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王生

　　盛夏时节，酷热难耐。
　　正值中午，天空的烈阳如同一个火炉一般，炙烤着大地。这个时候，百姓大多都会寻一个清凉的地方，沏上一壶茶，摇扇纳凉。
　　青州的百姓，却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对他们来说天上的火炉就是个索命的恶鬼，连续两年大旱，颗粒无收。朝廷四处征粮赈济灾民，可惜杯水车薪。无数的灾民终日食不果腹，最后只能无奈逃离家乡，另谋生路。
　　对于王生来说，却一点也不饿。
　　这主要得益于，他前些日子在路边捡了个葫芦，本打算拿着装水喝，怎知道被这葫芦装过的水，甘甜清冽不说，喝上两三口，肚子也不饿了，人也精神了许多，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说起王生，他从小在青州附近的百柳村中长大，不过他却并非村里的本地人。
　　还是婴儿的时候，被父母遗弃在河边，正好被村里的一个老婆婆发现，把他带了回来抚养成人。由于发现王生的时候他在河边，所以当时取名叫做水生，而并不是王生。
　　十年后，婆婆去世了。
　　在婆婆的坟前，水生打算跟随婆婆的姓氏，改姓了王。虽然婆婆生前想让他成人以后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跟随他们的姓氏，王生却不想这么做。
　　一来，父母当时什么都没给自己留，根本无法寻找，二来，即便找到了，王生也并不想改。
　　因为婆婆没有子女。
　　他不想在自己死了以后，婆婆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
　　婆婆早些年在外闯荡，识得一些字，略通医术。后来偶然间生了一场大病，无法生育，被夫家休了以后，就回到了百柳村，靠着平日里给村民看病度日，这一过就是几十年。
　　谁承想在晚年的时候，捡到了王生，于是就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来抚养。
　　没有奶就给王生喝米汤，隔几天就问村里的人借一些羊奶或者是别的奶。百柳村虽然穷，但是民风淳朴，村民善良，在加上小王生天生可爱，逢人便笑，村民更是对他喜欢的不得了，经常接济婆婆一家。
　　从小，王生就对村里的人非常感激，稍微长大一点后，就帮一些村里的人干活，看着有人渴了累了，就给人端茶倒水，捶捶腿，百柳村的人也因此都非常喜欢王生。
　　等王生长大后，婆婆觉得他聪明伶俐想教他识字，考取功名，还跟村里的人凑了些钱，让王生去镇子的学堂读书，不过没几天，就因为太顽皮被教书先生退了回来。
　　王生知道，读书是要花钱的，他不想给婆婆和村里的人增添负担。
　　无奈之下，婆婆只能将医术传给了他。
　　从此，王生就在百柳村生活了下来。只不过婆婆的医术一般，最多能治个风热伤寒，跌打损伤，虽说在一般的小村子里也都用的，可毕竟赚不了多少钱。
　　婆婆去世了以后，王生就自己琢磨着多找两个赚钱的法子，他想到了给牲口治病，时间长了还真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一般的疫病难不倒他。
　　王生年纪不大，腿脚非常勤快，什么活都干，周围的十里八乡，哪家有头疼脑热的，或者老黄牛病倒了，他都会过去。有时候为了赚钱，也干一些给牲口接生的活。
　　没多久王生的名声就在附近的这几个村子里响了起来，平日里也忙得不亦乐乎。
　　在吃饱饭之余，竟然还攒下了一些银子，王生之所以这么努力，一来，是从小早出晚归的干活，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二来，就是想着能尽早娶上媳妇。
　　王生虽然老实本分，勤劳善良，可也不是木头。
　　每每闲暇之时，就会想起隔壁村里的春花，那屁股，那身材，心里就一阵火热，干起活来浑身更是充满了动力。他想等着攒够了彩礼钱，再将房子翻新一遍，就找个媒婆向春花提亲。
　　这场大旱一来，数年的努力，全部化作了泡影。钱早早的就换成了粮食，被王生吃光了。可是这根本不够，这两年下来，饿的眼都绿了。
　　谁知峰回路转，他在逃荒的路上捡到了一个葫芦！
　　就在他发现葫芦的妙用时，突然来了一群饿疯了的饥民来抢劫，王生逃亡之际，不小心跟村里的人走散了。
　　数日后。
　　在路边一个废弃的城隍庙里，走进来一个少年，年纪十四五岁，眉清目秀，双目灵动有神，见四下无人，就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人正是王生。
　　跟村子的人走散的这几个天里，王生娶媳妇的心思又活了起来，他想着这个天不会永远的旱下去，早晚会好的，到时候还是得攒钱娶媳妇。
　　借着葫芦的妙用，王生是从早忙到晚，不用吃饭，每天起早贪黑，四处寻找能吃的野菜，根茎，统统卖给了路上碰见的人，寻常年份根本不值几个钱，可现在就不同了。
　　现在又是酷暑时节，王生又找了一些能解暑的草药，很快也卖完了。
　　王生又四处回头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巴掌大的布，里面装着一些碎银子还有十几个铜板。
　　“这才短短几天，竟攒下了三五钱银子！”王生一脸的喜悦之色，激动的说道，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王生原本可以趁机向那些灾民要更多的钱，可并没有这么做，这个样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再翻过两座山就是济州地界了，不过此事不急，再多攒一些银子，顺便再找找村里的人，张叔李婶他们，小时候最疼我了，这葫芦可不能光我一个人用。”财不露白的道理，王生当然懂。
　　但小时候若没有百柳村村民的接济，光凭婆婆一个人，自己估计早就饿死了，王生没读过什么书，但他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
　　所以他打算遇到村里的人后，将葫芦盛过的水，稀释一些分给他们喝，帮助大伙度过难关，并且尽量不让他们发现葫芦的妙用。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王生看着这些银子，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要发财了。”想到这里，王生就不禁又得意了起来，“等到了济州，我就再把这身本事捡起来，再加上不用吃饭，肯定可以攒下不少钱。”
　　“娶了媳妇以后，也不能懒惰，还是得努力赚钱，到时候买上两本书，多学一些治人的本事，开一个医庐，那就是闭着眼赚钱呐。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再娶一个媳妇！”王生深吸一口气，激动的说道。
