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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鸭玩累了，一个人坐在街道旁的台阶上发呆。
“爸爸，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妈妈？”鸭鸭忽然转身，看了一眼正在垃圾桶里翻垃圾的爸爸。
范二全身动作忽然停下来，像被魔法师释放了冰冻术。
他伸进垃圾桶里的脸忽然变得有些慌张，紧接着他面色再变，终于渐渐平静，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说：
“鸭鸭，你再等等，妈妈和爸爸已经不在一起了，和妈妈在一起的那位叔叔，是不会让咱们父女进龙霸集团的，再等等。”
“哦。”小女孩看出了父亲的为难，没在多说话，一个人耷拉着小脑袋，看着地面上的小石头。
父女俩都有些沉默，或许在他们父女之间，关于“妈妈”的这个话题，算是最沉重的了吧。
范二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保存完好的食物，是丝瓜还有豆角，还有两盒米饭，都是用保鲜膜塑封包装的。他把它们装进口袋里，又背起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旧纸壳，还有一些被人扔掉的易拉罐。
“鸭鸭，走了。”
范二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石阶上的女儿，然后拎着东西继续往前走，细碎的脚步声在耳边回响，范二放心的往前迈开步子。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身后的脚步声节奏越来越乱，范二有心回头看看。可又怕这孩子提起她妈妈，左思右想之下，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范二翻了几个垃圾桶，女儿沉默着帮他拿起了易拉罐，两只小手一边一袋，虽然没了刚才的开朗，不过依旧笑嘻嘻的。
强颜欢笑的那种。
范二不忍去看，转头迈步开始给鸭鸭讲述一些自己编的小故事。鸭鸭跟着父亲的脚步，一步一趋的走着，静静的听着。
“噗通！”
响声自范二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易拉罐摔在地上的“乒乒乓乓”的声音，范二紧张回头，一把扔掉身上的所有东西，几步冲过去抱住昏倒在地的女儿。
“怎么这么烫！”
范二紧张的将手放到鸭鸭的额头上，就好像贴在了火炉上似的，竟然会烫手！
“鸭鸭，鸭鸭，你怎么不告诉爸爸难受啊！”范二心急如焚的抱着她，什么也不顾了，直奔附近的诊所跑去。
被抱在怀里的鸭鸭，脸上热的通红，还依旧勉强挤出笑容道：“爸爸，鸭鸭没事，鸭鸭就是热……”
范二抱着鸭鸭拼命往诊所跑！牙齿狠狠咬住嘴唇，他现在心里有无数的不痛快和愤怒，想对老天爷大吼，想对自己大吼，可最要紧的还是怀里的孩子。
转念他又心里求老天爷，一定要保佑这孩子平安无事，一切的罪过都由他来承受。
芳华街角的二层小楼就是一家卫生所，开了大概二三十年，听说大夫的父辈就是大夫，还是个老中医。
不过反而路过这里经常听说，这家诊所挺黑的，药不仅贵，还总是变着法的说你“有病”。可这诊所坐诊的大夫，医术那是真没话说。
范二只见过一次，某个月的月底，这家老板张大夫的老爹，就是那位文明郊区的老中医过生日，免费为街里街坊看病。
那天的人络绎不绝，好多疑难杂症都给治好了，老爷子的中医诊脉，儿子的西医问疗，一个坐南，一个朝北，那爷俩就好像杠上了似的，拼了一小天，救人无数。
虽然最后也没拼出个结果，可那天倒是没人再敢小瞧这小小诊所的父子俩。心里想的都是，这医术都是了不得的。
范二很庆幸，这家诊所离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最近。
