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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若世有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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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婉儿沉吟着,墨玉的棋子绕着她青葱般的指尖缓缓盘旋,透过窗棂的阳光在穿过棋子时,漾起一片幽深如碧潭的绿。一身素服白衫,细看却是胡服,窄袖口,领口衣襟滚着宽锦边,左衽,看着似是男装,一双点漆妙目,两笔松烟细眉,面容带着宣纸般的柔弱,活脱脱书墨里走出的女子。
  有“内舍人”之称的上官婉儿,现在陷入了某种困境。
  面前的棋局已近终局,貌似势如破竹的黑棋左冲右突,却深陷于白子无声的包围之中,仿佛沉默的军队围困了桀骜而重伤的龙,木纹的土地上流着玄黄的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黑子其势已尽,最后的结局浮在棋盘上,又半遮半掩的带着貌似可以挽回的希望。而眼前的种种都是这个男人一手布下的。
  她仔细思索,平静的脸上并无颓色,只有细细的眉上渗的汗败露着山穷水尽,棋子已经攥在手中,经水流打磨的玉石子触感微凉。
  长寿元年腊月,北国干净的阳光被圆窗精细的裁剪,沿着纵横十九道流淌,流淌在黑白子的山水里,流淌在宫城里这一方青砖红梅的世界里。
  棋待诏安静的眼里,上官婉儿的眉头越蹙越紧,几缕发丝垂下,像是生宣上随意勾画的水墨。
  很难翻盘。太难了。她尽力挣扎,试图守住这场战争里的一隅。
  不过思索地结果只有一声喟叹。
  赢不了是因为纵横十九道里的宇宙?她想到身为棋待诏的他曾经说的话。
  “如果没有见过大千世界,没有见过人间的喜怒哀乐,笔下描绘的事物就徒有其表。”
  嫏嬛书库满是故纸气息的记忆里,有几抹涂料鲜活的提醒着她,她要追寻的东西,或者要摆脱的东西,在大千世界里。
  会在棋道的气象万千里吗?
  她禁不住抬眼,男子黑发随意束在脑后,但其神色,与其说是潇洒飘逸不如说是无意于此。进门一刻钟,仍旧没有脱下那件仿佛绘着千里江山的淡蓝大氅,仿佛是觉得自己不会久留,无礼的令人恼怒。然而两人都不在意。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类人。虽然婉儿这数月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甚至无聊的时候想过夏天他会不会也这么穿。
  他的目光触碰到婉儿目光的一瞬间便移开,一双清眸转回长长的睫毛之后,像隐者掩上柴扉,闺秀阖上朱门。令人空留遗落的怅惘。
  和往常一样。
  “也只有下棋的时候能偶尔看看这双眼睛。”上官婉儿突然觉得百无聊赖,随意一掷,换了个随意的坐姿。棋子叮当,玉石的脆响,窗外,梅上的雪簌簌的落了,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银珠。
  “我认负。”
  “上官大人棋力精湛,更加算力惊人,在下也赢的十分辛苦。”这一番话片刻后响起,语气平平,有些紧张,似已在腹内藏了很久,然而落在地上却还没有雪落的声音重。
  “不用敷衍我,你还没认真下吧。”
  “大人何出此言,在下真的不明白。”弈星的眼神生了根般不曾从棋盘上移开。不知是掩饰尴尬还是单纯紧张。
  “还是和扶桑使者的对弈比较酣畅淋漓吧?”上官婉儿根本没有期望过得到回答,换了个问题继续发问。靠着椅背,凤目眯着,直盯着直棂窗上天光的纹路。
  弈星的呼吸重了一些,但没有回答,屋子里顿时充塞了难忍的沉默。
  “陛下这几日仍旧勤勉批改奏折,王孝杰站稳了脚跟,安西四镇的增兵也已经到了,想来那里也会安定不少。狄大人应该新近就会成为大理寺卿,目前没有动作。李白还是不知道在哪里,有人说在稷下那里见过他,谁知道那个醉鬼要做什么。长安的歌楼里出了一个歌女,琵琶弹得挺好,五陵的少年砸了不知多少宝银,也不知道砸了长乐坊多少桌椅。就是这样,你那里呢。”她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轻声说道。
  若是让旁人听得这番话,怕是要惊掉下巴。数月前王孝杰征战西北大胜吐蕃的事仅有皇室和高层知道,虽然不是很需要隐瞒,但对于世间来说还是秘密,狄仁杰的任职,神龙不见首尾的李白的所在……能得知庙堂江湖大小事的,也只有上官婉儿,这位女帝在人间的眼目才能做到。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告诉一个小小的棋待诏这些事。
