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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谭笑道：“俊乂兄此举雷厉风行，真是大快人心。昔年孙武斩杀吴王宠姬，严整了整个吴国军队的军纪，传为千古美谈；俊乂兄若以风铎枭首示众，杀鸡儆猴，必能严明军纪，重振我河北军军威。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父亲为何还要发愁？只有军纪严明的军队，才能够所向披靡。以谭儿看来，父亲不但不能责怪俊乂兄，还应该为此嘉奖俊乂兄。谁能说日后父亲成就的霸业，就不是从这一刻开始？”他说起来，好像根本就不曾有过刚才的不愉快。这些道理原本是张暮准备向袁绍解释的，想不到袁谭抢在他前面站了出来维护自己。他之所以作出这种选择，就因为他权衡利弊之后，有把握令袁绍、逄纪对自己无可奈何；如果袁绍也能权衡利弊，就不会拿自己开刀。如今由袁谭说出来，就更具说服力。
袁绍神情不住变化，看着风铎身首异处，徐徐道：“某自是知晓利害，用不着你来多嘴。”他语气分明软了下来，最后一句只不过是发泄起先对袁谭的余愤。
逄纪吃了哑巴亏，颓唐地坐了回去。许攸稍缓一口气，望着张暮的眼神变得异样，不知是敬畏、钦佩还是后怕？
袁绍的神情颇显尴尬，环视一周，突道：“韩猛听令！”韩猛好像没防备这宴会上袁绍还会发施军令，急匆匆地走了出来，打翻了几个杯碟。袁绍道：“某闻得曹兵养了一些散兵游勇，欲断我军粮道，某给你五千人马，接应我军的粮草辎重。”
张暮暗暗称奇，曹军屡屡劫击袁军的辎重队，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晚袁绍怎么认真起来？两兵交战，粮道的完善起了决定性的因素，尤其是袁军的战线比曹军要长得多，若不解决粮草辎重，前线将士又怎么能全身心地作战？张暮瞅着袁绍冷峻的脸孔，马上意识到他突然发号施令是为了掩饰风铎被斩的尴尬，也不禁佩服袁绍情绪转变之快。
这时，众人知道夜宴即将曲终人散，纷纷告辞。
星月灿烂，回营途中，高览心有余悸地道：“晚雨，你比俊乂还有胆魄。你知道吗，刚才你砍下风铎头颅的时候，某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暮操控着缰绳，泰然道：“某早就知道袁绍他不敢杀我。”
高览奇道：“他连麹义都敢斩杀，为什么就不敢杀你？”
张暮慢条斯理地道：“袁绍杀麹义，是因为麹义功高震主，早就令袁绍忌恨；对于张郃将军，他就没有这样的顾忌。如今袁曹交锋在即，正值用人之时，颜良、文丑又相继阵亡，袁绍决不会再敢临阵斩将。何况理亏的是风铎而不是我，只要袁绍并不是一个毫无战略目光的人，就不会在乎一个区区风铎，而错失重振军威的时机。”
高览不认识他似的盯着他：“晚雨真的不曾领兵作战过？”
张暮耸肩道：“确实不曾领过兵，但也略知一些古来将帅的治军措施。为整军纪，昔年孙武、穰苴就显示过阵前斩将立威的手段，只是我没料到公子谭会跳出来，将我想说的话都说了。”
高览沉思道：“某也没想到公子谭会为晚雨说话，这些话由他说出来更见成效。公子谭虽性情孤傲，却是个直肠子。若非他是大将军亲生之子，刚才冒犯大将军，怕是难逃杀身之祸。”
张暮笑道：“如果他不是袁绍之子，也就不会讥笑袁绍‘试换人间春’了。”他微微一顿，又道，“伯望兄，公子谭跟俊乂兄的交往如何？”
高览道：“他们接触并不是很频繁，也就一齐饮过几次酒。”
张暮微笑道：“某估计，近日内公子谭就会来找我叙话。”
