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寻遗

　　万澜江畔，春归大地、万象更新。
　　青阳城内早市刚刚开始，街道上吃早点的、赶集的、店铺开张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热闹。
　　此城是坐落在万澜江南部，南靖国境内繁华度堪比都城靖遥的大城，居住人口众多，也是通向江北各地的枢纽，不乏文人、商贾、武林中各大门派在此聚集往来。
　　砰、砰、砰
　　“喂，晓雨姑娘，起来了！咱们该开门了，快点喽！”
　　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站在院子的侧房门前向里面喊，见他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没有动静，摇了摇头，刚要抬手继续敲门，就听里面回应道：“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这么些天都没开张，晚点开门也不碍事，再让我睡会儿吧江大哥，求你了，求你了。”声音有些慵懒又有些娇嗲。
　　只见青年直径朝临街的门房走去，边走边高声说道：“看来还是把你送回兰香街，继续干那些偷蒙拐骗的江湖大事业来最起劲”。
　　街上来往的人越来越多，青年男子把闭合的门板打开挪进了屋里。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又望着街上的行人，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
　　这临街的商铺大大小小几十家，卖玉器、古玩、配饰、胭脂、丝绸的等等等各种各样的商品，唯独他这房子又小又没有装饰，只有门头上的牌匾用毛笔写的两个大字：
　　“寻遗”
　　啪，一只纤手搭在了男子的肩上，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位双眼清澈、五官精致的短发女子，十八九岁的年龄，男子般穿着打扮，衣服稍有些旧褶，脸上皮肤看起来有些干燥，应该是平时不施粉黛所致。虽然不像一般的女子娇柔白皙，整个脸庞却显得俏皮可爱。
　　“我才不要回那鬼地方，晓雨要跟江大哥一起闯荡江湖、聚众敛财，啊呸呸呸呸，是仗义疏财！。”只见女孩另一只手捂着嘴笑，看着旁边的江姓男子，双眼弯成了月牙。
　　男子看着此女的面容忽然觉的可爱动人，害羞了下，瞬间表情又恢复正常。
　　“闯荡江湖，就凭你我？”
　　他随即转身走进了屋子里拿起了鸡毛掸子，“你先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再去闯荡吧。”
　　女孩儿搭在他肩上的手没来的及抬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天天打扫有什么用，连狗都不爱进来更别说人了！”说罢，女孩不情愿的拿起苕帚兀自扫了起来。男子看了看她扫地的笨拙动作，低头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青年男子姓江单名一个枫字，出生于江北的一个小山村，父母早逝，然后开始游历江湖，最近才来到青阳城。在来的路上经过雁州城住宿的时候碰到了那位名叫晓雨的姑娘。
　　姑娘姓孟，来自雁州城内的兰香街，是妓院和赌坊聚集的地方，男人们的享乐之地。
　　别看雁州城没有青阳繁华，但这条街可是赫赫有名，三步一妓院、五步一赌坊，有名的花魁皆出于此，凡是来青阳办事的文人骚客、商人巨贾等都要在此停留数日，务必领略一番这“天下第一街”的盛景。当然这里也是恶霸地痞、盗贼小偷的流窜之所。
　　孟晓雨从小是孤儿，被兰香街有名的小偷“圣手”孟无回在一个马厩的草垛里捡到的，本来想卖给人贩子赚几个钱，可不知怎地看着孩子甚是可爱，又转念一想我老孟活了三十多年依然膝下无子，这没准老天爷可怜我命苦，特地安排了个女娃给我，旋即下决心收养此女，取了晓雨这个名字。
　　老孟从孩子六岁起开始教她偷盗本领，让她知道这是谋生的手段，目标就是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有钱人。
　　这老天还就跟安排好的一样，晓雨自幼聪明伶俐，过目不忘，看过的招式很快就能学会，用不了几年就把孟无回传授号称的“探龙无影手”和“幽神步”两种技法悉数学成。其实就是快手和轻功这两种功夫，但老孟确实自有他一套练习的法门，练成后真的是走到别人身边毫无声息，被取走钱财也浑然不知。老孟看到女儿如此聪慧更是满心欢喜。
　　经年累月，女孩儿逐渐长成大姑娘，但总爱一副男子的打扮，经常跟街上的男孩混在一起，再加上短发，经常让人误以为是位俊俏可爱的男孩子。
　　后来晓雨的性格逐渐叛逆，觉得老孟的本事她都学会了，甚至比“圣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无需再听爹爹的话了，而此时的孟无回已年近六十，逐渐变得性情乖戾、脾气暴躁还经常逛赌场和酗酒，平时对她像亲生女儿一般，但酒醉的时候就冲她满口胡骂，经常说后悔当初应该卖了她。晓雨对她这位“爹”也无可奈何。
　　这天，江枫来到雁州后住店交完钱便出来闲逛，走在街上觉得无聊，想去赌坊看看热闹，刚要进去就听远处传来喊声。他驻足想看看有什么热闹。
　　“别跑！站住！臭丫头，你给我回来！”
　　只见街南头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体型瘦弱的的男孩子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后面跟着几个大汉拿着绳子和棍子追赶，但距离稍有些远。
