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似乎大学有很多时间，除了上课，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没有做不完的作业，没有没完没了的卷子，没有唠唠叨叨的老师，更没有沙沙的笔声，甚至渐渐发现，上课时不用抬头听讲，可以看小说，玩手机，睡大觉，或者干脆就不用来。就如刚从牢笼里释放出来一样，先是探头探脑，小心翼翼，渐渐发现天地都是自己的，于是便肆意起来。以前总是被束缚的自由，现在被任意挥霍着。青春在这里，如沙滩上粼粼泛着的阳光，山谷间露珠轻弹的清风，亦或抬眼处倾心一见的相遇。
　　可偏偏有人说大一是迷茫。谁会信呢？不过是嘴上笑笑不接话，望望天空白云轻而飘，看看窗外绿叶闹而摇……
　　再说他们，在外面过了第一个中秋，第一个国庆，在校运动会上被认认真真的当了回观众，伴着日子，渐渐地不再像初来时那样待人接物总是毕恭毕敬，而是慢慢有了他们该有的模样。李无涯全身心的申洛洛联系着，在宿舍的时候总是抱着手机，时不时的会一起出去玩，不过都是白天。彭亮参加了学院组织的篮球赛，每天下课都会去篮球场训练。赵平在学校申请了一个勤工助学的岗位——晚上在教学楼值班，并且做起了家教——教一个小学生数学。而杨子江就显得闲了许多。每天也就是围着李无涯问进展情况，什么时候请吃饭，有时和彭亮一起去打球，偶尔和赵平去值班，实在无聊时，就跑到图书馆去待一两个小时，其实也没看书，无非是在书架前来回转悠，最后回宿舍的时候还抱回一摞并不会去看的书。
　　这天周六上午，赵平做完家教正准备走，却被学生父母叫住。他们说在他的教导下，孩子的数学成绩一下提高了十几名，并把这几次家教的费用给了赵平，临走时还送了一辆自行车。赵平心里自然美滋滋。回到宿舍，赵平算了一下，加上上次勤工助学发的和自己平时省下的钱，差不多有一千块，于是就想着先还给周娜娜一些。对他而言，欠钱总是不舒服的。可开学那么久了，也没见她上过课，该去哪里找她呢？赵平看着手机，拿起杯子喝了半天才发觉没水，站起来踱了几步，坐下又拿起杯子……杨子江本来躺在床上玩手机，见他来来回回的也不说话，便趴在床沿上问:“柱子，你干嘛呢，等电话?”赵平根本没注意到他，被他一句话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张的看着他回到:“没，没，你怎么还在睡觉，都快吃中午饭了！”杨子江又躺回去，看着天花板有些抱怨的说:“无聊嘛！队长约会去了，漂亮打球去了，你做家教去了，我只能”这时赵平的手机响了，只见他把手机贴在脸上就往外走。“睡觉了。”杨子江叹了口气，然后翻个身，一把把被子拉过头顶。
　　电话是周娜娜打来的。赵平本来纠结的的心情一下变得开朗起来，就仿佛一盏指路明灯似的，给了他方向和希望。他匆忙接了。“好巧啊，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你就打过来了！”赵平莫名的有些激动，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手机那头笑了两声，说道:“是吗，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想我了，娜娜？”电话那头接着传来一阵笑声。赵平听了却有些慌了，连连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只是做兼职的工资发了，我想先还你一些。”“还什么？”她略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好啊！正好没钱吃饭，你到X大厦顶层的餐厅来找我吧！”“好的！”赵平当即答应，又不禁问到:“对了，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没事啊，无聊而已。”“这样啊！那……”赵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赵平转回宿舍，心中满是阳光，还不觉哼起了歌。“小明，我有事出去一下！”他边收拾边说，下意识的整理下衣服，瞅了眼镜子中的自己。“额！”杨子江有气无力的说到，“把门带上。”话音未落，就听见咣当一声。杨子江叹了口气，一动未动。
