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巴掌让卫莹彻底清醒，火辣感瞬间灼红了她的面颊，她眼中的世界原本是失焦的，痛感让她从混沌中脱离，眼前忽然就变得清晰。
　　
　　此刻，她没有身处乱葬岗，而是在家中的临时医疗室。准确来说，她回到了十年前的家里。
　　
　　继妹卫蕊躺在床上昏迷，正在输液。病床前围着继母和继弟，以及医护人员。
　　
　　父亲卫道明怒气冲冲给了她一巴掌，双眼腥红，声音气得发抖：“你个孽女！你看看你把妹妹打成什么样了？你平时大手大脚花钱，考试考倒数第一，在学校惹是生非，这些事，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可你居然狠毒到想要你妹妹的命！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恶毒东西？”
　　
　　父亲卫道明立在她跟前，继母刘素和继弟卫棋也都看着她。刘素接收到她的视线，立刻对卫道明说：“老卫，算了，莹莹还小，不懂事。”
　　
　　卫道明冲继母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她？以后不许再给她零花钱！”说完又瞪着女儿：“怎么？你还不服气？你要是在这个家呆着不满意，就滚！”
　　
　　他知道女儿性格，她也就在家里逞威风，实则懦弱。就算他平时打骂再狠，她也不会学别人家叛逆小孩离家出走。每当他发怒，这个女儿立刻收了对继母的嚣张气焰。
　　
　　总得来说，这女儿就是怕他，却在现任妻子面前嚣张跋扈。
　　
　　卫莹终于想起来怎么回事。
　　
　　就在她好不容易修炼成厉鬼的这一天，居然被一道雷劈了个魂飞魄散。而她再醒来，居然回到了17岁。
　　
　　她父亲是当地富豪，前世，她本可以继承父亲的家产，可继母买通了一个妖道，让野鬼夺舍了她的身体，用她的身体做下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差点把父亲气得半身不遂。
　　
　　卫莹的身体被野鬼侵占，而她成了乱葬岗一缕孤魂野鬼。
　　
　　那些年，她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具身体被赶出家门、被算计嗑-药、横死酒吧……
　　
　　她每天靠雾霾和坟地的死气生存修炼，立志修成厉鬼，回家找继母报仇。可就在她变成厉鬼准备回家报仇的这一天……居然，穿越回来了？
　　
　　她堂堂厉鬼，居然变回了人？
　　
　　妈的，撕碎继母报仇这档子事儿，又遥遥无期了。
　　
　　……
　　
　　卫莹变成厉鬼后，一心只有复仇，失去了不少人性。她好些人类的情感都开始退化，变得“迟钝木讷”。不仅思维变得和人类有一定差异，就连记忆也是东一段西一段。
　　
　　除了复仇主线，前世有关于她自己的亲情和爱情，都退化了。她记得很多事，却又忘记很多事。
　　
　　此刻就连说话，都好似很浪费体力。她有很多话想说，张了张嘴，却只蹦出几个字：“你知道的，未必是真。”
　　
　　卫道明被女儿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气的差点吐血，怒道：“监控拍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还想说自己是被鬼上身，迫不得已？”
　　
　　卫莹看了眼继母刘素和继弟卫骐，明显看见了他们眼底的幸灾乐祸。她淡淡地扫了眼父亲，觉得浑身力气似被剥夺，脑仁发疼，身体也变得沉重。
　　
　　她本来想飘出这间房，却发现这具身体如同石块，压根飘不起来。
　　
　　最后，她只好叹气迈开双腿，在众目睽睽下用一种极其古怪，宛如丧尸行走的姿势，慢吞吞地走出房间。
　　
　　她做鬼多年，穿墙而过的习惯一时没改过来。
　　
　　当她走到门口时，“咣当”一脑袋撞在了木门上，脑门一阵闷疼。
　　
　　她揉着脑门一阵恍然。
　　
　　哦。人类没有穿墙特技。
　　
　　苦苦修炼多年，好不容易变成厉鬼，以为可以回家报仇，居然一朝梦碎，变回了普通人？
　　
　　不能飘，不能穿墙而过，也不能伸出长牙利爪去撕碎仇人的心脏。
