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戾血有源

　　“少主，你们两个快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彪形虬须汉子对着满脸惊恐的少年喊道。
　　“常叔叔……”少年早已两腿发软，一双秀目中泪光涟涟，少女亦不知所措，只发出尖锐的哭喊，双手死死拽住少年。
　　“跑！你几位叔叔的血不能白流！”电光火石间，彪形大汉连挥数棒，击退若干扑上来擒拿少年的紫衣人。后面仍有几十人陆陆续续赶到院内，三五成群，显然各自为营。
　　“呵！无量城管闲事都管到我们家中来了，对两个垂髫小儿下手，委实对得住‘无量’二字！”发话者嗓音尖细婉转，着绿衣云裳，脸蛋甚是美艳。周围众人纷纷附和，痛骂几位紫衣人。
　　少年乍听见有人为他们讲话，眼巴巴地望向绿衣女子。
　　汉子虎目圆瞪，怒哼道：“怎的？才到这会儿，狗便要咬狗了？当个婊子还妄想立牌坊，真是恬不知耻！”
　　美貌女子柳眉倒竖，清喝道：“常老三，别给脸不要脸，况且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汉子往地上狠狠啐一口，大笑：“我们已再三声明，那些人绝不是我们常青筑所杀，你们咬住屎橛子不松口，我们可不沾这荤腥！”
　　“你！”绿衣女子握紧剑柄，纤纤玉指颤抖地指着兀自放声大笑的汉子，纵使她口齿伶俐，也想不到什么肮脏字眼反击回去。只听虬须汉子突然停下，吼道：“既然要算账，那今天咱们便把我两位兄长的帐一并算了，看招！”
　　一位紫衣人沉声道：“眼下无暇与他们争辩，抢下小孩要紧！”其余几位同袍齐齐点头，散成半圈，不待众人出手率先攻向常老三。绿衣女子虽与常青筑有血海深仇，但百年前自家到底与其出自一家，眼下当御外敌，复仇自然再作打算，遂拔出柳枝也似软剑，往紫衣人后背刺去，旁边亦有人与绿衣女子情况一般，但念及旧仇，不报不快，反而趁机招招往常老三身上招呼。常老三本被紫衣人的夹攻逼得倒退连连，得绿衣女子一人相助便稳住步伐，一根碗口粗细铁棒直舞得虎虎生风，无人可近前一步。
　　且说江湖中早已流传常青筑三派互相攻伐之事，是以此时有不少外人在场，鱼龙混杂，或是来劝解却徒劳无功的，或是心怀叵测欲趁乱捞一笔的，而所欲捞的油水无非便是常青筑少主。任谁都猜到常青覆灭，而本门秘法却不能连同埋葬，它们极有可能便在两位孩子身上。因此这拨人各自打好如意算盘，时而相助紫衣人行夺取少主之实，时而相助常老三，以免孩子被紫衣人夺了去，一时间场内乱成一团，僵持不下。而常老三彼时与其大哥二哥相与战于殿前，奈何围攻者甚众，常老大常老二拼死一搏方才护住常老三，令其带着两位少主逃离此地，孰料宫殿秘门之后亦有高手追堵，他已血战数个时辰，招招全力以赴，五脏六腑早已不堪重负，此时终于跪地，蓦地吐出一大摊鲜血，惨笑道：“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大哥二哥，小弟无能，只得作此一搏，望你们在天之灵能保两位少主安全无虞……咳咳……鼠辈们，都来吧！”只见常老三双目都化为红红一团，周身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少女浑身上下抖得像筛糠一般，紧紧盯着常老三，那是她最喜欢的，也是最疼她的叔叔，她有种不详的预感，说不出，但只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熟悉的叔叔，她朝着那人哆嗦着：“叔叔，叔叔，您怎么啦？”
