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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束缚着王素小腿的那根黑油油的怪绳上面。他割了好几下，绳子上却连一道划痕都没有。周远手腕受伤，换了两个姿势都不顺手，索性跪到地上，捏住王素的脚踝，折起她的小腿，然后俯下身去想用刀从后面试着切割。周远沉浸到思考中时一向心无旁鹜，完全没考虑到王素穿着短裙装，岂能被他摆布成这样。王素此时双手已经松了绑，便恶狠狠朝他胸口一推，娇叱道：“你不要碰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离我远一点！”
王素心里面当然知道周远绝无邪念，可刚才遭那姓杨老头暗算的屈辱和心中对周远身份的疑虑却一股脑儿发泄到了这一推之上。
周远打完亢龙有悔之后照例经脉窒息，刚才下落时又受了伤，左手本来就是忍痛握着王素的脚踝，冷不防被她这样一推，手腕又是一折，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痛。他抬头看到王素冰冷的表情，咬牙握住自己的手腕，怔怔地向后退去，只走了两三步，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是谁！”周远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可老天就是这样捉弄我。”
周远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喊得响，最后一句已经喊得撕肝裂肺。
尽管周远失控，却仍不敢对着王素怒吼，只是侧着脸似将满腔愤懑都喷发到那寂寂的黑暗里。他又转过身，发狂一样朝前奔了几步，将手中的短刀朝黑暗中掷出去，然后坐到地上，狠命哭了起来。
王素看着周远起伏着的瘦削肩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之前她气哭了张塞，这会儿又气哭了周远。而周远的哀伤悲凉，又自有不同，让她想起琴韵小筑岛上她骗他丁珊已死时的那种痛切绝望。
两人隔开几丈路自顾自哭了好一会儿。王素想劝解周远，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却见周远偷偷地转头朝自己这边张望。王素心中感动，知道他终是放不下自己。
周远看了几眼，重又站起身，在这片空间里走了一圈，发现并无出路。然后他赌气似的蹬蹬几步走到那几个格致庄民的尸身旁边。
王素听他叮叮当当地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拿着一把看上去特别锋利的长刀蹬蹬地重步朝她走来。
走到离王素差不多不到一丈的地方，周远用所能做到的最冷淡的语气说道：“王仙子，我替你解开绳索之后，我们就各走各路，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在你眼前出现，你也永远都不必怀疑我到底是谁！”王素看周远一副做作的样子，心中好笑，听他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心中又有气，便仅是冷冷地瞪着他。
周远只是一个初恋的少年。说出这些绝情的话，就是希望王素最好也恶语相向，两人疾风暴雨地吵上一架，才能够彻底宣泄心中的千愁万恨。却不料王素只是冷冷相望，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办。又踯躅了一番，他才上前用新找来的刀继续去割王素腿上的绳索。
王素咬着嘴唇，伸出了腿任由周远转过来扭过去地摆布。周远怕不小心伤到王素，想使力又不敢使力，而那黑绳不论他如何切割，竟分缕不损。周远看到王素白皙的小腿被勒出深深的红印，心中又焦急又难过。
王素看周远眼眶里分明又要涌出眼泪来，终于不忍，轻声说：“你割不断的，这个……是司命府的缚魔索……”
周远立刻睁圆眼睛看向王素，手中的刀“当”一声落到地上。周远当然知道“缚魔索”。这可民间掌故小说、评书戏曲里最为津津乐道的传奇暗器。“可……是谁给你缚上的呢？”周远带着点惊恐问。
王素低着头，简略地将周远随应长老离去以后，到刚才在神堂里被暗算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周远听到黄教授已死，张塞也来了听香水榭，先是惊讶痛心，随后想到张塞被应长老袭中后仍留在神堂内，不知现在性命如何，又是紧张担忧。最后，他说：“那个杨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王素迟疑片刻，说道：“那杨大人看起来，一定是不久前才来听香水榭，因为他认得我是谁……也知道我和……六皇子订婚的事。他捉住我，怕是要利用我做人质。”王素说完，偷偷看周远的表情。
周远听王素亲口提起婚约，心中一痛。“那这杨大人有缚魔索这样的暗器，莫非以前是司命府的司捕？他现在又会是在替谁效命呢？”王素摇头：“据传司捕们退休之后，都会交出所有配发的武器暗器，隐匿于江湖，一百多年来从无例外……所以这杨大人的来历，真的很难说。刚才听他和应长老隐约提到背后有一个薛大人……不过帝京有那么多高官，我也完全想不起来有几个姓薛。”
周远叹了口气：“那……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开这缚魔索呢？”
“没有办法的……只有用司命府中绝密配方配制的药水才能软化缚魔索。否则，即使双腿坏死溃烂，缚魔索也会越收越紧，直到皮肉骨头烂得干干净净。”王素这惊心动魄的话语自然有故意说给周远听的意思，就像是琴韵岛畔编造丁珊的死讯，为的是看到周远的关切。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一回说的，只怕多半都是实情。
周远一阵绝望。哪怕只是在头脑中掠过一丝王素断腿残疾的念头，都会让他有窒息般的心痛。他低头看着王素腿上越来越深的红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喃喃地问，“王仙子，那你现在痛吗？”
“你说呢……当然痛了！”王素听了这句废话，忍不住带着嗔怒回道。
王素很小就失去双亲，养成坚强独立的个性，她以前化身丁珊独自在蜀中游历，也遇到不少艰险，却从不会自怨自艾，这一次受命于危厄，更是不畏凶险。但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周远的关怀体贴，她都会忍不住恢复成一个花季少女的本来面目，变得娇嗔辗转，柔肠百结了。“我一直都要运内力于腿上周转相抗，否则就会疼痛无比。”王素眼眶里水汪汪地涌起清泪来。
周远听了，心中更是难过，王素这样不断运功，就好比无时无刻在使轻功奔跑一样，虽然能暂时抵御疼痛，防止腿部缺血，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几个时辰之后，必然会力衰气竭。
周远抬起头，道：“请王仙子允许我……帮你疏通一会儿经脉。”他用手指一指王素的腿，示意要碰触她的身体。王素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嘲笑道：“你现在来请我的允许了？刚才你捏着我的脚，扭来扭去，还握得不够吗？还有，刚才是谁说从今往后，都不再见的？”
周远的脸当即红到耳根，却看见王素满是含羞带笑的娇俏表情，就和在迷宫菜田里打了他一个耳光后的模样一样。他回不了嘴，便只是“哼”了一声，但心头却一热，不由分说地一把捏住王素膝下四横指处的足三里穴，将内力传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