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周五的值日生是向晚和沈温衡。
　　
　　江珊这周要回B市，她妈妈开车过来接她。
　　下午一放学，她和向晚打了声招呼，就兴高采烈地跑出了教室。
　　
　　向晚埋头在写物理卷子，等班上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光，她才站起来，转过身准备往工具间走。
　　
　　余光瞥到旁边霍珩还在认真地写作业。
　　
　　向晚脚步顿住，迟疑了下，她轻声问道：“待会你要乘公交回家吗？”
　　
　　霍珩淡淡地“嗯”了一声。
　　
　　向晚正要提醒他晚班818路最早发车时间，去了一趟殷希明办公室的沈温衡此刻刚好回来，声音温润：“向晚，你负责擦黑板和窗户吧，我来扫地拖地。”
　　
　　向晚朝沈温衡点了点头：“好的，班长。”
　　
　　沈温衡注意到她身边的霍珩，说道：“霍珩同学，你怎么还不回家？”
　　
　　霍珩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站在讲台旁边的男生，目光平静而冷戾，嗓音微哑：“少管闲事。”
　　
　　沈温衡被看得心里发毛，他喉结滚了滚，努力维持面上神色不变。
　　
　　向晚眼睫颤了颤，把刚刚想要提醒霍珩的话吞下了肚子里。
　　
　　他现在不急着走，会不会是因为有其他安排？
　　就像顾煜每天放学后都要和魏俊生他们去网吧，玩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家。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其实都差不多吧……况且明天还是周末。
　　
　　所以……她刚刚是不是差一点也多管闲事了？
　　
　　向晚抿了下唇角，脸颊有些烧，她迅速走进工具间。
　　她取下抹布，打开水龙头，将抹布浸湿后，洗了两下拧干。
　　
　　抓着抹布从工具间出来，她发现霍珩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教室里只剩下她和沈温衡两个人了。
　　
　　*
　　霍珩去奶茶店买了一杯向晚爱喝的草莓星冰乐，抬步正往学校走，眼前的路忽地被一群人挡住。
　　
　　姚佳佳被小弟们拥在中间，她抱着胳膊，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唇角的笑轻佻：“你就是霍珩？刚转到一中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往学校走呢？住校生啊？”
　　
　　霍珩漆黑的眼眸微眯，声线冰冷低沉：“滚。”
　　
　　姚佳佳就喜欢看帅哥被自己调戏到恼羞成怒，于是她接着评头论足，“身材和长相真不错……帅哥，要不要考虑转到我们二中来？”
　　
　　站在姚佳佳右边的王世良一脸坏笑：“是啊，转到我们二中，佳姐罩着你！”
　　
　　霍珩垂眸瞥了眼手上的星冰乐，傍晚温度不低，奶油已经开始融化。
　　
　　小姑娘最喜欢奶油了。
　　
　　他唇线紧绷，眼眸微眯，抬脚朝旁边走了一步，打算绕过这群人。
　　
　　陈杰皱眉，伸出胳膊拦住了他：“佳姐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不听是吧？非要跟你来硬……”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蓦地一黑，紧接着胳膊一阵剧痛，他就面朝下被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额头撞击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陈杰额角鲜血直流，面部狰狞不堪，嘴里和喉咙口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
　　
　　霍珩脚尖踩在陈杰疼痛不堪的胳膊上，轻轻碾压着，他缓缓扫了一眼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眸底浓重的戾气翻滚着：“最后一遍。滚。”
　　
　　姚佳佳这才感觉到眼前少年身上满满的戾气，她面色惨白，心里已经生了逃跑的念头。
　　
　　脚步动之前，她又看了眼他脚下惨不忍睹的陈杰，怒气瞬间涌上大脑，身体张牙舞爪地冲了上去。
　　
　　其他人咬了咬牙，也跟着冲上前，除了王世良双腿颤抖着转身，跑去叫人了。
　　
　　……
　　*
　　夕阳隐于云层后面，远处的天际上只剩瑰丽的烟霞缥缈，偶有白鸟飞过。
　　
　　沈温衡是住校生，打扫完卫生，向晚和他道了别，一个人朝校门方向走去。
　　
　　顾叔叔待会下了班，会开车过来接她回去，她打算去三号门附近的小吃店买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向晚不敢走太远，就近选了一家过桥米线店。
　　点完单，她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古诗词鉴赏，漫不经心地翻着。
　　
　　门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走了进来，向晚认出他们都是顾煜的死党。
　　
　　她们班上的魏俊生也在其中，几人聊着天，并没注意到坐在最里面的她。
　　
　　“我艹，那人是老手啊，打架也太狠了吧，专门攻别人要害！”
　　“他穿的是一中的校服吧？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狠人的？煜哥的江湖地位要不保了啊。”
　　
　　“他昨天才转到我们班，你们没听自己班上女生讨论他吗？”
　　“靠！他就是霍珩？中午拒绝了我们班班花的那个转学生？”
　　
　　“我们刚刚应该录个视频的，女生们要是看了他打架时要别人命的样子，谁还敢喜欢他？”
