了个机会将话题转回到报表上，两人折腾了一上午，终于让史黛西掌握了基本的方法，很快，她办公桌上积压的文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
　　下午两点，科尔沃收到了邮差送来的匿名信，上面要求他到北格林希尔区的一个私人猎场，接受今天的基本训练。
　　科尔沃收拾好随身物品，向克拉克汇报了今天的成果，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跟史黛西一起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