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申时初，御厨们就要开始准备晚膳。
　　
　　顾庭筠见小炉子下午一直没有露面，准备去膳厅领取晚膳的食材，没想到小炉子领着食材回来了。
　　
　　小炉子今天下午的心情好像很好，回来的时候满脸笑容，见到万道菜也不像之前那样敷衍，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也很亲切地向顾庭筠打了声招呼。
　　
　　万道菜只是看了一眼小炉子，什么话都没有说。
　　
　　顾庭筠看了看笑地过分灿烂地小炉子，觉得小炉子现在的反应和上午的相差太多。不过，这不是他该好奇的事情。
　　
　　走进小膳房，小炉子一边切菜，一边哼着曲子。
　　
　　顾庭筠一边刷着锅，一边在犹豫要不要听小炉子心里的话。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再验证下。
　　
　　过了一会儿，小炉子切好菜，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顾庭筠装作不小心撞到他。
　　
　　“对不起，炉子哥。”
　　
　　换做平时的小炉子，要被顾庭筠撞了下，一定会对顾庭筠破口大骂，或者直接揍他。但是，今天的小炉子心情非常好，没有和顾庭筠计较。
　　
　　“万公公，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顾庭筠听到小炉子心里的声音：【老子终于摆脱这个晦气的老家伙。】
　　
　　万道菜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坐在门口继续抽着烟。
　　
　　小炉子见万道菜不搭理他，气得在心里大骂道：【老不死的，给他脸竟然不要脸，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要给他脸色看看。】
　　
　　“万公公。”小炉子走到万道菜身边，目光挑衅地看着他，“我从明天开始就去田公公那里伺候。”
　　
　　【万道菜这个老不死，哪里比得上田公公。跟着万道菜这个倒霉玩意儿，我永远都不会出头。跟着田公公，我很快就会风光起来。等我风光了，我一定要给万道菜一点颜色看看。】
　　
　　顾庭筠现在明白小炉子之前为什么那么高兴，原来是攀上高枝了。小炉子嘴里的田公公，全名叫田贵运，负责几位贵嫔的膳食。
　　
　　几位贵人虽然不是很受宠，但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招寝。这两天，其中的姜贵人，这一个月已经被翻了两次牌子。
　　
　　姜贵人有望受宠，身为负责姜贵人膳食的田贵运很有可能会沾光，受到皇上的喜欢，所以御膳房里的太监们都纷纷讨好田贵运。小炉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巴结田贵运，送了不少好东西给田贵运。
　　
　　一开始小炉子找上田贵运，只是想把田贵运当做跳板，并没有打算长时间跟着田贵运，没想到田贵运的运气不错，所以这几天他拼命讨好田贵运，这才让田贵运同意。
　　
　　万道菜听到小炉子的话，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
　　
　　小炉子见万道菜仍然没有说话，心里十分气愤，讥讽地说道：“老不死的，你还以为你还是当年的万公公啊，神气得意什么。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废物。”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老废物！”
　　
　　【妈的，我好心的跟这个老废物道别，这个老废物竟然不识抬举。】
　　
　　顾庭筠微微皱起眉头，觉得小炉子这样说万道菜太过分了，正准备说什么，却听见万道菜说道：“不送。”
　　
　　小炉子冷哼一声，扬高下巴非常傲慢地离开了小膳房。
　　
　　顾庭筠走到万道菜的身边，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万公公……”
　　
　　万道菜看着顾庭筠眼里的关心，心头掠过一抹暖意，让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表情：“我没事。”
　　
　　顾庭筠还想说什么，但是见万道菜完全没有生气地迹象，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万道菜见顾庭筠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有放在心上。”
　　
　　“万公公，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小炉子要离开？”顾庭筠瞧着万道菜的反应，感觉他早就猜到小炉子要去田公公那里。
　　
　　万道菜点点头：“对。”小炉子那点心思，他早就看出来。再说，田贵运之前还在他面前用得意的口吻说小炉子讨好他的事情，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觉得跟着我一个废物没有什么出息。”万道菜看向顾庭筠，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不走？”
　　
　　“奴才不走。”在万公公这里，虽然不会风光，但是却能平平安安。
　　
　　“为什么不走，跟着我一个老废物，你永远都不会出人头地，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做烧火太监？”
　　