　　眼看这人就要撞上他，江枫本想一个闪身躲开，谁知这男孩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江枫心里暗惊此人出手迅速，于是他瞬间反手一摊，顺势就要去抓男子的胳膊，谁知他肩往前一送，这人迅速抽手，借力一个转身绕到江枫身后，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肩膀，“嗖”的一声跃上了赌坊的房顶。整套动作干脆利落。
　　“得罪了，这位大哥”远处传来女子的声音，江枫才知道原来是个女孩子，心想身手如此敏捷。
　　这时后边的几个大汉已经追了过去，其中一个人停下来问江枫，“你认识这臭丫头？”江枫忙摆手道：“我刚来雁州，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认识她。”“那还是看看的身上的钱吧”说罢，这大汉朝旁边的小巷奔去。
　　“坏了！”江枫摸了一下腰间，“玉佩没了！”想罢急忙也朝小巷跑去。
　　孟晓雨一路猛跑，直接跑到了城郊外的树林子里才停下来，感觉身后没有没动静了，心想这帮蠢猪，想追上老娘下辈子吧，随即靠着一棵树坐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亮黑的玉佩，这玩意拴着墨绿色的编织绳，上面仿佛有几行小字，正要仔细看，突然听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姑娘拿了别人的东西，可要想着还啊。”
　　晓雨心里猛然一惊，立马起身抬头，定晴一看，眼前这人不就是刚才在赌坊碰见的那个人。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
　　想罢，晓雨把玉佩揣进怀里，身子向后转身要继续跑，谁知腿还没迈出就感觉左肩一沉，被一只大手按住，再也无法动弹。
　　“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我”
　　“你刚才在街上抓我手的时候，怎么没授受不亲啊”，江枫笑道：“你再不拿出来，我可要伸手了啊”
　　“这位大哥，我给你，给你”说完就将怀里的玉佩拿出来抬着手举到江枫的面前。
　　“您就放了小女子吧，一会儿那伙人追上来会要了我的命。”
　　江枫拿过玉佩并将手拿开说道：“还有呢”
　　“没了啊，我就偷了这个啊，别仗着力气大就欺负人”，女子边揉着肩边委屈的说。江枫看了看孟晓雨，衣角像刚被撕扯过，手腕有勒痕，好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刚逃出来一样。“算了，你走吧，别再偷东西了，钱就当送你的盘缠了。”说罢江枫转身而去。
　　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遇到了之前那几个大汉，其中一个刚才与他说话的人走了过来，问道：“这位朋友，找到偷你钱的臭丫头了么？”江枫苦笑着作揖道：“几位大哥，我进树林子找了一圈了，什么也没有，哎，我还指着这钱翻几番呢，您几位要是找到了可一定要告诉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行了，小妮子也欠我们钱，还得找着她算账”说罢为首的男人招呼几个兄弟就奔城南去了。
　　江枫看着他们走远，叹了口气就要回客栈。突然听身后树林远处传来“啊”的一声。心想一定是那姑娘出事了，马上向林子里急奔而去。
　　“你们要干嘛，放开我！放开我！我给你们钱，求求你们了！”只见两个黑衣男人，脸上带着鬼怪模样的面具，其中一个扛着麻袋，孟姑娘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
　　“别喊了，再喊把你宰了”男人喊了一声一掌拍在了麻袋身上，里面的孟晓雨立马不动也不再出声了，像是晕了过去。
　　此时天色稍晚，旁边树林突然沙沙作响，黑衣人马上停下来观望四周，其中一个说道：“大哥，你听见什么动静了么。”“什么动静啊，野猪？狗？别疑神疑鬼的，这树林子里没人，赶快走，还有要事要办呢。”
　　两人刚要继续走，只见从树林里窜出一个影子朝扛着麻袋的人飞来，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一肘已经顶在了小腹上。
　　“哎呦！”只见黑衣人喊了一声变向后弹出，撞到了树上发出了一声闷响，麻袋也随之仍了出去。前面的另一个人听身后的声音，立马转身向后同时抽出腰间长刀，大喊一声：“是谁！”
　　“想活命的，赶快滚！”
　　江枫左肩扛着麻袋，右手负背而立，站在两人之间。
　　“想来这位兄弟是不想要命了，抢我们哥俩祭品，找死！”说罢拿刀直奔江枫胸口而来，刚撞树上的另外一位也拿着刀忍着腹痛起身过来，眼看对江枫要呈左右夹击之势。
　　只见江枫将麻袋向上空抛出，一个闪身到左边的人身旁，速度之快令人毫无感知，黑衣人心里一惊：
　　“灵窍？！”
　　此刻那人忽觉手腕一麻，长刀登时脱落，江枫此时左手接刀，右手凭那黑衣人向前冲的力量抓住其小臂，“唰”的一下直接将他朝另一位甩了过去，右边的人来不及躲开，感到同伴向巨石一样朝自己砸来，刚要停住突然感觉胸口一疼，一把刀生生从飞来的人后背冒出来，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两人钉在了树上。
　　一刀两命！
　　江枫飞身将还未落地的麻袋接住放在地上，看了看两个劫匪，心想是不是出手太重了，有些后悔不应该如此莽撞。
