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君的真面目

　　桑华喉头发干，心跳加速，眯眼向声音来处看去。
　　城门处，一个老者缓缓走来，落日余晖，金碧辉煌，投射在他背上，似一个巨大的光环，在青石板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老道提醒仙君殿下，“老者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为小心，落脚显得十分沉重，“天道以人为尊，上位者妄杀无道的凡人，必得魂飞魄散之报应。”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心尖之上，令人震颤惊悸，每一个字都像凶兽低吟，饱含血腥之息。
　　围观人群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邓一年怎地如此大胆，竟敢对天上仙君如此口吻说话？他这是疯了么？
　　桑华将背挺得更直，握紧了微微颤抖的双拳，急促的呼吸吹得帽纱微动。
　　父皇交代，见到此人要毕恭毕敬，以免激怒他；师父交代过，不要轻易去惹这个煞星，以免激怒他。
　　凭什么？
　　磐石护法，护的是凡间天道教的法，与仙庭何干？他若当真了得，岂会在仙庭默默无闻？父皇又岂会弃他而投洞玄？
　　即便是确实有些本事，自己堂堂仙界皇子，天潢贵胄，长跪在他敬仙观中，竟然被他轻易拒绝，这是何等的自大狂妄？对自己又是何等的轻视怠慢？
　　桑华想起老道那漫不经心的眼神，心下的羞恼愤懑几乎要爆炸开来。
　　今日他要领教所谓九转玄元正功与破煞金钢焰的厉害。
　　他深信，凭着杜辰这仙庭第一阵法大仙和得自仙宗之徒雷恭亲传的御雷神将，足够震慑这傲慢的老道，一举雪掉之前所受的羞辱。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桑华渐渐松开了双拳，一丝冷笑浮上唇边。
　　在这傲慢无礼的老道眼皮底下，将他看护的杨戬摘去体内仙丹，赶出昆仑，既除去了杨戬这个大威胁，又出了当日拜师被拒的恶气。日后父皇追究起来，也拿自己无可奈何。
　　站在一旁的杜辰对仙君的心思一无所知，看着邓一年一步步走进，听着他所说的大逆不道言语，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这老道竟然还活着！
　　两千多年前，他心血来潮巡视全城时，曾与这邓一年碰过一次面，还入观喝了口茶，吃了口饼。
　　之所以过了两千多年还记得这人的面孔，是因为那茶极其苦涩，饼十分干硬，他被噎得两眼翻白，又被呛得咳嗽连连。
　　想不到两千多年过去了，这老道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这怎么可能？不能归虚登仙的凡间散修，活不过一千多年，他不是凡间之人？
　　杜辰猛地想起，挂在书房中那副最早的昆仑城的布局图上，仅标注了三处地点，一处是城主府，一处是青崖竹林，一处就是这敬仙观。
　　由此可见，敬仙观的存在由来已久。
　　青崖竹林是上古遗老洞玄的清修之地，城主府是仙庭的办事机构，这敬仙观为何竟能与这两处地方同时出现？
　　杜辰压下困惑，干咳了一声，极力装出公事公办的神情，开口说道：“邓观主，贵观弟子杨戬，使用异宝墨染攻击殿下以及仙庭女官桃溪，这事你知道罢？”
　　邓一年并不回答他的话，冷冷弹指，两道劲气破空而出，嗤嗤打在押着杨戬的两个兵士虎口之上，两人齐声惨呼，甩手不已，痛得脸色大变。
　　杨戬得了自由，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擦额头的血脸上的泪，捡起两半弹弓，握在手里，看着老道，眼里露出欢喜与不安来：“老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回去，”老道干脆利落地将他拉到身后，转身面对着桑华和杜辰，“杨戬是我的弟子，要想拿他，杀他，拿陛下旨意来。”
