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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瘦老人抖搂身上灰尘，对那空中庞然大物的水龙视若无睹，大摇大摆地走到苏泽几人面前，抬起右手，又发现手里没有握着那杆伴随自己多年的拂尘，只得甩了甩衣袖，背负双手，仰头望着天空。
苏泽咽下一口口水，心里拿不准眼前干瘦老人的深浅，也不敢断定是敌是友，没有贸然开口。
三方面面相觑，便是那条水龙也悬在半空，没有急着出手。
干瘦老人捋一把胡须，摇头晃脑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路经此地，见妖气冲天，念我辈本分前来降妖除魔。”
一群人依然愣着不出声，干瘦老人眯起眼睛，心下叹息，亏得贫道还搞出来这么大阵仗，竟然一句吹捧话也不知道说一说，真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顾越收起玉简，想着静观其变的功夫，却看到那干瘦老人正朝着这边二人招手道：“两位小居士不用躲着了，过来过来，贫道带你们离开这里。”
顾越远远指着那条空中水龙，没敢动身，毕竟先前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是给自己也拍上一下，肯定是活不成的。
苏泽壮着胆子走到干瘦老人身边，忐忑道：“敢问前辈，可是有办法破开此处阵法？”
干瘦老人面露疑惑，“阵法？什么阵……那是当然。”
干瘦老人环顾四周，才发现那一圈流转着青色符篆将此地围住的屏障，慌忙改口，转过身去以掩饰尴尬。
苏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说修行中人岁数不显于外表，但是眼前的家伙，看着比他还要年长许多，怎么说话却是一股子江湖骗子的味道。
干瘦老人一手指向天空水龙，大声斥责道：“你这孽畜，速速撤去禁制，莫要等贫道亲自出手，可就悔之晚矣。”
威严声音再次凭空响起，“哪来的牛鼻子，信口雌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趁着我不与你计较，赶紧的哪来回哪去。”
干瘦老人面带微笑，挑衅地勾了勾手，“来来来，贫道今日要是后退一步，便算是你赢了。”
那声音不再说话，却是空中水龙突然一爪拍了过来，显然也是个暴躁的性子。苏泽几人慌忙后撤，还不忘了一把抓着气若游丝的赵清林。
原地一动不动的干瘦老人，眼看就要被拍做肉泥，苏泽不仅哀叹今日恐怕凶多吉少，那只比干瘦老人身躯还要大上一圈的龙爪，包裹着阴魄水，竟是就这么僵在半空，分寸难进。
干瘦老人缓步走到那水龙面前，玩味笑道：“调皮。”
不见干瘦老人如何动作，那水龙便由龙首处开始，寸寸炸裂，略显阴沉的阴魄水，与那瀑布之水分离开来，不过片刻之间，湖水复归湖泊，瀑布顺流如常。
干瘦老人再轻轻一跺脚，整个山川也跟着颤动，那屏障上的青色符篆趋于黯淡，飘散化作无数光点，隐入夜空之中。
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干瘦老人已经复归先前背负双手，仰望着天空的姿态，享受着身后一道道满是惊讶与崇拜的目光。
干瘦老人心中默念，夸我，快使劲的夸我。等了许久不见动静，老人也只能低头叹息一声。一步迈出，横跨四五里，已是直接到了湖泊边上。
苏泽脸上阴晴不定，身边站着的三人也是齐齐看了过来，等着他作出决断。
苏泽小声道：“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这个老家伙来历不明，一身修为只怕是比起老祖也不遑多让，惹恼了他，别说此地机缘，将我等一并打杀了也说不定。”
干瘦老人靠着湖边蹲下，竟然直接伸手放到水中，那在苏泽口中骇人听闻的阴魄水，却无法伤及老人分毫。
干瘦老人并指如勾，向上一抬，如同那龙汲水一般，拉起一道水柱。从那湖泊深处，有一抹白色影子顺着水柱，身不由己的被拖拽到老人手中。
那白色的小东西，猪鼻鱼尾，生有四足却也一并长着鱼鳍。只有干瘦老人掌心大小，趴着一动不动，垂头丧气的模样。
干瘦老人得意洋洋，手指戳着小东西脑袋，逗趣道：“怎么样，你生气了没，还想不想拍死贫道？”
模样古怪的小东西口吐人言：“道长道法通天，自愧不如，心悦诚服，愿唯道长马首是瞻。”
干瘦老人哈哈大笑，比起后面几个屁也不放的家伙，这小东西实在深得欢心，小心将其收入袖中之后，回身又是一步迈出，却是到了顾越两人身边。
顾越被突然出现的干瘦老人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堪堪稳住身形后拱手行礼，恭敬道：“谢过老仙长救命之恩。”
干瘦老人眯起双眼，摆手道：“哪里哪里。”
