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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破开风雪的火焰与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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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恨是一种力量。
  …………
  漫漫塞外寒路,阴云密布,风利如刃,雪大如掌,鲜有人来往。
  一队百十人的和亲队伍破风雪而行,于崎岖寒路而言,恍如一条游龙破江河风浪前行。
  长途跋涉,游龙已倦,加上纷飞的大雪,刮骨的疾风,马背上的颠簸,都让这些自幼生活在艳阳高照,风和日丽里的南人吃尽了苦头。
  其时,不止风雪与路途的颠簸让他们难以忍受,真正来说让他们心中生出无限愤忿恰恰是这轿中之人。
  说起这轿中之人的故事可真要比现如今那些在帝都茶楼里说书人描绘的故事要曲折跌宕的多,也嘘唏的多。
  便是此行前一天,竟然无一人知道她是神圣皇帝除长公主之外另一帝女隐月公主。
  这位公主就像所有离奇故事的主角一样,有着离奇的出身,离奇的经历,而她人生的离奇还在继续,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和亲的帝女。
  和亲队伍里的将官一个个悲愤难平,心中生着郁气,就像这晦暗阴冷的天气,沉闷而压抑。
  用帝女去和亲这对于浴血沙场的将士来说是最为不能忍受的。
  甚至这比死亡本身还令人感到绝望。
  “这真是造大孽!”一位还未经历过人事的年轻军士愤愤的带着典型公鸭嗓子嚷道。
  同时,他的话得到与他一般情况的军士的附和。
  “王横,你以为名字里有个横就以为横的过人家?”
  队伍中突然冒出一声异响。
  这是很丧气的话,可这话偏偏是一位身材极为威猛,面相极为彪悍的将士说出的。
  带着郁气的王横转过身子看了说话之人一眼,视线经过很短暂的交汇,再分开,出奇的他没有任何反驳的话。
  王横闷头走着,不再说话,脸色像塞外的阴寒的气候,看着有些可怖。
  这位面相彪悍之人叫李十三,家里排行十三,无论是外武内修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像这样的汉子帝国有千千万万。
  但他就是千千万万里十分特别的那一个。
  可以这样说,神圣帝国亿万普罗大众谁都知道他有十二个兄长,谁都知道他那十二位兄长就在那场最为惨烈之役全都战死,而他李十三之所以没有死,只是因为他的年龄小,那年他还不够应征入神圣军团的年龄,仅此而已。
  烈士之后,神圣帝国尤为优待。
  封妻荫子自不必说,李十三因兄长的功绩几成为神圣军团最为年轻的将官。
  有将士对李十三凭兄长性命换回来功勋不是很感冒,反驳道:“知耻而后勇,未必不能后来者追上。”
  兴许塞外寒路的风吹的太疾,雪下的太大,让人久了不语,反而有了说话的欲望。
  接着又有人说道:“戎狄魔人久居苦寒之地,心胸气量眼界狭小注定不能久祸。”
  “听说他们这一代的魔王不忠不孝弑父君上位,族内有相当多族老并不承认其地位,可谓内外交困。”
  将士们闲碎的话语就像枯黄的草地上打着转的旋风,不是出了王横耳朵,就是进了李十三耳朵。
  李十三听着耳旁那些话,没有任何神情变化,或许是因为兄长们尽殁对他来影响太大。
  他的眼神很冷,很专注,仿佛随时要吃人般。
  而这吃人般的眼神正注视着极寒草原最深处,那座风雪王庭。
  “怕是你们健忘了,数年前神圣皇帝御驾亲征被困采凉山七天七夜的耻辱。敢问,那一役数百万神圣军团,数十位神将,加上威加海内的四位大谋士,这些还不够强,还不够勇?为何还有采凉之围?”
  李十三的话像一道惊雷,又像一座山,先是让人惊醒,接着是压住心头,让人得不到喘息,异常沉闷。
  再也没有人反驳他的话。
  因为只要一提及采凉之围的耻辱就能让心中激荡热血的将士被那热血冲昏头脑,接着再被残酷的现实冷却平息下来,最终生出无限无奈之情。
  要知道数千年前,那个极度强大的荒国,横扫了八荒六合,震慑了禁区圣地,可对于偏居塞北寒路的魔人也是无能为力。
  寒来暑往,无论这片大陆历经何种的浩劫,戎狄魔人都顽强的活下来,就像那片极寒草原生活的魔狼,无论遭遇怎么样的天灾,都永不灭绝。
  在这种顽强的活下来背后有个更加残酷的事实,戎狄魔人只会马背上洒脱,不习教化,从不经营广阔的田野,既不知五谷为何物,也不懂四书为何,只一味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有如过境之蝗虫。
  合作,融合,才是大陆的未来。
  靠野蛮的掠夺无异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注定长久不了。
  从打家劫舍到奸淫掳掠,都在说明贪欲是原罪。
  为了满足一头贪婪的狼,遥远的西方世界有位无上大能曾割肉喂狼过。
  为了让神圣帝国止戈,东方有位伟大的智者提出了和亲的国策。
  …………
  “军爷救救这孩子吧!”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从风雪之中走来,突然对着送亲的队伍跪倒在地,恳求道。
  在她的身后藏着一位少年,同样的衣衫褴褛,同样的饥寒交迫。
  不同的是孩子眼神清澈,但多了些仇恨。
  就像一片蓝色的海洋被染成了墨色。
  就像一张白纸滴了一滴浓墨。
  和亲的军士们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王横主动走出队伍,无论是出于好意与同情,那衣衫褴褛的妇人手上还是多了一袋钱和一袋食物。
  妇人解开袋子将可以现吃的干粮挑出,并递给已是几日滴水未进的少年。
  “拿回去!”