到了先锋大帐，勤务兵将大青、小青牵了去。张暮遂到勤务营内看了一下，见碧奴已经睡去，心知她赶了这么远的路，身子乏了。她每天都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呆在营里，他倒也可省了心。她若是和袁绍遭遇，还真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转回帐内，张暮又跟高览寻问了以前张郃跟袁谭相处时的一些细节，就欲洗脸就寝。高览忙道：“晚雨切勿洗脸。”
张暮道：“伯望兄是怕我装不成俊乂兄么？”
高览一怔：“那倒不是，可化妆易容毕竟有些麻烦。”
张暮笑道：“某是想再用如意梦魂的办法试试，中午时某有些感悟，觉得运用左先生的丹鼎清流来控制形貌，有可能多维持几个时辰。”说完，他就将脸上油彩底粉洗尽，然后盘膝在凉席上面，运气调息。
那日为了吸收睚眦内丹的丹力，张暮、董傲、左慈三人的内气彼此交流，因此张暮经脉间已有了太极真气、睚眦丹气、丹鼎清流和鹰力四种内息，由于有太极真气作基石，各种气息非但未曾相互排斥，而且还安然共处，融为一体。可丹鼎清流的内存终究相当微细，此刻张暮想将这股内息独自分离出来，尝试了好几种途径，才明显感觉到了丹鼎清流的流经特性，遂将它从督脉里和其它三种气流脱离，单独引向面部脉络。
天刚亮，张暮就唤醒高览。高览披了衣衫就叫勤务兵打水洗脸，见张暮笑呵呵地望着自己，就道：“晚雨盯着我做什么？”
张暮不紧不慢地道：“伯望兄觉得我这张脸跟你的俊乂兄弟还有什么不一样？”
高览打量着道：“是呀，比前一次变容看上去要相像多了，脸颊神采也更协调了一点。不过，这能维持多长时间？”
张暮轻笑道：“伯望兄可以放心，自昨夜调运丹鼎清流改变容颜之后，这副模样就没有出现回复的迹象。某估计，每调运一次丹鼎清流，起码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
高览欣喜道：“那晚雨岂不成了百变将军？”他指了指眉角，又道，“这边还有些问题，俊乂过于操劳，眉角皱纹比你现在的模样要长了几分，也更深一些。”
张暮闻言，复以丹鼎清流调节眉角的血脉运行，直到高览满意后，才自信满满地道：“从这一刻开始，某终于觉得自己就是俊乂将军了。”
高览道：“其实晚雨的行事作风跟俊乂非常相似。数日相处，我越来越觉得你就是我的俊乂兄弟。”
张暮叹道：“可惜我的武技还跟俊乂兄相距甚远。”
高览凝住擦脸的动作，道：“不，晚雨的武技颇具潜力，昨晚那几招似醉非醉的剑式，就足见你在武学方面的天赋拔群。某甚至可以预见，三年之内，你必将超越我高览，成为大将军帐下不可或缺的盖世将才。”
张暮不禁暗忖，难道我就一辈子效忠像袁绍这样的主子？如果不是因为董超误杀张郃而使自己心怀内疚，他早已抽身而去。即使要建功立业，他也不会选择袁绍这种目光短浅的昏庸之辈。遇桓而事？小桓是不是宋超然谶语里的那个“桓”呢？我自己的命运难道一定就要跟那四句偈语纠缠一生？他暗叹一声，道：“某这就去见见辛营将士。”
一路上，张暮明显感到有人交头接耳，猜测他们已经知悉风铎被斩，对自己敬畏有加，胆大的过来问候一声，胆小的则有意避开。本来他没进入张郃的角色当中，因此对营寨的安扎并未多加关注，这时他才发现帐房彼此之间的位置颇不理想。加上高览的五个营在内，所有帐房驻扎得毫无秩序，有的太拥挤，有的太疏散，这种情状若遇敌兵偷袭，就无法体现出足够的防御力，而且还很容易不战自乱。张暮由此对高览的统兵能力有了自己的判断，将一切事务都交给麾下将官去做，终究不是一位称职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