叶浩农先前一直提心吊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放松下来，却是双腿发软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干瘦老人面前。
干瘦老人故作慌张，“哎呀，小居士快快起来，哪里需要行此大礼，实在不用这么客气。”
眼前看着有几分猥琐的老人，顾越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和那个抬手间便抹去那条水龙的形象对应上来。
顾越搀扶叶浩农起身，跟在干瘦老人身后，朝着另一边正在替赵清林疗伤的苏泽一行走去。其余正在盘坐休养的三人，见着干瘦老人过来，纷纷起身，说了些感谢的客套话。
干瘦老人打量一眼赵清林，抬手遥遥一指，少年周身泛起一圈朦胧白光，缓缓渗入那些伤口之中，不多时，便脸色红润睁，已经能够坐起身来。
苏泽惊喜交加，感激道：“前辈大恩，碧霞山必然铭记于心。”
苏泽此刻只希望这干瘦老人是个有分寸的人物，若是和先前那操纵此处阵法之人一样，对碧霞山不屑一顾，那几人此行所求的机缘，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泽尚不知道那罪魁祸首，其实是干瘦老人袖中那模样古怪的小东西，不然回想起先前自己的一番话，怕是要羞的一张老脸无处安放。
干瘦老人显然没听出来什么话外之音，又或是听懂了也全不在意，淡然道：“此地乃是方圆百里的山泽灵气汇聚的一处泉眼，最是容易招惹一些山精鬼怪聚集于此，你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苏泽点头应允，心里对这番话只将信将疑，想着干瘦老人多半是看出此地玄机，想着赶走他们之后，独吞这份天大的机缘，仗着自身修为，让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苏泽心下做过抉择，也不拖沓，与干瘦老人道别过后，便沿着来时那的山崖，原路返回。
几人走出能有几里地后，邱逖开始骂骂咧咧道：“都已经到嘴的肥肉，就这么乖乖让给那个老东西了？”
曹蓉嗤笑道：“邱长老这么厉害，怎么当着人面前一句话不说，只会在背后嚼人耳根子，比我这个弱女子还不如。”
邱逖面红耳赤，“要不是之前与那水龙缠斗耗费太多灵气，你真当我不敢出手！”
苏泽打断还想继续争执的二人，“先回村子再说，清林需要养伤，我会传书一封回碧霞山，看老祖作何定夺，真要跟那老道士起了冲突，什么结果大家都清清楚楚。”
无人反驳，认同苏泽的说法，当然也拎得清楚自己斤两，否则这次难得的机会，又怎会轮得到他们头上。
只剩下三人的山谷中，干瘦老人与顾越对视片刻，便浑不在意，就地蹲下，将藏在袖中的小东西抖落到地上。
顾越先只是静静地看着，不一会往前挪上一步，干瘦老人不反对，慢慢地就挨着一旁，小声问道：“老仙长还没打算离开这儿吗？”
干瘦老人头也不抬，“两位小居士不随先前几人同去，何苦等着贫道。”
顾越也不隐瞒，毕竟比起苏泽几人，眼前的干瘦老人确实更能让人安心，坦言道：“不熟，怕给人半路上就杀人灭口了。”
干瘦老人笑道：“可贫道与两位小居士也不相熟，是好是坏，小居士哪里就能知道了。”
顾越不怎见外地伸手逗弄着地上的小东西，“那老仙长就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决定到底该不该跑。”
干瘦老人笑眯眯道：“贫道倒是可以告诉你，你手里挨着这个名为水貘的小东西，可就是方才漫天飞来飞去那只水龙，小居士要是一不小心给它吃了，那贫道可就罪过了。”
顾越略显僵硬地抽回手，干笑道：“老仙长可别开这种玩笑。”
那只干瘦老人口中的水貘，眼中闪烁，忽然跳到顾越的手心，然后顺着手臂爬到肩头，竟是以头颅亲昵地蹭着少年脸颊。
顾越头皮发麻，刚想把小东西给拎到地上，却给一口咬住手指，听那水貘愤愤道：“臭小子，本大爷给面子才让你碰知不知道，你要敢把我丢下去，大爷我就真一口吃了你。”
顾越无奈看着面前的干瘦老人，后者赏过去一颗板栗，小东西立马凶相全无，焉了吧唧地趴着不动，低声叹气。
干瘦老人起身，在顾越与叶浩农之间站定，双手分别按住二人肩头，提醒道：“两位小居士站稳了。”
干瘦老人足尖一点，脚下清风骤起，晃眼间已是到了那片山崖下方。
顾越抬头去看，眼中一切景象竟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风给吹散，就连这片山崖，也渐渐隐去。
干瘦老人转身踏步离去，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哼着一曲小调。少年欲言又止，低头发现仍在肩头的水貘，没有急着追问，紧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