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在路上的少年

　　金秋九月，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正是北方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在位于鲁省一个叫蒙邑的小县城郊区的马路上，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骑着一辆自行车，正沿着进县城的335国道赶路。这蒙邑县因为是秦国蒙恬、蒙毅两兄弟的封地而为人所知，虽然蒙恬和蒙毅最后都死于非命，可当地人还一直很怀念这俩兄弟，几千年来这地方一直都叫蒙邑。
　　这少年自行车后面的车座上还绑着一个帆布包，看样子就知道是一个从家里回学校的寄宿高中生。这少年十五六岁左右，身材偏瘦，看着不算特别高，留着一个小平头，穿着一件跟年龄不怎么般配的的确良衬衫。此时正值太阳偏西，暑威刚退，天空云淡风轻，一路上也是层林尽染，秋色正浓，他一边欣赏着两旁怡人风光，一边轻哼着一首最近很喜欢的歌：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她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这少年名叫余海龙，是蒙邑县综合高中的学生，今天其实是他第一天去学校报道。他家离县城不算近，骑自行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他感觉还不算远并且还带着行李，所以才没有坐车而是骑车去学校。余海龙生活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家庭，他父亲是一个退伍军人，退伍后成了一个包工头，平时沉默寡言，因为忙着在工地揽活，跟余海龙也很少沟通交流，他在建筑工地承包工程时喜欢用退伍军人，干活时言出必行，令行禁止，所以项目经理都愿意跟他合作。他母亲没上过学，是那种传统的农村妇女，对他虽然疼爱有余，可对于他的学业也不怎么上心。
　　他本来一直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按理说不应该去综合高中这种不入流高中的，只不过他在上初一的时候，喜欢上了看课外书，成绩开始慢慢落下，又没有遇到好的老师和班主任对他进行教育和引导，反而是各种冷嘲热讽和泼冷水，导致他心灰意冷，没有了学习的动力，成绩也越来越差，最后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彻底不学了，整天沉迷于上网玩游戏加看各种闲书，对上高中也不再报什么指望。
　　谁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快，他是2004年上初一的，当时他所在的镇初中学校的升学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到了等他中考的2006年，这个比例已经升到了百分之六十。这意味着除了那些铁了心不愿继续上学的以外，只要你能参加中考，只要不是傻子或白痴，谁都能考上高中，只不过有重点和非重点之分。
　　他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收到综合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的，他的第一反应是：去他妈的，谁会去那种烂校上学呢！蒙邑县综合高中虽然是所高中，但在蒙邑人心中，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蒙邑县三职高，余海龙在初中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三职高的口碑非常差，一直被人们称黑社会地痞流氓培训基地。
　　蒙邑县综合高中一直属于一所不入流高中，不要说跟县一中、实验中学这两所重点高中比了，甚至连前几年成立的民办高中都不如，他之所以能来综合高中上学，也经历了不少波折。
　　余海龙初中毕业后，本来已经打算不再上高中了，从此跟在他父亲左右，学着当一个包工头算了，所以在中考结束以后的三个月里，他一直跟着他父亲混工地，时间长了，他开始觉的处处不自在，什么都得听他父亲的，一点自由都没有。他开始后悔这个决定，想到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里闯荡一番，不想一直被他父亲限制住手脚。后来就出现了转机，他的小学班主任，是他的一个本家，一直很看好他，知道他不上高中的决定后，觉的挺可惜。在他这个小学班主任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家庭条件有好，不上到大学简直是浪费。所以来他们家劝了他好几回，主要是劝他父母，让他父母觉得去读三年高中肯定比在社会上混三年要强。他父母和余海龙最后都被说服了，在高中开学半个月以后，确定还不算晚以后，他又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报道入学。幸好，高一开学有半个月的军训，他报道的时候军训刚好结束，正好赶上正式开学，所以余海龙才骑着自行车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
　　一路上，他对未来要度过三年高中生涯的学校，充满了猜测，不知道综合高中有没有像传说中说的的那么差，他想起了小学班主任告诉他关于三职高的历史。在计划经济时代，上中专职高一度十分吃香，因为那时候中专毕业能分配工作，哪怕分到的只是一个普通车间工人，也等于有了铁饭碗。那时候在人们心中，考不上中专的才去上高中，所以当时整个县有三所职业中专，比高中还多。后来好景不长，迎来了市场经济时代，中专毕业也不分配工作了，结果一下子从凤凰变成了野鸡，除了一些学习差考不上高中的学生以外，再也没人愿上中专了。三所职业中专也因为招生招不满，一个个关门倒闭，最后不得不合并成一个学校，就成了三职高的前身。后来情况继续恶化，计划生育政策导致孩子越来越少，2000年以后，连一个学校也招不满学生了。没学生，那些教师又不能都闲着白拿工资，这些都是有编制的教师，又不能把他们开除或者让他们下岗。最后学校领导没办法，开始跟劳动局合作，搞了一些社会再就业培训班，可依旧教师多学生少，学校领导看到再这么发展下去，这个学校也该关门倒闭了，所以又想了个办法，向教育局申请办高中。
　　教育局批准以后就成立了高中部，对外称为综合高中。当时高中录取比例还很低，整个县只有三所高中，分别是一中、二中和实验中学。好学生自然不会来综合高中上学，来这上高中的几乎都是一中、二中和实验中学挑剩的，所以不管是口碑还是教学质量都在几个高中之间垫底。
