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我恢复到长大后的模样。小三儿满脸气愤地看着我，我转过身问小三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是我帮忙看着你，恐怕要永远沉睡在那里，你真是疯了，无可救药！”小三指着我喊。
　　“小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妹妹怎么可能不是我父母亲生的孩子？明明……”我还没说完，小三儿抢过话。“明明，明明什么？都说你不要改变任何人的人生轨迹，偏不听。这下我也没有办法了，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只能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听到这里，我疑惑道：“小三儿，你怎么知道那三条规定？”
　　“我这里有每个人的生死簿，我发现你生死簿上的文字消失了。倘若你的生死簿上的文字消失，就证明你的生死簿也即将消失，就是说你真的回不到人世间去。好在，不知哪里的文字重新填了上去。这些都是你自己填的，千万别来找我改！”
　　看小三儿坐在地上，我也跟着坐在地上。“三哥，你能不能想办法，现在就把我送回去？”
　　“不可能，等明天凌晨一点钟，你就会回去了，回到哪里，我也说不准。”小三儿一双疲惫的眼神看着我，“你就是有个我，要不是我女朋友帮忙看着你，我就要把你忘记了！”
　　听到这儿，我满脸娇羞：“三哥，祝你俩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吧，想吃什么了，明天我给你带回来！”
　　“吃个屁！不过，那家小笼包还真好吃，你给我带回来些，留着给我的乖乖吃！”小三儿搓着手，满脸笑盈盈的。
　　我们兄弟二人坐在门前聊天，这时通往忘忧谷的路上空无一人。待凌晨一点的时候，我急忙要小三儿把门推开。在我临走前，小三儿千叮咛万嘱咐我千万要准点回来，万万不可留恋。
　　这是我第二次通往未知的世界。四周空旷无垠，深蓝色的光芒很像宇宙中浩淼的星辰。
　　从这一刻我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完全恢复了肉眼可见的状态。我高兴地手舞足蹈，甚至忘记了胸腔被刺穿的疼痛。我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犹如一个被夸奖的小孩子。有人说，每个人所走的每一步都算数，我丈量着距离，也看见即将搭建而成的新的世界。
　　虚无之中的尘埃不断上升浮动累积，它们构建成建筑、街道，甚至是花草树木、山川河流。我曾怀疑这是一场荒诞的梦境，可这梦有些真实，精神与肉体上的痛苦让我无法去否认。
　　走到门前，我知道，我将迎接的新的世界已经搭建成功。我需要做的，是全力以赴去做好自己想要做的事。
　　那一刻，我听见有人在呼喊着我的名字，整个人的身体突然失重，加速度向下坠落。白色的被罩、白色的枕巾，还有白色的床位，就连窗帘也是白色的。有人说白色很干净，但在我的眼中，那意味着恐惧与黑暗。我很怕某一天，连同太阳的光都是灰白的颜色。从这一刻我才我知道，我被人从车里救了出来，并成功住进了许久没打过交道的医院。透明的管子插进我的身体，就像是被当作实验的“小白鼠”躺在床上。没想到，我的身体竟然如此糟糕，需要用密密麻麻的管子去输送维持生命的养液。
　　我坦然地推开门走进去，没有丝毫的慌张。一瞬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哥，哥，醒醒。”我听见有人在呼喊着我，身体在不住地摇晃。我揉了揉眼睛，看见妹妹坐在我身边张大了嘴向我吹气。
　　妹妹见我没有反应，又开始不断地叫我。“哥，快醒醒，那个王什么，爸爸的死党他又来啦！”一听到这儿，我的心像被绷了一根弦，瞬间断开。没想到这家伙又出现了，难道这件事情还没完吗？来了正好，我一定要弄清楚原因，帮妹妹度过难关。
　　趿拉着拖鞋，我一开门，就见到昨日父亲口中的老同学――王叔叔。显然，今日要比昨日穿得更正式，一身黑灰色的西服，头发上打了发胶，一丝不苟地彰显成熟男人的魅力。西服的胸口内测故意翻出形状，看起来更加落落大方。黝黑锃亮的皮鞋也是一尘不染，泛出的光线在他不经意地踮脚时左右扫过我的脸。
　　“王叔，您有什么事吗？”我谨慎地盯着他问。
　　王叔叔一见我从屋内走出来，连忙从厨房的椅子上站起来：“没什么事，今天我和你爸爸有事商量。最主要的，还是给你们兄妹俩人买了衣服。”王叔很像一位老成的父亲，带着宠爱的目光与我聊天，温柔的声音像是清晨间的清风，徐徐飘来。有过几时，我对自己的冷言冷语感到内疚与冒犯。可一想到他即将带妹妹离开这里，认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破坏人家家庭的和谐氛围的“坏蛋”，恨不得把他轰出去。
　　我没有说话，而是披着毛巾、拿起牙具蹲在门口洗漱。冰凉的水在嘴里打转，让我瞬间精神许多。妹妹趴在窗口看着我，并捂着嘴咯咯地傻笑，而我的心没有平静，反而要比昨晚听到惊人的消息更加紧张。心跳的声音在体内回荡，用些力气就可以从我的嘴里跳出来。
　　家人吃过早饭，每个人喝了粥、吃了咸菜，母亲煮了五个鸡蛋和一个鸭蛋。父亲见老同学目不转睛地看着桌子上的鸡蛋，一声抱怨地语气问道：
　　“吃啊？”