“大夫！大夫！救救我家孩子，救救我家孩子！”范二不顾里面的病人，疯了似的从外面撞开玻璃门冲进来，满屋子里的找那位张大夫。
“吵什么吵，其他的病人都在休息呢。”
自卫生间走出来一位年方28左右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梳着背头，看了一眼怀抱小女孩的范二，面无表情的走过来。
年轻男子便是张大夫，不过他看到身穿破旧风衣，自带异味的范二，蹙额皱眉，眼神里自然而然带出冷漠。
他也不是第一天看到范二了，几乎每天中午都能从门口的垃圾桶处，他领着孩子翻垃圾桶。
试想一下，天天带着孩子翻垃圾桶，还在这种瘟疫流行多发病的阶段，这孩子不生病才是怪事。
“怎么回事啊。”
他走到父女面前，虽然表情不愿，可他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大夫。
范二掠过对方看自己的不快，低头紧张的看着鸭鸭说：“我闺女今早吃了一块就蛋糕，喝了一口水，然后就跟我出来了，可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走着走着她就昏倒了。大夫，你摸摸，她浑身烫的厉害，再不救怕是要烧坏了脑子。”
“嗯。”
张大夫应了一声，淡定的伸出右手，放在小女孩唯一显得有些白净的额头上。
感冒发烧，一般不算什么大病，高烧也烧不到哪里去。
不过，张大夫这一摸，顿时吓得原地一跳，大叫道：“怎么这么烫？！快把孩子放下。”
张大夫急忙把温度计放到鸭鸭的胳肢窝里，回头看向范二说：“发烧发的这么厉害，很可能会烧成肺炎，你怎么看的孩子呀！一会我先给孩子打几个吊瓶，如果还不管用立刻送往大医院，这事人命关天，你准备好钱吧。”
钱~
范二听到钱，整个人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钱。
这一刻他恨不得问问大夫，你要不要心、肝、脾、胃、肺？你要什么都拿走，你能替鸭鸭治病就行！
张大夫从卫生间里拿出冰袋和湿毛巾，敷到了鸭鸭的额头上，避免真的烧坏了脑子。
然后又瞥了一眼范二，像是什么都猜透了似的，冷声道：
“我先跟你说好，没钱，你家孩子病的再严重我也不给治。诊所是救人命的，可诊所不是慈善机构，尤其是像你这种不思进取的！”
“大郎！”
后面坐诊中医药柜子的前台处，有一位胡子发白的老人，面色不善的看了张大夫一眼，叫了一声。
张大夫回头瞥了一下自家老爷子，面无表情的翻了翻白眼。
范二站在门口，热烈的阳光从窗子照到身上，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愧难当，他整个人全身冒汗，低着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大男孩，瘦的跟杆儿一样的个子，杵在那里，像一个谁得谁欺的衣架。
“43°5，不能等了。”
张大夫眉头紧皱，表情即冷漠又愤怒的盯着耷拉着脑袋的范二，几乎用吼出声的语气说道：“到底有没有钱救！人命关天！”
范二被问的浑身颤抖一下，眼眶含泪，双眼通红的盯着男人，柔声说：“张大夫，我现在真没钱，你先救救我女儿，钱我回头肯定还你，卖肝卖/肾我也还你！”
张大夫后退两步，烦躁的背过身去，不看那对父女，指着门外，冷着声音叫道：“没钱看病就带着孩子滚！别在我这里装可怜！滚！！！”
“大郎！！！”
坐镇中药处的老爷子喘着粗气站起来，对年轻的张大夫吼道，气的脸通红。
张大夫转身，看着老父亲，同样怒声叫道：“爸！！！人家特么自己都不管自己女儿死活，我们瞎操什么心！！”
张大夫翻身，指着要抱起女儿离开的范二，疯了似的吼叫道：“你看看他！手脚齐全！一米八的大个子，他但凡努努力，拼拼命！会连自家女儿看病的钱都赚不到！！！”
“他配当父亲吗！啊！？？？”
“对不起，对不起……”
范二抱起昏迷的女儿神情麻木，双眼空洞，眼中泪水不断，像做了多大错事似的挨个弯腰道歉。然后他转身便要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