　　随后他走到俩黑衣人面前把刀拔出来，将两人面对面放在一起，又把两把刀放在了两人手上。摘下了其中一个人的面具，只见那人脸上满是烫伤后留下的疤痕，他又立马将另一个面具摘下来，那个人更夸张，从左眉处到右下颚有一条长刀疤。他又向衣服里摸了摸，感觉有个东西，掏出来是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净字。
　　江枫心里暗自一惊。
　　“净衣教！”
　　忽听身旁麻袋里有了动静，来不及多想，他马上走过去将麻袋打开，轻轻地摇了摇孟晓雨。
　　“姑娘，醒醒，你没事吧”
　　孟晓雨慢慢睁开眼睛，感觉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突然起身挣脱开了江枫，双手抱在胸前，边后退边大声喊道：“大哥，行行好别杀我！我就是偷了你的玉佩，对，还有钱，还给你都还给你，求求你饶了我吧！”说完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钱扔给了江枫，惊恐着看着他。
　　“姑娘，劫你的人不是我，你看看那边。”说罢江枫向她身后示意了一下。
　　孟晓雨刚才向后退的时候其实已经踩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脚了，只是情急之下没有发觉。
　　“啊啊啊啊啊啊！”只见她回头向下看了一下，然后挥舞着双臂喊叫着朝江枫跑过去，双手将他紧紧抱住，闭上眼睛。
　　“他们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他们为什么要劫我，还要宰了我。”
　　江枫对这个姑娘这突如其来动作的没有任何准备，长这么大除了娘亲以外，没有跟其他任何女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只见他暗自吸口气，轻轻推开孟晓雨看着她微笑道：“人可不是我杀的，他们可能想非礼你吧，估计没商量好就争执了起来，然后就互相打起来同归于尽了吧。”
　　孟晓雨眼珠一转道：“那你怎么在这的？”
　　“我还没走出树林就听见你叫喊来着，这不是就过来看看什么情况，没想到来了之后他们就惨死在这了。”
　　“哦，原来如此。”晓雨若有所思的嘀咕道，又看了看旁边树上的痕迹，也没多言，突然向江枫鞠了一躬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小女子孟晓雨在此拜谢，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晓雨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姓江单名一个枫字，实在不值一提。你没事就好，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明日还要赶路。”江枫说罢转身就要走。
　　孟晓雨急忙上前拦住：“江大哥，敢问您明日要去哪里”
　　“青阳城，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听说繁华的很，找机会做些生意哈。”
　　“那能否带上小女子，我早就不想在这雁州城待着了。我从小是孤儿，养父捡了我把我养大，可他老了就糊涂了。去赌坊赌钱输了，跟他月华楼的相好把这几年偷来的珠宝首饰家底儿全带走私奔了，还把我押给了赌坊，下午那些人追我是要把我卖给妓院好还养父的赌债。”
　　孟晓雨低下头，可能是想到了往事种种，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江枫听完叹了口气说：“哎，你也确实挺惨的了，可我一个大男人，带着你始终是不方便的，而且你我素不相识，我也确实.......”
　　“呜呜呜呜........“没等江枫把话说完，这孟晓雨已经梨花带雨了。
　　“哎，好吧，我可以带上你一起，到了青阳咱们再做打算，但是你得应我一件事。”孟晓雨听到江枫这么说，突然破涕为笑，好像之前没发生任何事一样。
　　“你以后不许再偷人钱财，也不许再捉弄他人。”江枫知道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个鬼机灵，带上也没有坏处，但不能再做坏事了。
　　“哈哈，好，别说一件，一百件也是依的，哈哈哈。”
　　江枫看着孟晓雨，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可爱精明的姑娘在身边，一路上应该会很开心。
　　想着想着不觉出了神。
　　......
　　“江大哥，江大哥”
　　江枫回过神来，手里握着黑玉佩，转头望着正在扫地孟晓雨。
　　“这几天已经是你第二次拿着玉佩发呆了，能告诉我它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么？”
　　江枫慢慢把玉佩别进腰间说道：“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别什么都那么好奇。”
　　孟晓雨把笤帚放在椅子旁，伸了个懒腰说道：“好饿啊，我要去买早点了，对面阿婆的炸糕太好吃了，每次去都要排长队哈哈。”江枫摆了摆手：“赶紧去，快去快回，一会儿万一有客人来了，还得招呼呢。”
　　只见晓雨“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老大，我看您是饿晕了说胡话呢吧，咱们干什么买卖不好，非要帮别人找东西，要真有人来，我就把对面的炸糕一口全给吃了。”说罢手指着对面那排着的长队。
　　就在此时，门咯吱想了一下，孟晓雨的手和下巴同时定在了那里。
　　“请问，这里哪位是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