　　只一瞬间，一股热风，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席卷全场，只见常老三嘴唇微动，好像在念着什么东西，拂一念完，其全身皮肤无不布满青筋，衣衫亦爆裂开来，长发冲天而起，整个人如沐血浴。众人被这股气势所憾，纷纷转向常老三，揣测其所用功法究竟为何。紫衣人对视几眼，一点头，留下一人突袭常老三后方，伺机抢夺两位小孩，其余的不遗余力对付常老三。众人眼见被人抢去先机，亦纷纷合身扑上，只余绿衣女子一人蹙眉冥思。
　　黑风大起，阴云蔽月，弹指间，常老三便将扑上来的几人撕成两半，几人的残身犹在地面上微微蠕动，血柱喷起一人之高，血雾弥漫整个后院，另一位紫衣人还未及伸手揽住两个孩子，便被常老三从背后一爪纵向劈下，身子登时裂开，涌出的猩红血液疯狂地洒向少年少女稚嫩的脸庞，少年大叫一声随即昏死过去，少女则像失了神一般瞪大双眼，眨也不眨，一缕腥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流下，淌到鼻尖，月色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上下打颤的牙关，彼时洁白如玉，此时已沾上斑斑血迹，乍瞧上去森然可怖。
　　绿衣女子双目陡亮，怒喝：“我记起来了！大胆狂徒，忘记祖训了吗？”原来常老三所施武功乃常青筑不外传秘法，每代只穿一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施展，只因此术太过阴辣歹毒，被人视为邪术，一经使出，身体潜能被尽数激发，身法与内功可在短时间内提到绝顶高手的层次，但开弓之后则如万箭齐发，敌我不分，最后施用之人也会耗尽自身精血而死。绿衣女子既已识得此法，便处处避常老三而行，她心知常老三今日之死已是必然，虽有杀伐之仇，但与仅存的孩子无关，常青筑的香火不能被他毁了去。
　　常老三早已失了心神，拳掌爪腿招招攻人要害，又因其身法奇快，使人防不胜防，顷刻间又有十来人毙命，眼看下一爪便朝少女撕去，绿衣女子踏风而来，使招“灵蛇剑”，软剑便像细蛇缠住常老三，常老三马上放下眼前猎物，弹腿踢向身后，只见女子匆匆绕过，同时一双纤手似灵蛇般绕过对方臂弯，直击其气海穴而去，常老三则如鬼魅般收腿，敌方掌风未至，他便已陡然转身，提气与其闪电般对上三掌。女子吃不消如山崩海啸般涌来的内力，两条柳枝左摇右摆将大部分内力卸开，待得身形稳定，一对莲足已然入地寸许，然而周围武功不济的人却遭了秧，被卸过来的力道打了个人仰马翻，一命呜呼。少女凭此仓促之变得以存活，不幸的是，她始终没有昏过去，只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以纯真稚嫩的双眼目睹了一场鲜血与肢体的盛宴。
　　“都得死！”只闻常老三怒号一声扑向众人，他们早被吓破了胆，自知不能敌，是以纷纷展开自家轻功逃窜。趁常老三猎杀众人的机会，绿衣女子赶至少女身边，气喘吁吁道：“孩子，跟我走！”少女双目无神，默不作声。女子叹口气，环腰揽住她，便欲飞走，少女怔怔道：“哥哥，哥哥……”绿衣女子这才想起那位小男孩已不知所踪，想必刚才紫衣人趁乱掳走了他，她哼道：“这笔帐，迟早要跟无量城算个清楚！”言毕足下不停，三纵两跳便去得远了。
　　月亮从没像现在这般，仿佛伸手可摘，细细察看下，其上还有些许坑坑洼洼，银白的光芒之中驳杂着暗斑，月光清寂，不偏不倚地撒下，正能看到数人跃起几丈之高，飘逸的身影成了硕大玉盘中的几点黑色斑点，紧接着，另一个黑影腾空而起，飞快地划过前方斑点，只见斑点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无力地坠下，又见黑影似老鹰般向下俯冲，数十声惨叫过后，山间鸟鸣不再，偶然能听见山泉似清脆的铃铛“叮呤”流过。绿衣女子去得远了，她肋下的孩子却始终在看那个矫健的黑影，那敬爱的黑影就像冰块般，快速地融化，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