　　杜辰眼前一黑，心尖上一抖，不知所措。
　　陛下？他竟然漏了这一层关系。陛下将杨戬放在敬仙观，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怎能照拂杨戬的安全？这老道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旦上报仙庭请旨，势必要扯出他擅自关闭阵法私吞灵石的事来，到时后果可真十分严重了。
　　桑华道：“哦，杨戬什么时候成了邓观主的徒弟，我怎地竟不知道？”
　　邓一年瞟了他一眼，道：“我收谁做徒弟，不需要向殿下报告。”
　　桑华一窒，喝道：“邓一年，杨戬攻击仙庭女官，攻击本仙君，违反昆仑城规，理应受罚。你攻击仙兵，纵容弟子，可知道后果？”
　　邓一年掸了掸袖口，吹着长须，轻飘飘地道：“我不知，那又如何？”
　　桑华愤怒得浑身发抖，厉声道：“杜辰，君辱臣死，你要等着我亲自动手吗？”
　　要动手？
　　如何动手？
　　该向谁动手？
　　瞬时之间如有无数乌鸦飞过杜辰的头顶。
　　数个念头在杜辰脑子里飞速掠过，很快地他有了决定，大喝一声：“来人，拿下杨戬。有敢于违抗者也一并拿下。”
　　兵士们齐应一声，蜂拥上前，刀剑出鞘，围住了邓一年和杨戬。
　　之前被打伤的两个兵士，面无表情地领头去拖杨戬。
　　“啊--”
　　长叫声中，众人眼前一花，两个兵士不知何故突然倒飞数丈，砰砰两声跌落尘埃，挣扎不起。
　　其中一个赫然从端坐不动的桑华头顶飞过，砰的一声撞在城主府台阶上，翻了几滚，晕死过去。
　　邓一年一动不动，只有白眉长须轻轻飘动。
　　有风渐起，卷动衣衫，猎猎作响。
　　天地突变，乌云压顶，片刻之前还是金霞漫天的昆仑城，突然之间暗了下来，残叶飞沙抽打着所有人的脸面。
　　邓一年冷眼指着桑华和杜辰，道：“再有欺辱杨戬者，死！”
　　余音如雷，缭绕耳间，狂风大作，摧枯拉朽，肃杀之意，随风弥漫。
　　一轮浑厚炽烈的白芒，从他身周漫涌而出，延展铺开，如滔滔白浪，拍岸无声，须发雪白，随风飞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杜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尊凶神恶煞，忘记了言语和动作。
　　桑华震怒地霍然而起，手指邓一年，声嘶力竭：“给我拿下”
　　蓝光闪过，铿锵之声响起，十个蓝甲卫士横眉怒目，手中金瓜锤一指天，一指地，身形如山，气势威武。
　　场间响起桑华尖锐刺耳的叫声：“邓一年抗命拒捕，犯上作乱，罪不可赦，格杀勿论！”
　　一道道蓝色电光划破乌云。
　　六个蓝甲卫士神情肃穆，六只金瓜锤脱手飞出，升天而起，在空中盘旋飞舞。
　　云层之中咔嚓声起，道道刺目耀眼的蓝色闪电凌空下击，交相网罗，织成一张雷网，笼罩而下。
　　无数电蛇在网上嗤嗤扭动。
　　围观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网雷天纲！”
　　邓一年此番休矣！
　　“轰”
　　一声巨响震荡天际，一道耀目红光从冲天而起。
　　“当当当……”
　　震耳欲聋的金石敲击之声连续响起，雷网豁然破散。
　　那道红光迅疾在空中扫过，所有金瓜锤竟被红光一击而碎。
　　碎片迸飞得到处都是，其中一片甚至向着桑华疾射而去。
　　桑华见势不好，偏身一闪，那碎片刮过帽纱，直接将他帷帽扯了下来。
　　御雷神将齐齐发出一声大叫，倒撞着飞了出去，四散砸到地上。
　　片刻之间，形势突变，高下已分。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不仅是因为雷网的破灭。
　　不仅是因为金瓜锤的碎裂。
　　也不仅是因为神将们的倒地。
　　还因为仙君殿下那诡异的面容。
　　万众瞩目景仰的文华仙君，颤巍巍立于场中，双眉以下暴露在面纱外的肌肤，黑如泼墨，仓皇呆滞的一对眼白在黑眼眶中转动来去。
　　这就是堂堂天潢贵胄仙界骄子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