　　路上赵平是什么心情呢？天高云阔，浪逐沙灿，数数黑雨出红日；春意初盛，风微草浅，依依杨柳乱人心；晨娘将醒，珠透尘嚣，斑斑曦光追鹿眼。滔滔水，万里无驻；潺潺流，抚草流花；静静湖，漾漾同心。“小伙子，什么事乐成这样？”出租车司机不禁问道。“啊，有吗？没有吧？”赵平胡乱答话时却看到了后视镜中的自己……
　　X大厦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是该市最高的建筑，足有四百米高，下方上圆，极具特色，被戏称为“卖姑娘的小火柴”。赵平下了车，抬头顺着大厦望上去，看了片刻，又低头跺了跺脚才进去，在大厅茫然的转了一圈，最后问了前台才找到电梯。这是赵平乘电梯最久的一次，中间还换了两次。最后一次电梯里只有三个人。一个女的，枝腰嫩柳摇，极尽妖娆，眼角眉梢间，堆砌风骚。只一眼，便看的赵平心中一荡。一个男的，五短不见脖，半秃沙和尚，脑袋微仰，迈着海步，先进来的却是肚子。女的比男的高了半个头。那两人站在电梯中间，女的挽着男的胳膊，倒像是搀着。赵平不知觉的退到了角落。“亲爱的，我昨天看到一个包，好漂亮的，就在楼下的商场里。”女的嗲声道。“前几天不是刚买了一个吗，怎么又要买？”男的搂着她的腰说。女的听了先是把他的手一推，脸一转，然后又摇着男的胳膊，满是委屈的撒娇道:“不嘛不嘛，我就要那一个！”“好了好了，吃完饭去买好不好？”男的无奈说到，又笑着叹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女的没等他说完，便一把搂住他的脑袋，低头猛亲了一口，“老公，你真好！”说着又把头靠在男的肩膀上。赵平只能盯着滚动的数字，过了好久，电梯才停下。门刚打开，就听齐声到“欢迎光临！”，只见门口两侧各有三个迎宾小姐，整整齐齐，恭恭敬敬。话音刚落，又见一人迎上来，“朱总，好久没见您来了，欢迎欢迎！”说着她上下打量了那女的一番，并微笑致意，顺便用余光扫了缩在后面的赵平，“朱总，今天三位吗？”“不是不是，我们不是一起的！”赵平慌得摇头摆手说。那女的斜瞅一眼，然后眼珠往上一翻，嗤笑一声，跟着引导走了。只留下赵平在电梯口。他不禁犹豫起来，心想着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他一步三停的往里走，又见里面没有桌椅，愈加觉得这不是餐厅。他停下茫然的看了下周围，正打算打电话问周娜娜，才见一人走过来。“同学，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那人礼貌的问道。“你好！我想问一下这里是餐厅吗？”赵平凑近了问，像见了救星一样。“是的，我们餐厅的名字是空中花园。”她见赵平又看了下周围，补充道，“这里只是我们的接待大厅。”“外面那几个大字原来是个餐厅的名字，我以前看到时还以为上面真有个花园呢！”赵平摇头说道。那女的也笑笑，“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额，我是来找人的，一个女生，叫周娜娜，她说让我来X大厦顶层的餐厅找她。”赵平说的没一点底气，他也不确定她在不在这或者已经走了再或者她根本没来这。“那请您先稍坐片刻，我去帮您确认一下！”她说着引着赵平到大厅里坐下。赵平躬身坐着，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电话。“喂，我到餐厅大厅了，你在哪里呀？”“柱子，我要是说我不在你会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伴着满满的恶意。“什么！”赵平不觉提高了音量，又赶紧压了下去，眼睛尴尬的瞄了一下周围，笑笑。他一手轻挡着嘴巴，心中阵阵波涛汹涌，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的是她的笑声，“都说了如果了，你上来吧！”说完挂了电话。赵平还在那问:“上哪啊？喂?”然后看着手机，满是茫然。这时，那女的匆匆回来，满是歉意说到:“对不起，先生，让您久等了，请跟我来！”赵平见她过来就赶紧站了起来，不明所以的说了句“没事”，紧跟着她走进一部电梯。电梯门一打开，赵平的第一反应:竟真是个花园！