　　老同学正等着父亲发话，带着他坐久了带着温热的椅子趿拉着走过来，像一只大猩猩。王叔叔见事情有了解，一脸迎笑道：“还是老同学对我好。”
　　“吃你的鸡蛋，别说话！”父亲从小铁盆中拿出一个鸡蛋定在老同学面前。
　　妹妹吃了粥，又吃了鸡蛋，眼巴巴地看着我，小嘴巴上粘满了粥汁。母亲把唯一的一个鸭蛋剥了皮，放进妹妹的碗里：“趁热吃，可香了！”妹妹吧唧一声嘴，又马上捂住，见父亲没有吱声，用筷子把鸡蛋挤成两半，自己一口吃了一半，另一半夹进了我的碗里。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慢，反而我什么事情都不想做。静静地看着站在家庭的幸福，内心满满的感动。
　　“闺女，儿子，你们来！”父亲招呼我们俩。
　　母亲坐在父亲身边，王叔叔坐在对面，我们二人也跟着坐下来，门口正好坐了一圈的人。
　　“什么事？”
　　父亲与母亲相互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我们。“你母亲和我有事要对你俩说。”
　　“说吧！”妹妹说。
　　“你们现在也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年来我和你母亲教育你们二人人要往高处走，但不能被利益蒙蔽了心智；教你们做人要善良坦荡，但不能成为被他人践踏的理由；教你们人与人要起码的尊重，不能凭年纪大小来悉听是非。有些事，我们还是要说出来，最后的决定，还是要你们自己做决定，我们不后悔，也不会违背你们的意愿。”
　　听父亲一口气说了真么多，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反而妹妹听得认真，没有丝毫的慌张。
　　“是和王叔叔有关系吗？”妹妹问。
　　母亲与父亲先是诧异，随后点了头。“妹妹你听我说，王叔叔是才你的父亲，昨日他要来把你领走，可是我的自私与不舍不允许他这么做！”王叔叔在一旁听着，没有了开始的兴奋。妹妹也点着头，像个历尽沧桑后的“小大人”。
　　“那时候我和你母亲刚成了家，便有了你哥。你的母亲挺着大肚子盼着你哥快快生下来，你母亲希望是个双胞胎，我希望是一对女孩。后来去了医院，经朋友检查才知道是一个男婴。产子那天，你哥真叫一个胖，反而你母亲的肚子塌下去一大块，心疼了我好久，发誓再也不要生孩子。可是你母亲太倔强，希望能有个女儿。那时候身子虚，我就先答应下来。没过多久，我的老同学，也就是这位王叔叔半夜抱着你敲响了咱家的门。母亲见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还是个女孩，激动胜过了惊讶。我们二人听王叔叔说自己目前在铁道旁工作，每天清理管辖范围的铁道。那天早起发现铁道上有小女孩的哭声，上前看去是个襁褓中的女娃。于是抱回屋子里，在家中翻出最好的布。你的哭声不止，心想一定是饿坏了，家里并没有给你吃的东西。于是跑到附近有小孩家里，东走西走给你一顿饱饭。”说到这里，我见王叔叔脸上挂着笑容，眼角慢慢湿润起来。
　　父亲停了停，接着说。“但王叔叔不想将就下去，后来听说你母亲刚刚有了孩子，便找人替了岗位，又赶着路途来到这儿。那时候王叔叔拜托我们二人好好照顾你，并打算安顿好生活再接回去。可是后来王叔叔的母亲生了病，他又不得不回老家，再加上家里出了变故，更脱不开身。等回来寻我们的时候，才听邻居说我们搬了家。但是你王叔叔一直没有结婚，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
　　我坐在一旁听着，父亲说完也不再说话。妹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大家一直等着妹妹开口，妹妹过了很久才抬起头问：
　　“他是来接我的？”
　　母亲说：“对，你王叔叔现在做大了生意，人脉广了，所以才寻到我们，一听到你的下落，马不停蹄地赶来。这次就是带你去更远的地方见见世面，去接受更好的教育！”母亲颤抖的声音在喉咙里徘徊。
　　妹妹摇头。“不，我不要走，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站在被教育得很好！”妹妹使劲地摇头，泪水也使劲地肆流。
　　“闺女，你的王叔叔怎么办，他可是找你找了很久，这世上他就你这一个亲人了！”这句话在我的心中不断回响，没想到王叔叔与我竟都被这句话击中了泪点。我仰起头，试图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看见妹妹抽泣着，像一块在刀俎上的鱼肉。“王叔叔可以经常来看我，或者，也可以住在咱们家。”
　　父亲张开双臂，像一座温暖的港湾，妹妹一股脑钻进父亲的怀里。“傻孩子，我们不能拿你的前途开玩笑。”
　　“可是，你们也不能拿我的感情当做交易，我不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从未想过妹妹说出这样的话，妹妹令我惊讶，不知是我的梦境，还是我今世的醍醐灌顶。父亲一双深邃的双眸认真的看着妹妹，满脸的严肃：“胡说，谁教你说的胡话？你听着，你就是我最棒的闺女！”
　　此时，妹妹哭的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哪里才是值得“依靠”的地方。但是妹妹没有跑，也没有一味地哭下去，而是要求父母给她一点思考的时间，让她自己去做最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