　　
　　心累。真特么心累。
　　
　　卫道明看见女儿姿势古怪，以为她故意挑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后脑勺骂：“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体面的东西！”
　　
　　……
　　
　　回到卧室，房间陈设熟悉。
　　
　　欧式大床、粉色窗幔，房间装潢呈温馨的粉色调。她去化妆台上坐下，看着镜中久违陌生的自己发呆。
　　
　　按照小说定律，主角重生回年轻时，肌肤又应该滑嫩无暇，颜值爆表。
　　
　　而她——
　　虽然身高一米七五，脸却很胖，有明显双下巴。
　　
　　她五官生得不错，浓密翘长的睫毛下压着一双水凌凌的眼睛，鼻子秀挺，嘴唇饱满适中。可是因为长期吃垃圾食品，体重严重超标，脸上不仅有青春痘，皮肤肤色不均。
　　
　　卫莹从八岁起，被继母刘素捧杀式教养，在她成长过程中，不断给她灌输各种极端思想洗脑：
　　
　　——学习不重要，反正你以后要继承家产。
　　——你还小，天生丽质，别让化妆毁了你的皮肤。化妆是为了讨好男人，你没必要！
　　——你正在长身体，一定要多吃点。
　　
　　卫莹回想往事，真是信了她的邪。
　　
　　从三观还没建成时，她就被继母捧杀式教养。这就导致了十七岁的卫莹，不学无术，肥胖长痘，成绩垫底。
　　
　　当她意识到继母那套说辞是错误的时候，体型已经严重走形，皮肤状态也很差。整个青春期，她都是被人拿来调侃和嘲笑的存在。
　　
　　20岁，卫莹上了大学，接触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开始努力减肥。她瘦身成功后，俨然美女一枚，还被国外知名设计师看上，成为国际名模，时尚界宠儿。
　　
　　她27岁那年和唐煜订婚，并准备继承父亲公司。
　　
　　可也是那一年，继母刘素找来一个妖道做法，让一只野鬼夺舍了她的身体，而她成了孤魂野鬼。
　　
　　妖道是继母的情人，为继母肝脑涂地，不惜动用违背天道伦常的禁-书。
　　她的身体被野鬼侵占，似乎没有人发现。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未婚夫唐煜并没有和假的那个她结婚，中途选择退婚了。
　　
　　她不知道唐煜为什么退婚，可无论什么原因，都让她觉得十分欣慰。
　　
　　野鬼侵占了她的身体，夺走了她的一切，至少没有夺走她喜欢的男人，否则她做鬼都得气成胖河豚。
　　
　　卫莹没吃午饭，饥肠辘辘。
　　
　　她下意识地在床上盘腿而坐，开始用鬼的方法修炼，当她吸取了一口空气中的雾霾和死气后，腹中果然有了点饱腹感。
　　
　　她虽然穿回了十年前，可做鬼的体质还在，依然可以消化雾霾和死气，并靠这种方式修炼。一旦她重新修炼成“厉鬼”，届时就可以不再惧怕刘素以及那个妖道。
　　
　　十年前的A市雾霾还没那么严重，加上这里是住宅区，死气也非常稀少。而这些，远远不够她修炼。
　　
　　她想起外婆家住在锦阳山附近，那里前有工厂，后有出名的“乱葬岗”。
　　
　　那座工厂是A市最大的化工厂，而锦阳山上据说有个战乱时期留下的万人坑，怨气充沛，因此得名“锦阳山乱葬岗”。
　　
　　因此，外婆所住的那个家属小区，不仅空气不新鲜，死气还非常充沛。
　　
　　所以，卫莹趁着全家人都在关心继妹卫蕊的时候，离家出走了。
　　
　　外婆是哑巴，母亲去世后，卫莹和父亲断绝关系很多年。这么多年，老人从未接受过父亲的一分钱，靠退休工资生活。
　　
　　外婆家客厅简陋，却被收拾地干净清爽。她房间的碎花被套被洗得发白，被芯却被晒得蓬松绵软，有股好闻的阳光味。
　　
　　外婆是哑巴，见她来了就闷头收拾房间，此刻见她在玩电脑，送了西红柿也就沉默地退出去了。糖渍西红柿冷藏过，冰爽可口。
　　
　　卫莹刚吃过晚饭，又吃了好大一盘西红柿，可胃里依然像无底洞。
　　
　　就在她饿得肚子“咕噜噜”直叫时，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图标开始闪动。
　　
　　高三十二班逗比聚集地群内，清一色匿名消息：
　　
　　“什么？卫莹居然推卫蕊？太恶毒了！希望学校严惩！”