　　“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录去吧，还录视频，你也想半死不活地躺……”
　　
　　魏俊生还没说完，嘴就被旁边的人用手死死地堵住了。
　　
　　他用力地扒开捂在他嘴上的手，皱着眉刚想骂人，耳边就听到旁边人很小声的提醒：“完了完了！他在你后面！”
　　
　　“谁在我……”
　　
　　魏俊生回过头，看到霍珩，眼睛都被吓得瞪直了，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做了一个立正敬礼的姿势：“珩哥好！”
　　
　　霍珩没理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座位。
　　
　　没有顾煜在身边，魏俊生觉得自己很不安全，拖着身边一行人飞快地从米线店撤离出去。
　　
　　阴影笼罩过来之前，向晚已经把魏俊生他们的谈话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刚刚打架了吗？有没有受伤？
　　
　　她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没有说话。
　　
　　他身上的校服还整整齐齐的穿着，白色T恤也没被汗水浸湿，依旧清清爽爽，脖颈处的纽扣开了两颗，露出瘦削且线条流畅的锁骨。
　　
　　视线再往上。
　　
　　他的右侧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狠狠抓出来的，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与他近乎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些刺眼。
　　
　　向晚心微颤了下，她垂下眼眸，隔了几秒，站起身往外走。
　　
　　霍珩脸色顿时变了，他捏了捏拳头，手里的星冰乐包装袋哗哗作响。
　　
　　她听到了吧。听到那些说他可怕的谈话。
　　
　　她害怕他了。又想从他身边逃走了。
　　
　　……她说过不会放开他的手的。
　　
　　向晚刚走到门口，手腕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扣住。
　　
　　他的力气很大，她的手腕有些疼。
　　她蹙了蹙眉，转过身，细声说道：“你能不能帮我看下书包？我去下药店很快就回来。”
　　
　　霍珩怔了一下，面前少女的眼眸清澈明亮，眼底并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一如七年前的她。
　　
　　原来他的小姑娘就算长大了也不会变。
　　
　　他突然有些庆幸，就算他才找到她，好像也来得及将其他人从她心里赶出去。
　　
　　霍珩松开了她的手，缓缓点头，声音轻而低柔：“好。”
　　
　　药店就在旁边，向晚买了碘伏和创口贴回来，她的小份牛肉米线已经做好端上来了，白色的雾气不断往上升腾。
　　
　　霍珩站在她位置旁边，正低着头翻着她的古诗词鉴赏，听到开门声，朝这边看了过来，神情有些晦涩。
　　
　　向晚走过去，用镊子取了一块碘伏棉球，轻柔地覆上他的伤口处。
　　
　　她仰着脑袋，纤细洁白的脖颈曲线被延长，身上带着一股浅淡的甜香味，卷曲的睫毛轻颤着，动作温柔而细致。
　　
　　霍珩一动不动，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少女脖颈间莹润的肌肤上，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喉结滚了滚。
　　
　　向晚打开创口贴的盒子，取出一个，撕开后，动作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伤口上。
　　
　　霍珩无意间瞥到她白皙手腕上被他抓出来的红痕，眼神微凝，嗓音低哑：“……对不起。”
　　
　　向晚怔了怔，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自己的手腕。
　　她摇了摇头，抬头看他：“我没事。”
　　
　　浅淡的光线打在他的睫毛上，在狭长的眼尾投下了一层好看的阴影。
　　
　　他眼角那颗小泪痣隐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柔软，周身的冷戾气息散去，只剩下干净而清淡的少年气息。
　　
　　向晚胆子大了点，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你刚刚打架是不是因为别人欺负你了？”
　　
　　霍珩顿了顿，没有说话。
　　
　　就在向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嗯。”
　　
　　想到殷希明让她帮助他早点适应新环境，她斟酌了下措辞：“其实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好相处的，他们也不会欺负人……”
　　
　　霍珩打断她，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微哑：“你希望我和他们好好相处？”
　　
　　向晚唇动了动，刚想说话，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仿佛有柔软的耳朵从他头顶上耷拉下来。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
　　向晚被自己的幻觉吓到了，默了几秒，她才咬着牙狠着心点头了。
　　
　　但是她真的是为他好呀。
　　
　　霍珩舔了舔唇角，缓缓点头：“好。”
　　
　　只要是她希望的，那他就去做，无论自己喜欢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