　　想着想着，他忽然看到了马路旁边有一片红楼绿树相连的建筑群，余海龙知道已经到县一中了，他知道一中以前一直是蒙邑县最好的高中，只不过这几年慢慢有被实验中学给超了的迹象，实验中学财大气粗，位置好，名师多，走的是人大附中的路子。而一中一直走的是衡水中学的路子，对学生管理严格，加上校区位于郊区荒山野岭，平时除了周六下午，不允许任何学生外出，跟一座监狱似的。他看到一中后心里不禁想着，要是能考上一中就好了，这样离家也近一些，不用再穿过整个县城了。
　　经过一中门口时，余海龙远远的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学校门口，似乎在等车，走近了以后竟然发现那女孩向他招手，他觉的有些奇怪，特地往后看了看，发现没别的出租车或三轮车经过。才知道那女孩确实是向他招手，他来不及多想，本能的骑到女孩旁边就停了下来。
　　停下来以后他看了那女孩一眼，两人礼貌性的相视一笑。这时才注意到这女孩的长相，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仪静体闲。“好漂亮啊！城里的女孩就是不一样。”他在心里感叹道，突然想起了《洛神赋》里形容洛神的那几句名言。这女孩穿着一身偏大的校服，不知道为什么，这身不怎么好看而且还偏大的校服，穿在这女孩身上，竟然有种嘻哈风，加上他很简练清爽的发型，更是显得特别酷。
　　“同学，你骑车是打算要进城吗？”那女孩一边询问余海龙一边不经意捋了下头发。
　　“是啊！你去哪里呢？”余海龙有些腼腆的回答道，他此时在心里暗暗想道，这么漂亮的女同学问这样的问题，肯定是想搭便车了，就算不顺路进城也会说进城吧！
　　“呃…能不能载我一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个车，你载我到汽车站就行，我好坐车，不知道你方便吗？”那女孩一脸期待的问。
　　“方便…没问题，我正好顺路，”说完，余海龙殷勤的下车把后座上的帆布包解了下来，放到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行了，上来吧！”余海龙大方的对那女孩说道。
　　那女孩打量了一下余海龙，觉的他相貌还算忠厚，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应该靠的住，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横着坐到了后车座上。
　　等那女孩上车坐稳了以后，余海龙开始往前骑，刚开始他还有些不怎么适应，骑的摇摇晃晃的，主要是因为他骑自行车没怎么载过人。那女孩坐在后座上也提心吊胆的，又不好意思靠着余海龙的后背搂着他的腰。两人都有些心惊胆战的，等到骑行一段路以后，心情才慢慢平稳下来。
　　“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呀？”那女孩觉的已经安全了以后问道。
　　“呃…我是综合高中的，你知道这学校吗？”余海龙说着，感觉跟女孩靠的这么近，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清香，余海龙似乎能明白“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噢！三职高呀！听说过。”说完那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气氛似乎陷入了一阵尴尬。
　　“同学，你呢？你是一中的吗？”余海龙转过头打破沉默的问道。
　　“我呀！我不是这个一中的，我是市一中的。”
　　“噢，那你怎么在一中门口呢？来找人吗？”
　　“嗯，我本来是来看一个初中同学的，谁知道都到大门口了，看门的竟然硬是不让进，说除了周六下午外，谁都不让进。我说我没有那个同学的电话，麻烦你去把她喊出来可以吧！那看门的竟然说喊出来则白喊，只能隔着大门说说话，你说这跟监狱有什么区别，我又不是开探监的，气的我转身就走了，不仅白来了一趟，还生了一肚子气，谁知道更气人的竟然是学校门口连个拉客三轮车都没有。只能等过路的班车，可谁知道我来的时候坐的那班进城的城乡客运车，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等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那个女孩喋喋不休的抱怨道，余海龙一直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说了半天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我叫余海龙，余是多余的余，海是大海的海，龙是龙王的龙，你呢？”
　　“嘻嘻，多余的余，这不就成了海中多余的龙了吗！你这人还挺有趣的。”那女孩轻笑着说，“我叫张晨晨，张是弓长张，晨就是早上的晨。”
　　张晨晨一路上显得精神比较好，一路扯东扯西的跟余海龙一直聊到汽车站，原来她是市一中高二的学生，家是蒙邑县城的，一个星期回家一次。余海龙并没有打听她为什么去市一中上高中，既然能去市重点高中，除非学习特别好，或者交赞助费了。问多了也尴尬，一路上两人聊的也很投机，因为张晨晨比余海龙大一届，张晨晨便让余海龙喊她“学姐”。
　　张晨晨在汽车站下车时，两人交换了QQ号，说定了要保持联络，相约有机会网上见。
　　“唉！还是来县城上学好啊！一直呆在工地上的话，整天灰头土脸的哪有机会认识这么漂亮的学姐。”余海龙目送着张晨晨走远，心里念道着。
　　见张晨晨走远，余海龙才收回目光，接着余海龙骑着自行车继续往三职高方向去，汽车站离三职高已经不远了，没多会就到了学校门口，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三职高的大门，门口立了三块牌子，分别是“蒙邑县职业中专、蒙邑县综合高中、蒙邑县成教中心…”这样看来，这学校还有三校合一的感觉，余海龙推着自行车向学校走去，发现学校里的学生也鱼龙混杂，不仅有大摇大摆叼着烟招摇过市的杀马特少年，还有穿着军装却没戴肩章也不像军人的青年，更有年龄大到不知是社会中年还是成教学生的一群大叔。
　　余海龙看着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进出出，不禁摇了摇头，难怪三职高会被称为地痞流氓培训基地，学生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难怪会乱。有些自由过了头的感觉，可是如果极端到跟一中那样，像个监狱一般，不准外人进，也不准学生出来，似乎也不好。“唉！”他叹了口气，有个管的没那么严格，也没那么松散的学校就好了，他推着车子向校内走去。不知道来这上学到底对不对，想来想去，索性不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