  哪知少年并不接受这样的恩惠,扬起小手拍掉了递来的干粮,并抢过那袋钱又扔在军马前。
  然后,他小脸一扬,倔强的像头拉不回的小蛮牛,眼神充满着某种神秘的光彩,坚定的望着身材高大的将士。
  少年的气血很差,小手早已冻的生疮,在极寒草原的冷冽的风雪之下,他的身形微微而晃,像极了一株摇曳在大风里的小树苗,随时可能连根拔起。
  老妪明白了自家小主人的意思,但她并不明白这世道,于是,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
  少年口中的军爷既明白少年的意思,也明白这世道,所以选择了沉默无言。
  这一路而来,他们见多过太多被抢夺一空的城镇。
  这些城镇里又有着太多家破人亡的故事。
  这里面的每一个故事又有着太多的愤怒与仇恨。
  然而,这是和亲的队伍,是神圣帝国止戈意愿的体现。
  他们又如何能将那愤怒平息,那仇恨填平。
  “你如果想报仇,就更应该吃,只有保住命,才会有未来。”李十三从队伍中走出,踏着厚重的步子,在崎岖的草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坚硬的足迹。
  李十三来到少年面前,拣起掉在地上的袋子,从中拿起干瘪的馍馍,递给他。
  不知是因为他身材威武,还是长相彪悍,带着一股让人天生畏惧的气势。
  小小少年看着仿佛一座山般身躯突的撼然于眼前,不自觉的按着李十三的话行动,将干瘪的馍馍放进发紫的唇,发干的喉,发寒的心。
  但是他太饿太饿了,突然这样大口的吃东西,反而让胃一顿翻涌,吐了大半。
  在李十三看来他吃的很不认真,这样浪费的吃法是他不能容忍。
  于此,他双眼一瞪,口里配合的发出重重的哼气声。
  此刻的李十三是凶神恶煞的,却没有想到真把少年吓住了。
  少年察言观色,在李十三狠厉的眼神之下,硬是将自己所有情绪给憋住了。
  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然而李十三并不觉得这可怜。
  “你要记得仇恨是一种力量,只有你掌握了力量,你才能复仇。”
  李十三的话很厚重。
  少年听的似懂非懂,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明白这话是对的,就可以。
  雪自天上下,愈是深入极寒草原,愈是接近那座风雪王庭,雪便愈发的大。
  李十三知道这样大的雪会让许多的热血冷却下来,但绝不可能让那些习惯寒冷的魔兵魔将有任何的不适。
  他早就看出这两人应该是从草原深处逃出来的,如果这时候过多的停留,情况会很糟糕。
  李十三迎着风雪转过头注视着一直闭着眼的信侯,他才是陛下亲自委任的和亲大使。
  事实上,他也是历史上提出和亲的第一人,那位伟大的智者。
  这位信侯是位传奇,有着传奇的一生。
  当年采凉之围,神圣皇帝悔之又悔,恨之又恨,最终是他与几位大谋士从中斡旋,才解了那个死局。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传奇人生一个小小注脚。
  他是一个有着太多传奇的传奇强者,也见惯了生离死别,于是也就淡漠起来,直到现在仍闭着眼。
  李十三这样想着,这样看着信侯。
  闭着眼的信侯看的很清楚,也看的很远。
  仿佛是回应李十三的注视,闭着眼的信侯微微昂着首往着北边的天空喃喃轻语。
  “已经晚了。”
  …………
  “轰轰轰!”
  马未至,声先到。
  塞北极寒草原独有的强壮的血色宝马踏着雄健的马蹄,如抡动战鼓般,敲打着地面。
  只要这样的宝马数量超过数十匹一起狂奔,那气势犹如山摇地动。
  奔腾的喧嚣渐近,近到视线所及之处,便是一队骠骑破风雪而至,足足有上百骑。
  衣衫褴褛的少年看着风雪漫天,看着从风雪中走出的身影,停住了虚弱的步伐。
  他回忆起了所经历的苦难,那些暗无天日,命悬一线的日子,仿佛之前所有挣扎都汇于此刻,他的气血如涌泉汩动,眼睛渐渐变得明亮。
  就如种子萌芽到开花结果,最后往往就是一瞬间完成。
  在这一瞬间,少年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于此之际,那仇恨的火焰猛然爆长,以风雪为引线,瞬间冲天。
  尔后,少年的手握住了腰间的一柄短剑。
  …………
  短剑冲塞起,白雪自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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