  “我……”少年沉默了一会,一开口一副沙哑的嗓子,连忙咳了咳端起早就放冷的贡茶水润了润嗓子,棋盘上纵横捭阖的男子一出棋局就变成了单纯的少年。
  “师父这两天,还是……养牡丹,排卦,偶尔对着那个镜子发呆……就是,前几日出去了一趟……”
  “去哪?“她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却掩饰不住冰冷如砚石的语气。
  “听说,是去了……歌楼……”少年有点畏缩,大概是觉得这个答案不可能让她满意。
  “……”果然是沉默,他悄悄抬头,掀开眼帘,果然看到上官婉儿的脸上布满诧异。
  “不过,不过你让我找师父的书札我找到一份……”在她气不过待要询问时,他补救似的掏出一本册子,递在方才黑白子的战场上,少年少女的手腕有一瞬间一同放在了黑白交缠的棋盘上。
  她接过就开始翻阅,仿佛急切地想要找到什么,但她的表情很快从急切变成疑惑,眉头锁紧,像两道交缠的墨。
  “我偷偷抄了几日,这才拿过来……”弈星看着她手中不住翻动的书页,张了张嘴想让她当心些,毕竟自己誊抄数日,装订也不是很完善,以你的性子说不定……但是,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不过是个棋待诏。
  不理会书册岌岌可危的声响,他专心看起上官婉儿最后的那步棋来,无心的棋落在了星位,若真是这样落子会如何呢……不会有大影响,嗯,这样也罢,不得贪胜不可不胜。
  他开始从头回想这一局棋。他没说谎,上官婉儿的棋力确实不差,否则也不能营造出这等迅猛的棋势,如果第三十三手……他的眼神被余光里一点白瓷似的光带偏了一下。是对坐的婉儿捧书的手腕。素手和旧纸,有一种诗意的美感。
  若世有黑白,那一定是佳人的眼睛。
  于是,新晋国手弈星,在屡屡走神之中,开始了他自己心中的棋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影西移,门外的丫头连翘迎春一脸焦急,却又怕扰了大人手谈,毕竟大人再三强调不要吵她,只是圣后刚又来了封小笺,这这这可让两位姑娘着实着了慌,扔下堆的雪人逡巡在门外,这已经是一刻了。连翘正要一咬白牙敲开门的时候,关了半日的门突然打开,那个午后便从翰林院来的棋手走了出,举手敲门的动作便变成了一头撞到了男子身上。顾不上看他略有惊奇的面容,连翘便跑进门把小笺递给了上官婉儿,略显紧张。
  拆开,婉儿一看圣后的字迹,在屋内叫道
  “弈星。”
  “在。”
  不知为何没有离去的棋手在门外恭谨行礼。
  “三月的牡丹花会,可去看看。“
  “……是。”
  他迟疑片刻答应道,又行一礼,抬了一下头,退了出去。
  “你们想去也去看看吧,我那几日也不在这里。”上官婉儿微笑的对着这两个小丫头说道,然后看着两人高兴的跑去准备一应杂事。面上的微笑一时消失,她揉了揉眉心,感到有些无力。
  “啊果然狐狸尾巴不好找啊……”她伸个懒腰,娇憨的动作终归冲淡了有点冷的英气,只是视线穿过屋顶厚沉的梁,檐上的吻兽,落在了不知何处。
  那书里记录了明世隐从西到东的游记,芍药的制作,新排的卦象,甚至还有弈星说的前几日歌楼之行。
  这样一本日记和任何一本游记,图鉴,笔记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只知道了那歌女似乎并非寻常来路,然而对于她的夙愿来说一个歌女是不是可能和皇亲国戚有关真的不重要。
  不过那个家伙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吧……她苦笑了一下,为自己的犹豫和迟疑。
  “毕竟是那个人啊……”最后翻出一条陈旧的理由安慰自己。
  园里薄雪屋里已经满是黄昏紫红的光,像是盛开了满堂醉人的的牡丹,她环住自己,看着角落里沉入黑暗的书箧,几案上未干的笔墨,眼里燃着摇摇欲坠的烛火。她瑟缩了一下,感觉吹过堂屋的风有些凉意。
  “祖父,我该怎么办……”一声呓语,散在晚风里。
  弈星心绪一直难平。这在他踏出皇城门时依旧不改。
  那个喜欢穿素的女子,眉目如画,冷酷但别扭的女子在午后慵懒的阳光里埋首在书册里时,突然低声说道:
  “如果我……”
  他抬头,捉到她眼底闪过的苦涩。
  他没能说出任何话语。
  弈星转身看着朱红宫墙尽头的小院,远处大殿打起的灯笼像巨兽浊黄的目,起的寒风像它沉重的呼吸。
  其实他根本没有抄完,因为他翻到末页时,为眼前所见深深惊愕,然后莫名心慌,最终决定放弃。
  “如果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家喻户晓,那一定是天书;
  如果世上有一样东西无人可知,那一定,也是天书。”
  令他惊恐的不是这句读不出感情的句子,而是与工整词句完全不符的,几近癫狂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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