　　“然后生一堆儿子，帮我干活，再想办法置办上几十亩地！”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娶好多好多的媳妇！春花，还有二丫，都是我的。哦对了，那个翠花好像也很不错。”王生越想越兴奋，双眼已经开始冒光。可以想象，等王生年纪大了以后，成了老王，这百柳村的人口至少得扩增一倍。
　　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王生又娶不成媳妇了。
　　此时在城隍庙外，来了一老一少。
　　老者满头白发，白眉长须，穿着一身灰袍，双目炯炯有神。
　　而他身旁的小孩，穿着一个红肚兜，唇红齿白，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灵，手里拿着一个奇香四溢的果子，大口大口地啃着。
　　“这宗门也真够无聊的，说是让我们下山来寻找有缘的弟子，其实还不是找几个不要钱的杂役，白白给宗门干活，竟然还只给了老子几天的时间，这怎么来的及？”老者在一旁抱怨道。
　　“这还不是因为爷爷善良，要是他其他弟子一样，随便在山下抓几个早就完成任务了。何必跑来薛国的青州府，这么远的地方。”小孩微笑道，说着还把手里没吃完的果子，一口给吞了下去。
　　“这青州府正在闹旱灾，遍地都是饥民，把他们抓到宗门当杂役，好歹还能混一口饭吃，即便要在山上呆十年才能下山，失去一些自由，那也总比饿死在这里强。”灰袍老者感叹道。
　　说完，不知从何处又拿了一个果子，扔给了小孩。
　　那小孩拿着果子又啃了起来，不一会儿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转头对着老者问道：“对了，爷爷，你还差几个？”
　　“就差一个了，前面有个城隍庙，里面好像正好有一个小伙子，年纪差不多，过去看看吧。”老者说着，便加快了几分步伐，领着小孩，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
　　王生正数钱数在在兴头上的时候，突然间进来了两个人，他连忙将银子收了起来，转头一看，一对爷俩走了进来。
　　还没等王生说些什么，那个灰袍老者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身上还故意散发出某种气息，配合上那满头的白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小友，你多大了。”灰袍老者目光深邃，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开口问道。
　　王生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他：“今年十四了，再过三四个月，正好十五。”
　　老者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又跟身旁的小孩互相看了一眼，小孩的眼中也涌出一丝喜色。这爷俩动作极为熟练，仿佛提前演练过一般。
　　“年纪也刚刚合适……”老者眼中欣赏之意更浓。
　　王生却有些不明就里，疑惑的看着这爷俩，外面也没有什么人，看样子倒是不像来抢劫的，这让王生心里一松。
　　随即老者向前走了几步，微笑道：“介绍一下，我是白云宗的一位长老，偶然路过此地，见小友你骨骼清奇，天资卓绝，想来送你一场天大的造化啊。”
　　听到这里，王生释然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王生便比别的孩子更加聪慧和成熟一些。灰袍老者说的前半段，王生一个字都没听懂，可最后的那句话，王生再熟悉不过了。
　　“不知你可否有兴趣……”老头正要接着往下说，突然看着王生，手里拿着一块野菜团子，送到了自己眼前。
　　老头瞬间愣了。
　　“没事的，拿着吃吧，不要钱的。”王生平静的看着老者，目光中充满了柔和。
　　“爷爷，他好像把你当成要饭的了。”小孩恍然大悟。
　　王生的心中此时充满了感慨，这爷俩出来骗吃骗喝，配合的却恰到好处，衣着也显然比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更为用心。
　　现在连要饭的都如此努力，自己更不能放松，王生趁机又内心勉励了自己一番。
　　而灰袍老者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而那小孩却在一旁笑个不停
　　“混账，我什么时候说，我是要饭的了。”老者气急败坏的说道。
　　王生一愣，青州地界的人现在都已经饿疯了，有人看见吃的，竟不为所动，还冲自己发火？
　　难不成这老者得了癔症？
　　这个王生就不会治了，不过眼下还是先顺着他一点，别让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王生连忙把野菜团子收了起来，然后对着老者说了句，“这位老先生，你要不然先坐下来，我略通一些医术，先给你烧点热水喝吧。”
　　噗嗤！
　　“哈哈哈，这位小哥哥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小孩在一旁，已经乐得不行了。
　　那老者现在气的嘴都歪了，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种奇葩。
　　“你小子还真是善解人意啊。”老者咬牙切齿道。
　　“村里人经常这么说我的。”王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还摸了摸头。
　　这老头还会夸人，看来他的癔症不算太严重。
　　见到王生这副样子，老者更是气的不行，直接探出一只手掌，拍在了他的身上。
　　指尖光芒涌动，老者又在王生身上连点了数下，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黑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王生隐约觉得自己的身躯正在变小，缓缓地被收进了一个布袋子中
　　“这小王八蛋，早知道老子就不跟他废这么多话了。”灰袍老者没好气地说道，说完将布袋收起。
　　“我们走吧。”老者转头对着小孩说道。
　　小孩点了点头，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意，跟着老者出了城隍庙，不一会儿，二人就消失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