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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那道消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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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为勇不为杰。
  世间豪杰之士,必定有所过人之处,忍人所不能忍,猝然临死而不惊,无故加罪而不怒。
  …………
  去侯府这位世间最为有名的豪杰,此刻正耷拉着肩盘腿坐在塌上,闭目养神,一幅老态龙钟模样。
  昔年光辉的光景似乎都留在那横生如沟壑的皱纹里变得黯淡。
  便是再黯淡,这光芒一样可以照亮帝都这片山河。
  但他选择了沉默。
  他面前是带着一把残刀的卓一刀,神情如他般淡漠。
  “您真的很能忍!”
  “想比您,那位国士无双的豪杰真是太不如,有着再好听的战神,兵仙之誉也都不过是些虚名,便是有着‘三不杀’护身,也依旧不得善终,不过另外那位忙碌了一辈子的豪杰,到是不至于这么倒霉,但也散尽家财,毁尽清誉。”
  “只有您活得好好!”
  昔年,神圣皇帝用他说过最有名的三句话将三个人送上了举世无双的宝座。
  至那之后,这三句话,这三个人注定要流传千古,便是竖子小儿都能信手捏来,朗朗上口。
  “信侯也是这样,闭着眼,沉默着。我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智者,但沉重的现实会将一个智者击醒。”卓一刀,很冷静,也很平静道,“信侯,他已经醒了。”
  闭目的去侯依旧不为所动,像一棵苍老的树,难有枝叶摆动。
  他经过的风浪太多,太巨大,能从那些风浪中平安度过,这本身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依旧沉默着。
  沉默着,仿佛在借以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
  半个时辰前。
  廷尉监迟史的右臂被无情的斩断了。
  五侯府的女眷看着从桃花飘零处飞出的一道刀光,燃着的火线,生生将那只让人无比厌憎的右臂砍断。
  血花绽放到落地化成尘埃,真的很快很快。
  就像一朵桃花飘零,落地成泥。
  但廷尉监身后站着的是廷尉,廷尉却是刁太后的心腹。
  面对这身后一座座大山,这样的一刀,远远不够。
  与廷尉监离的最近的张映月看到了迟史血红的眼中的疯狂,看到了暴戾之色,仿佛他的眼中藏着一片尸山血海。
  是的。
  这一刀并不能改变太多东西。
  这里还是帝都。
  廷尉大人还是刁太后最为信任的人。
  天下没有大乱。
  所以,廷尉监依旧可以像条疯狗一样咬人。
  于是,在他疯狂的话语之后,他带来的数十名境界不弱的差役便挥舞起差棍,凌厉的真元从棍的尾端倾泄而出。
  那三位正棍打女眷的差役也与这数十名差役联合起来,组成一座棍阵。
  十八罗刹阵。
  罗刹本就是食人血肉的恶鬼。
  火红色的差棍就像来自地狱审判的镰刀,张牙舞爪。
  廷尉监大声厉喝,顾不得血流不止的臂膀:“和廷尉府作对,老寿星上吊,找死!”
  棍阵并非简单的一加一叠加那般简单,何况这座棍阵还特别有名。
  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廷尉大人的得意之作。
  更为重要的是棍上的那个刁字,取自太后圣解,虽然是模仿的赝品,但留有其真意。
  这样的十八条差棍显露出的威力让五侯府的那群寡妇脸色惊变。
  张映月叹息了一声。
  王侯不出,谁与争锋。
  肖小小来自兰陵,眼界不凡,也瞧出这棍阵威力足可以媲美王侯的手段。
  并且在帝都廷尉府一向以势压人,可以这样说,越是大能耐之人,面对廷尉府越是有大束缚。
  牵扯的多,因果就自然多,顾忌的便多,这就是束缚。
  只不过在桃花散落尽处那名带着残刀的男子眼中,似乎根本没有这座棍阵的存在。
  以至于,他依旧没有现身。
  但那些飘零了的桃花,或被捻的残缺了的,或被真元捣烂了,全都无风而起。
  漫天桃花于风中绽放。
  于是,每朵桃花都变成了杀机重重凌厉的刀芒。
  十八罗刹阵,再加上廷尉府养出的赫赫威名,若是放在往日,这样的力量在帝都真的可以时所向无敌,横行无忌。
  然而,那一记刀光可以无视擎天棍,可以无视廷尉府一刀劈下去,那么这漫天桃花又岂是能轻易阻挡的了。
  棍影与桃花交织着,缠斗着,很快的又分开了。
  于是结局也明了了。
  桃花深处的人也显现出来了。
  “该死!”
  廷尉监凄厉的叫道,微冷的风倒灌进他口里,他喘着沉重而艰难的气息。
  感受着皮肤下的经脉已经紊乱,真元也难以为继,更为严重的是断臂处传来的痛楚,让他痛不欲生。
  他实在想不通从前无往不胜的十八罗刹阵今天为何连飘零的桃花都解决不了。
  不仅如此,这些桃花中的寒意太深,深到骨髓里,触碰之后,他们身体的经脉在这股寒意的野蛮冲撞下自然而然的紊乱不堪。
  此刻,廷尉监深深的看了一眼旁间去侯府的高墙,疼痛还未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于是,便发生了最为奇妙的对话。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不是你一直在等待的吗?”