　　“奴才愚笨，不想出人头地，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顾庭筠这句话让万道菜愣住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顾庭筠，半响才说道：“你小子太没出息了。”
　　
　　【是啊，活下去。在这宫里，他们做奴才的有几个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奴才自知愚钝，所以不敢奢想。”不管是原主，还是顾庭筠自己都不想在宫里出人头地，“奴才只想好好地活下去，等老了出宫买块地养老。”
　　
　　万道菜被顾庭筠这句话逗笑了：“你小子才多大，就想着养老的事情。”顾庭筠说的愿望，也是万道菜心里所想。
　　
　　顾庭筠语气非常地认真：“万公公，奴才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在这充满危险和阴谋的宫里，首先做的就是好好的活下去。至于出人头地这种事情，要得有命才能做。
　　
　　这么卑微的话，让万道菜听了，心里很是不好受，但是却感同身受。小强子就像他刚进宫时那样小心翼翼，一心只想活下去。
　　
　　万道菜的神色忽然变得非常严肃，语气也变得郑重：“小强子，要想在这宫里好好地活下去并不容易，你必须要有保命的本事。”
　　
　　【像小强子这样只想做一个烧火太监，是不可能永远没事的。在这宫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层不变，永远安全的。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没命。】
　　
　　顾庭筠受教地点点头：“奴才知道。”
　　
　　“进去吧。”
　　
　　【小强子这孩子现在还不懂，以后要好好地教他。】
　　
　　顾庭筠听着万道菜心里的话，心里十分吃惊，万公公要教他，教他保命本事吗？
　　
　　“还在发什么呆，进来烧火。”
　　
　　【这孩子怎么呆头呆脑的。】
　　
　　呆头呆脑的顾庭筠连忙走进小膳房，开始烧火。
　　
　　万道菜平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但是一旦烧起菜来，整个人就变得十分专注认真。用上辈子网络上的话来说，努力工作的人都会发光。
　　
　　顾庭筠心想这大概就是“匠人精神”，不管自己遭遇什么情况，都会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工作。
　　
　　半个时辰后，万道菜做好膳食，没有像上午那样做好膳食后坐在膳房门口晒太阳，“小强子过来。”
　　
　　“是。”顾庭筠站到万道菜的身边，疑惑地看着他。
　　
　　万道菜从几把刀中挑选了一把小刀，递给顾庭筠：“从今天开始，你要练习切菜。”说着，又递给顾庭筠一个红薯，“你就拿红薯来练习切丝。”
　　
　　顾庭筠被这个命令惊到了，“切菜？”他以为万公公会重新选一个切菜太监过来，没想到万公公要把他培养成一名切菜工？！
　　
　　“不想学？”
　　
　　顾庭筠连忙摇头：“奴才想学，只是奴才愚笨怕学不好。”他哪里敢拒绝。再说，万公公有意培养他，他不能辜负万公公的一片好心。难道万公公说的保命本事是一手好厨艺？
　　
　　万道菜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抹满意地神色，不过表情依旧严肃：“居然想学，那就好好学，不要偷懒。”
　　
　　“奴才一定好好学。”反正他现在除了烧火也没有其他事情，练习切菜也好打发时间。
　　
　　万道菜先给顾庭筠示范了一遍怎么切丝，同时教导顾庭筠怎么切丝。
　　
　　其实，顾庭筠会切丝，还会雕刻。上辈子他演过厨师，在拍戏前他特意去一家大酒店的厨房学习，所以一些简单的切菜都会。
　　
　　万道菜示范完就让顾庭筠试试。
　　
　　顾庭筠一开始装作不熟练，切得磕磕绊绊的，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就慢慢熟练起来。
　　
　　万道菜见顾庭筠练习了一会儿就切得有模有样，心里十分意外，但是同时十分惊喜。没想到呆头呆脑的小强子在这方面有些天分，他算是捡到宝了。
　　
　　等到几位常在和答应的人取完晚膳，万道菜让顾庭筠继续练习。
　　
　　等到顾庭筠回到寝房的时候，已经戌时末了。
　　
　　顾庭筠住的寝房是十个人的房间，非常小，大概只有六七平方。
　　
　　东边一排五个床位，西边一排五个床位。
　　
　　床下面铺的都是稻草，没有棉被。好在他们盖得是棉被，不过是最差的棉被，所以一点都不保暖，尤其现在是深冬，晚上的气温最起码零下十几度。
　　
　　太监们为了暖和，两个人睡在一起，盖着他们的两床棉被。顾庭筠没有和其他人睡在一起，一是他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个被窝里，二是他身上的那个秘密不能被人发现。
　　
　　顾庭筠的室友基本上都是最低等的太监，几个烧火太监，几个洗菜太监，几个洗碗太监。小柱子原先是烧火太监，几个月前才升为切菜太监。
　　
　　十个太监里，只有顾庭筠最小，其他的太监都是十六岁以上的成人。
　　
　　因为大家都是最低等的太监，所以彼此间没有什么阴谋阳谋。
　　
　　顾庭筠带回来的木炭，深受室友们的喜欢，大家纷纷夸他聪明。
　　
　　虽然浓烟很大，但是却给冰冷的房间里带来不少暖意。
　　
　　顾庭筠躺在冰冷僵硬的“床”上，听着窗外冷风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怪兽的嘶吼声，仿佛要把这一切吞噬，就像这个宏伟的宫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