只见郁郁葱葱色更新，青青茵茵意欲浓。赵平被这突如其来又扑面而来的景色惊住了，而原先早已习惯到无视的那些声音一下子全部跳了出来，脑袋瞬间空了，山谷一样，似乎还能听到它们越来越远的丝丝回声。原来城市可以这样静！赵平被那女的拉回神来，满心欢喜的跟着，看着，心中自是惊叹不已。路是木板铺成的，两边有矮矮的木栅栏，栅栏边上散长着各样的花。再看那树，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似乎就是长在那里，并未被刻意排布一样。还有几棵树冠长在一起，恰成了一个亭子。而花、树，却都不认识，真是树不知名，花叫不出口！一条小溪嵌在草地，其形弯弯，其声潺潺。圆圆的鹅卵石在底，油油的水草摇曳，还映着蓝天远远，游着鱼儿悠悠。似乎还听到了鸟叫声，循着看去，见一树上真待着几只鸟。过了一座小桥，转入一条小路。路是各种棱角分明青石板铺成的，青草从缝隙中钻出来，正好做了个绿边。路边树下停着长椅，长椅旁立着矮矮的路灯。赵平却不知觉的加快了脚步，几乎和那女的并排而行。那女的见他有一丝慌，以为他着急，便蹬蹬的也加快了脚步。赵平又环顾一周，除了散落的桌椅和一些人，还是没看到周娜娜的身影。这时传来一声，“娜娜，这边！”赵平闻声看去，只见一白色花丛中，一人侧身朝向这边，正笑着。阳光暖暖的照下。赵平安心的笑着。
　　“你在那傻笑什么，过来呀！”周娜娜说道。赵平回过神来，赶紧快步过去。“你等多久了？”赵平笑着问，一边脱书包，眼睛又四下看了下。突然觉得书包一轻，回头看见那女的正双手接住。赵平笑笑。“娜娜，你这是背了多少钱给我！”周娜娜故作惊讶道。那女的听了，抿嘴一笑。恰被赵平下意识的一瞟看到了，赵平本就有些尴尬的脸一下红了。“没多少，没多少！”赵平重复说着。周娜娜在那偷笑。那女的小心翼翼的将包放好，躬身问到:“先生，请问现在需要点餐吗？”赵平跑了一个上午，肚子早已咕噜咕噜乱叫了。“好啊！”赵平眼睛都有些放光。那女的说了句稍等便去取菜单。赵平见她走远了，往前靠了靠，对着周娜娜扭捏说道:“你能不能不喊我娜娜啊？”“你不都承认了吗，我叫一声怎么了？”周娜娜反问。“我什么时候承认过？”赵平突然想起那次点名的尴尬，语气也瞬间馁了下去，“那我喊你柱子你愿意吗？”赵平设身处地的跟她讲起道理来，没想到她直接来了句好啊。“以后你就叫娜娜子，我就是那个傻柱子。我看你头发也留长了，干脆以后不要剪了，以后就当女的，做我的姐妹得了。”她眼珠一滚，接着说道，“我们一会儿去买顶假发，看看效果，怎么样？”赵平抓了下头发，只当她开玩笑，“你别闹了，我一个男的怎么可能当你姐妹！”赵平说着就见她看着自己，嘴角慢慢升起一个邪魅的笑，不禁背后一凉，连忙说到，“别！别！”一边又掏出钱包，说:“那个修车钱我现在先还你一千。”周娜娜看都没看，只淡淡说了句“你一会儿用这钱买单就行了”，却又突然觉得好笑。赵平不知她在笑什么，就又问:“那剩下的呢？”“剩下的当然是我付了！”周娜娜这时才低眼瞅了一眼，只见他钱包里除了正准备拿出的一叠，就剩下些零钱。于是接着说到:“我们还是各付各的，免得你背后说我欺负你。”说着探身将那一叠钱抽走，随手丢进包里，然后若无其事的侧身去嗅边上的花，余光却落在赵平。赵平先是一愣，后是一惊，“这么贵！”又眼看着她的手伸过来收回去，咧嘴强笑道:“哪能啊！这样挺好的。”心中却暗暗地加着还剩多少钱。周娜娜在那里不动声色。恰巧那女的走了过来。赵平接过菜单，看了一眼，没翻开就递到周娜娜面前，说:“你先点吧。”“我点过了，你点自己的就行了，娜娜子！”周娜娜说到。赵平知道她是故意的，于是笑着对那女的说:“她叫傻柱子！”一回头，看到周娜娜正黑着脸，吓得他赶紧敛笑闭嘴，埋头翻着菜单。那女的在旁边强忍着笑没说话，怕是一张嘴就笑出来。有时价格真的刺眼睛，让人连连后退。赵平装模作样的翻着，眼睛却只瞟了眼价格，甚至连是什么东西都没看。那女的声音甜甜的开始推荐菜品。赵平只是点头。终于看到一个两位数，赵平往上一看，只是一杯柠檬水，又往后翻，见已是最后一页，咽了下口水，犹豫了片刻，低着头指着说到:“就点这个。”“那主菜呢？”那女的不禁问到。“我来时吃过了，现在不饿。”赵平眼神飘忽，又吞了下口水。那女的抱起菜单走了。周娜娜只是看着，没说话。“对了，心里健康课下周要结课了，老师说会有一个随堂考试，占总成绩的百分之六十，你到时别忘了参加，要不然肯定挂科。”赵平见状便心虚的岔开话题。“是吗？”周娜娜满不在乎，“你不是周娜娜吗，考试你去不就行了，喊我干嘛？”赵平听了好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心里嘀咕到:“跟她说干嘛，让她挂科好了！”周娜娜看他没说话，便又说道:“放心，我不会挂科的。”赵平抬眼看她，不知真假。