　　
　　“满脸痘的死胖子，和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如出一辙，人丑多作怪。这种不学无术的校霸，学校就应该开除她！”
　　
　　“据说她家里挺有钱的。她欺负卫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学校都不了了之。对于这种校霸，我认为不用给她面子，建议把她挂上网，让网友一起网暴她！让她也尝尝被暴力的滋味儿！”
　　
　　……
　　
　　群里匿名消息不断弹送，群主唐煜却突然关闭了群匿名功能，并且发送了一个“微笑”表情，群内立刻鸦雀无声。
　　
　　唐煜在西辰一中挺出名，长得帅，成绩优异，拿过多个全国青少年比赛的冠军。可他出名既不是因为才华，也不是因为颜值，而是因为他是学校唯一一个坐轮椅上学的学生。
　　
　　他性格冷漠孤僻，不爱说话，人缘不太好。据说他是被黑社会绑架导致短腿，因此在卫莹之前，没人愿意和他做同桌，生怕和他过于亲密被“黑社会”盯上。
　　
　　由于他和卫莹是同桌，同学们私下里都把他们俩配对儿。
　　
　　瘸子和胖子。
　　
　　当然，唐煜是班长，同学们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也都是私下说说。
　　
　　卫莹在成为厉鬼的那一刻，人性被抹杀了不少。前世她和未婚夫唐煜的那些情情爱爱，她也忘得七七八八，只断断续续记个大概。对于那段差点走进婚姻的感情，她现在居然想不起是什么滋味儿。
　　
　　可这会儿看见唐煜的名字，心头居然涌上了一种久违的怅然。
　　
　　她歪着脑袋盯着屏幕，想起一些事。
　　
　　前世，她和唐煜重逢后才知道，他压根不是瘸子，他是为了夺回家产，才借此下了一盘棋，装了四年瘸子。
　　
　　卫莹的好友曾经如此评价唐煜：
　　
　　“唐先生很有意思，年轻轻却很沉稳，非常有耐心，一定得获取足够多的信息才做出相应的决断，继而一击即中。这就好像王者荣耀里的一个好打野，蹲在草丛，对面辅助大肉残血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忍住不杀，非等对方位放松了出来了再切人，一套毙命。”
　　
　　卫莹深以为然，唐先生可不就是这样的狠人吗？
　　
　　她盯着电脑沉默一瞬后，合上了电脑。
　　
　　……
　　
　　晚饭她虽然吃了很多东西，可到此刻，胃里已经开始排山倒海般叫嚣。
　　
　　她太饿了，饿得两眼发红，几乎想啃了电脑桌。
　　
　　十几分钟后。
　　
　　外婆进来给她送水，看见小姑娘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外婆心道这丫头看武侠小说看多了，她心里万般吐槽，却又说不出口，默默地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就看见了木质电脑桌的桌角，少了好大一块，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啃过，上面还有粘稠的唾沫，以及新鲜的齿印。
　　
　　外婆看向打坐的外孙女，俨然看见了她嘴角的木头渣子。
　　
　　外婆：“？？？”
　　
　　……
　　
　　卫莹睁开眼，已经是凌晨两点。
　　
　　果然，这一片的死气和雾霾充沛，总算让她饱餐一顿。
　　
　　卫莹只觉力量在体内流窜，非常充盈。她感觉到脸颊有点发痒，拿起镜子，发现几颗痘开始结痂，指腹一触，立刻就掉了。
　　
　　原先长痘的地方，居然变得白皙剔透。
　　
　　卫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穿越之后，她吸取雾霾和死气不仅能帮助修炼强大，还能帮她治痘？
　　
　　就在她思考时，收到一条微信，发信人是唐煜。
　　
　　【板砖脸唐班长】：明天听写，错误率超过20%，体育课罚跑十圈。（微笑）
　　
　　体重150斤的卫莹：“？？”
　　
　　唐先森，你过分。鬼可杀，不可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