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是一年春

　　往来寒暑，如白马过隙。
　　又是一年春。
　　今日一大早，静气和两位师弟在做完早课之后就来到了南山。六年时间，三个沙弥彻底长开了，静气更加魁梧有力，静心还是一样的有些瘦弱，只有静意中规中矩，瞧着比较正常。如今三人举止神态都似那古井静水，已经受了足戒，成了比丘，加上那一身泛暗的鹅黄僧衣，瞧着可不就有几分得道高僧的味道了。不过英雄怕见老街坊，在熟人眼里，他们还是一样的孩子。
　　从今日开始，三人要替康施主一家修建两间房屋，作为一儿一女的单独卧室，六七岁的孩子再和大人睡在一起，难免有些不合适宜。
　　还未走到家门，两个稚子就蹦蹦跳跳的前来迎接。
　　小姑娘叫康妮，夫妇起这名也没什么特别的寓意，老两口就是觉着叫着亲热。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小脸儿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男孩儿陈祎比他妹妹要稍微矮些，男孩子嘛都是十多岁的时候个子才开始猛长，身材跟静心有些像，比较瘦弱，不过白白净净的，还是个光头。
　　剃光头是他五岁那年自己要求的，心思也不难猜，从小就看见三个和尚哥哥来家里帮忙劳作，更带给他兄妹无数欢乐，闲暇时各种精巧小玩意儿也是做了一件又一件，这些可都是两兄妹的宝贝，所以男孩儿尤其亲近，这是一种情感上的认同。
　　两个小家伙一直以来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来到跟前，静气一把就抱起男孩儿，让他骑到自己的脖子上，大手拉着小手，笑问道：“小子，你自己的名字可会写了？要是这段时间偷懒的话，大哥哥可要揍你！”
　　男孩用力的点点头。
　　静心也拉着小姑娘，柔声问道：“妮儿，你的名字肯定会写了吧！”
　　女孩儿一仰头，骄傲道：“早就会写了，哥哥的名字都是我教的呐！”
　　小男孩有些腼腆的笑笑。
　　静气打趣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静意哥哥八岁那年才会写自己的名字呐，学了何止三年，气的法明长老特地为他备了根儿竹鞭，结果反倒是我挨打挨得最多。”
　　走在最后的静意干咳两声，不满道：“师兄，有你这么在孩子面前揭我老底的嘛！”
　　静气打着哈哈，脖子上的小男孩也跟着哈哈。只有小女孩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骨碌碌转，想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多向静气哥哥打听打听。
　　几人走在小路上，春风和煦，山脚的田地里，郁郁葱葱。
　　佛家讲究“五谷为养，五果为助”梁氏一大早就备好了斋饭，严格按照出家人的清规戒律来，就等静气三人到屋就可以开吃了。
　　几年来，每到农忙时，三个半大的孩子都会前来忙前忙后，种稻松土熟稔的很，对于老两口来说，可是帮了天大的忙了，加之近几年风调雨顺收成极好，一家四口衣温肚饱，一年还能添置一两件新衣裳。最让老两口欣慰的就是，在两个孩子五岁时，三人说是遵从法明长老的要求，要教两个孩子习书认字。这可把老两口乐坏了，梁氏自己并不认字，她夫君虽然早年有幸侍奉过一位教书先生一段时间，却也识字不多。小门小户想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基本没有这个可能，单单是束脩一项就不是一般家庭所承担的起的。
　　静气因为常年抄经的缘故，字体最为工整，可谓一丝不苟。而静心最会解意，所以他们二人就是两个孩子的“授业恩师”。至于静意，性子跳脱，满脑子的天马行空。
　　而人立天地间，第一个学的自然是自己的名字。
　　早斋不过米粥咸菜，一大桌人却也吃得其乐融融，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是能在饭桌上开开心心的聊聊天谈谈事也是美事一件。
　　静气一边夹菜一边问道：“康老，新建房屋是并列左右还是列在一边？”
　　师兄三人会做活，却到底不是木匠，而康老曾做过木匠学徒，现在住得屋子都是他自己选址选地动工建成，所以静气才有此问。
　　夫妇的三间木屋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坦地方，已有些年头，年年都有修缮，所以还算坚固耐用，左右还算宽阔。
　　造宅修房乃是人生大事，故而有许多讲究，譬如房、梁、柱，台阶等等要为单数，尤其是房屋上梁之时还要挑选良辰吉日，更有诵唱“梁赞”之人。
　　夫妇所修之屋乃是扩建，也并不想劳师动众，一切从简从易。
　　头发又白了许多的中康老回道：“我本意是在左右各建一间，好纵横有规，但是妮儿不想跟祎儿分开，咱也没有那么多穷讲究，加之归拢一处修建方便些，所以还是建在左侧为宜。”
　　静气道：“就依康老所言。”
　　建房繁复，并非一天两天就能功成，打实地基、伐木改料等等都是劳心劳力的活计。不过有静气三人的帮助，新的两间小屋不到半月就完成的七七八八。
　　上梁那天法明还特意赶来说了些祝词。
　　众人看着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把自己的家当，像竹蜻蜓，木蝈蝈诸如此类的宝贝搬进属于自己的房间时，心里都会升起一股暖意，觉得这一段时间的劳累都是值得的。
　　那天的晚宴很丰盛，瓜果时蔬摆了满满一桌。
　　饭后康老特地找法明单独聊了一聊，目的就为了陈祎日后何去何从。
　　康老的本意是想撮合两个孩子，他们不但年龄相仿，更是竹马青梅，本就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顾虑，若真能配成良眷，那么他们老两口就再也没有什么心愿了。只是中年人看着那颗小小的光头，忆起以往时候，自己套来的野物和打回的活鱼都会被这臭小子偷偷放生，以至于连同一家人都渐渐别了荤腥，加之他又是法明长老救回，所以在心底顾虑这孩子是不是与佛有缘，日后会不会也是个出家僧人？所以才有此问。
　　法明听后，笑呵呵道：“老施主，一切随缘！”
　　康老这才明了，是自己操之过急了，等孩子大了，他们自然会自己做选择。自己认为的好，或许在他们眼里，就不是好了。
　　想通了此事，康老心中再无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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