　　食物上来了。赵平只觉的自己的嗅觉突然变得灵敏起来，食物的味道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分明，而身体就像透明的，任由它们在里游荡。赵平捧着那瓶柠檬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强迫眼睛看向别处，可目光总是落在周娜娜前面的盘子上。周娜娜细切轻嚼，优雅而缓慢的吃着。“吃牛排不是要配红酒吗？”赵平没说完就觉的口水要流下来，赶紧用手抹，却又不想表现的太慌乱，假装托了一下腮，然后慢慢的在衣服上蹭了蹭。周娜娜轻笑一声，“不喜欢酒，不是苦就是涩。”说着喝了一口牛奶，轻擦了下嘴，说到，“你快点喝，我吃完了。”说着便招呼服务员过来。赵平把剩下的一口喝完，看着盘子说:“你这就吃完了？”“我最近减肥。”周娜娜说着往他那边推了推，“你要吃吗？”“不用，不用！”赵平艰难的摇了摇头。服务员过来了。“先生，您一共消费了3078元，这是账单，您看一下。”说着把账单捧到赵平面前。赵平见她径直走向自己，心中早已慌了起来，手不知觉的伸向口袋，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该怎么说，眼睛却看向另一边。直听到那女说自己才恍然回头，勉强笑着接过，看着犹豫了片刻，往前探身说:“你要看一下吗？”周娜娜正看手机，头也没抬，只说了句不用。赵平脸上的笑几乎僵住，一手挠头，一边结巴道:“那个，额，我们是AA。”说着自顾自的掏出钱包，留下一张20的，剩下的一股脑的倒在账单上，然后端起杯子，喝了半天发现已经没了。他尬笑着看向周娜娜，见她好像没听到似的，心中不由一凉。“算了，就当提前还她了。”赵平无奈的安慰自己，又有些庆幸，“还好我妈昨天给我打了2000生活费！”“刷卡可以不？”赵平边掏钱包边说，却只翻出来身份证，学生证，饭卡，唯独没了银行卡，这才想起自己觉得平时带着没用就丢在宿舍了。正忙乱中，只见周娜娜探身抓起钱和菜单，一把丢在那女的身上，“这是给你的小费，剩下的刷卡！”她说着将一张卡摔在桌上，胸口不停地起伏。那张卡则滑出去好远。“对不起！对不起！”那女的先是一惊，后是连连道歉，说着又跪着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慌慌的退了出去。被惊到的还有赵平。他猛的一颤，呆呆的看着她，回过神来，又赶紧看向一边，不明所以，不敢说话。其他桌的人也看向这边。原来是周娜娜觉得差不多了，正欲掏钱包。而那女的眼睛在他两之间滚了一圈，嘴角一挑，眼睛斜向上一翻。恰被周娜娜一抬头看到。因为谁，周娜娜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一个人快步含笑而来。那女的紧紧跟着。“女士先生，对于我们的服务不周我们感到万分抱歉！”那人欠身说到，然后脸色一变，对着那女的说:“还不快给客人道歉！”那女的又是一通对不起。那人见周娜娜没反应，便拿过那女手中的钱和卡，恭敬的双手放在桌上，陪笑着说:“作为补偿，这餐就为您二位免单了。”赵平看一眼他们，又看一眼周娜娜，心中不免有些急。这时周娜娜才转头，瞅着那女的冷笑说到:“一餐饭我们还是吃的起的，赶紧结账，别浪费我时间！”那人只得结账去了。
　　二人出来。周娜娜余怒未消，怏怏不快。赵平饥肠辘辘，想着食堂。赵平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说到:“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没等他说完，周娜娜便一把抓住他肩膀衣服，“走！跟我去逛街！”她不容分说的便走。“唉，掐到肉了，疼疼！”赵平边挣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