  这分明是两句反问,却是再明白不过的肯定。
  一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个就是等在这一刻。
  两人心知肚明。
  廷尉监等的就是这一刻去侯府的出手。
  出手,便有了理由逼迫那位老圣人。
  突然,廷尉监想到了某一点,这使得他异常沮丧。
  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死亡就是问责去侯府最好的借口。
  这样说,这里必须要有血,要有命,交待于此。
  可是廷尉监不想死。
  死了就不能疯狂,而是永恒的平静。
  他咆哮着,仰天咆哮,竭力让更多的人听到他的话。
  “有本事全杀了我们,那么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廷尉通缉,天下共诛。”
  廷尉监的眼睛依旧呈现血红之色,比之先前更深,青衣也早已被桃花刃划的破烂了。
  所有人明白,他愈是喊的大声,愈是虚张声势。
  然而,桃花刃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选择退让,再度纷纷起舞,如千刀,欲万剐。
  看着这一幕的廷尉监不由的觉得疼痛难忍。
  这些桃花刃不仅可以割裂皮肤,然而真正吃苦头的是它还带着让人如坠冰窖的寒意,这些寒意还能疯狂的肆虐经脉。
  廷尉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地这丝慌乱便被他的果决所取代。
  他一个闪身,来到张映月前面,将手中火红色的差役狠狠的朝着张映月手中的剑一掷,二话不说,接着俯身一探,一把擒来张映月膝下的欧阳阳,间不容隙,一把锋利异常的短刃,便抵在她的喉咙间。
  桃花深处的那位带着残刀男子,神情淡漠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你会死的更快,也更惨吗?”
  廷尉监发出低沉如野兽的声音,回道:“至少现在死不了。”
  一位不知世事的少女被刀抵在喉咙里慌张的说不出话,只能胆怯的发抖。
  “你就这么有把握。”
  “大不了,同归于尽,这样总归于不会亏,虽说也赚不到。”
  “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你杀了她。”
  带着残刀的男子终于从桃花深处走出,向着廷尉监走去。
  廷尉监发觉被他冷峻的眼神扫过之后,全身似有冻住的迹象。
  他杀过人,不止杀过一二个,但要杀五侯府的人,还是那句话,无论从道义还是情义上,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现在若是杀了欧阳阳,他比谁都明白,这是自寻死路。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是借由着廷尉府过往的历史来逼迫张映月自我了断。
  便是以此来逼迫去侯府出手。
  短刃抵在欧阳阳如凝脂般的颈部,但真正受着无比艰难考验的却是廷尉监自己。
  廷尉监咆哮道:“不要再往前走。”
  带着残刀的男子从桃花深处走出,恍若未闻。
  廷尉监无奈只能将欧阳阳身子抵在前面,而他的整个身躯都藏在欧阳阳的背影里。
  “你没有听到吗?我叫你停下。”
  无比狠毒的咒骂声在廷尉监迟史心中响起,但他终于忍不住挟着欧阳阳的身子在一步步的退后。
  带着残刀的男子依旧淡漠着神情,继续向前迈着稳定的步伐。
  “我敢向你保证,你再往前走,你一定会后悔的。”
  对于自己再三的威胁恍若未闻的廷尉监终于目露凶色。
  抵在欧阳阳颈间的短刃也更用力了几分,以至于凝脂般的皮肤下隐隐的有一片血痕。
  带着残刀的男子不听,继续迈着步前进,逼近廷尉监。
  两人一进一退。
  忍受着断臂剧痛的廷尉监,额头的汗早已被寒意给侵的冰冷无比,他仅剩的一只左手拿着短刃抵在欧阳阳颈间,根本无从抽空来拭去这些汗水。
  对于带着残刀的男子冷漠的逼近,廷尉监额头的新汗又沁出一层,带着点点身体上的余温。
  温度,是活人才可以感受到的。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终于在带着残刀的男子逼近中,他艰难的妥协道:“究竟,你要怎么才肯停下来?”
  带着残刀的男子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丝明亮,就如春天里的白云。
  回答廷尉监的只有三个字。
  “跪……下……来”
  廷尉监话落之后,其实心中已经妥协了,只是听到这三个字,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了。
  跪,是狗奴才干的最多的事,也是最为平常的事。
  他就是狗奴才,所以……
  跪,对于他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他跪的最多却是廷尉大人,是那位帝国权势最高的女人。
  他可以像一条烂狗被人捶打,但不能像条烂狗一样跪错了主人。
  他看着眼前带着残刀的男子,无论世人怎么去猜测他的身份,但所有人都明白现在他就是旁间去侯府张老圣人意志的体现。
  他为什么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张老圣人的胆有这样大?
  如果他的胆真有这么大,他绝对不会活的这么久。
  但廷尉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廷尉监放下了短刃,双膝坠地,直直的跪下来了。
  低垂着头,佝偻着前躯,从神色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羞愧,廷尉监就这样自然跪着。
  甚至他神情略带怜悯之色,看着带着残刀的男子仿佛在看着可怜之人。
  他的眼睛随即看向了身旁那些躺着泥里,或者半跪着的差役们。
  眼神中透露的意味很明确。
  于是,在他收回目光之后,那些差役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放下手中火红色的差棍,也跟着跪下来了。
  当中靠边有一道极淡极浅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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