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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
崔流川觉得这句流传于市井坊间的老话，是真的有道理。自问是做不到这么没皮没脸、理直气壮。
然后李莫申就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开脱’，大概是虽然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可昨夜还是在房檐上，冒着小脚老太一蹦两丈高、破釜沉舟将他这个软柿子作为人质的危险，为他们摇旗呐喊助威，不客气的说，最终小脚老太伏诛，他李莫申也算是出了大力气的好嘛。
崔流川觉得李莫申这套歪理，挑不出大毛病来。当然，更重要的是能有这份脸皮。
只是崔流川还是觉得不妥。
其实崔流川的误会略深，顾心猿的真正的目的，不在他崔流川，也不在宋青牧，他们可有可无的小彩头，只在林雪烟。当然，不是脸色苍白像个病痨鬼的顾心猿口味独特，对自家长相辟邪的师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果不其然，姗姗来迟再次诚挚邀请、头戴绿色帷帽的少年，在看到还有一位昨夜站在屋檐上冷眼旁观的公子哥涎皮赖脸，也没说什么。
在李莫申决定不需要老人跟随出门后，老人竟是意料之外的同意，留在客栈。这让拉屎都有人在门外盯着浑身不自在的李莫申着实大吃了一惊。
后来一想，便释然了。身边有这几个人在，比起跟着他一个武夫来说，更安全。
在青天白日下，看到在他们面前摘下帷帽以示敬意、苍白得过分的顾心猿的脸色后，绕是在昨夜便见过，此时仍是心生诧异。
如果这模样放在寻常人身上，恐怕都要开始准备棺材等死了，难怪少年早头戴墨绿色帷帽。虽说也有男子头戴帷帽，可到底帷帽、幕篱大都是女子专属。
崔流川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看着随时都要翘辫子的少年，居然是一名根正苗红的正统修行人。与他想象中的衣袂飘飘、剑眉星目、正气浩然的山上仙人，是大有不同的。
崔流川心里琢磨着，难不成根骨天资越好、修行路越顺畅的人，看上去就会与常人迥异，看过一眼，就再难忘记。如今他身边，有三人是如此，师姐、宋青牧、顾心猿。
又想了想破庙里腌臜的老道，崔流川愈发坚定心中的想法。
一行人出了至福客栈，走过一条街道，就是清水县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客栈，能住得起的，再不济，也是小富即安，当然，也是顾心猿师兄妹下榻落脚的地方。
一众人跟着顾心猿，走进了一间清净的雅间。
鼻子比狗灵敏的少女顾意马身穿乌金云绣衫，正托腮坐在一张实木雕花椅上，百无聊赖。
说实话，崔流川没见过文人骚客书中所说的“倾国倾城”、“露水红颜”、“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容貌的女子，可打心眼里觉得，少女在长大后，绝对能算最顶尖的一撮。
顾道长生一途，与武夫相比，更讲究无垢无暇。即便是初窥门径，肌肤体态气韵，寻常大户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小姐，也是拍马都比不上的。所以对于女子来说，即便是武道天赋要高于修行天赋机缘，但最终的结果，大多都是走了那条注定走不出多大名堂的正统大道。
因此山上仙子，远多于江湖女侠！
寒暄过后，长相都能甩至福客栈小二几条街的小斯便开始端茶送水，然后便是一些具有本地特色的风味小菜，在小斯离开前，深谙人间规矩的顾心猿便把一块碎银子，悄悄送入小斯袖口中，然后嘱咐说接下来这间雅间里想图个清净，就不用再侯着了。
得了赏钱的小斯只是毕恭毕敬应了一声，再无多余动作，便退了出去。这里可不是致福客栈那种没门面的小地方，常有文人墨客或是谈大买卖的商贾来这里小酌两杯，推杯换盏间文章就写出来，买卖就谈成了，就是新上任的县太爷，也曾在这里宴请清水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不止一次，要求清净是常有的，所以无伤大雅的赏钱自然也不是难得一见。
气氛略有些尴尬，毕竟几人都不算熟识，说是萍水相逢也不为过，和顾氏师兄妹最熟悉的也不过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宋青牧，可路痴少年又不善言辞，尤其在落座后，更是没憋出几个屁来。当然，若要说水华剑府和万寿山的渊源香火情，就另当别论。
这个时候就，要看常年混迹在大赵豪门财阀中的小王八蛋了，热场这种小事，李莫申最拿手！
在开诚布公表示自己的身世之后，一通谈天说地、高谈阔论之后，众人便觉得有得聊，能聊。
其实对于幽州府李家大少的身份，李莫申一向觉得，确实了不起！
有了这层身份，他李莫申才可以在幽州府横着走，所过之处，鸡犬不宁，而不至于让人敲了焖棍。
当然，这时候说起他的身世，肯定不是炫耀，毕竟在山上正统仙家宗门面前，对于大赵最为特殊的商贾巨富，敬能勉勉强强，可要说到畏，就半点谈不上。
有时候出身勋贵，大大咧咧亮明身份，难免会招来横祸，所以这一路上，李莫申并未傻乎乎地每到一地，便咋咋呼呼，须知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如此行事，简直就是活靶子，这一路上，明里暗里的刺杀，还少了？
但也需要知道，幽州府李家大少的身份，不丢人。
顾心猿虽然讶异于堂堂李家大少为何会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清水县，却没什么明显的神色变化。幽州府李家虽能算大赵的一方强豪，可那是对于世俗人间而言。对于万寿山这类山上仙家来说，还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
万寿山、水华剑府、藏兵谷这类山上势力，与世俗人间，总归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与一些世俗豪阀、天潢贵胄。就只说大赵王朝，能守得住偌大的江山，除励精图治之外，自然还有某位仙家大佬无形的威慑。
只是虽然能聊得开，可是顾心猿不论如何旁敲侧击、话里有话，林雪烟只是水来土掩捣浆糊，最终，顾心猿都不知晓林雪烟与崔流川这对师姐弟，到底是个什么路子。
更让顾心猿感觉到懊恼的是，自家师妹以及宋青牧，是真的不操心，前者是懒得操心，后者，是真的不懂！
这天聊的，顾心猿只觉得索然无味。
至于饭桌上那些山上人谈论的修行、大道、根骨之类的言语，李莫申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只是埋头狠吃，时不时搭上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混吃等死、小富即安、大富大贵，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修行也是这般，有人甘之若饴，也有人视如敝屣。李莫申只想着安心做一个纨绔，算是认命了，这么好的命，为啥不认？
若是运气好，把他老爹熬死了，名正言顺地接下李家家主之位，带着恶奴恶犬招摇过市调戏良家妇女，快活得很。不过小王八蛋还不怎么希望他能熬死老爹，老爹嗝屁，李家的担子就要压他身上，这个担子有点重，他身板弱，不怎么想扛。
所以现在李莫申打算干件正事儿，一劳永逸。如果能名正言顺拿到崔流川身后那把剑，那么李家至少能在未来两百年，既无内忧也无外患，即便是改朝换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李家仍能屹立不倒。
在那之后，李莫申就能安安心心混吃等死。
崔流川干瞅着顾心猿与林雪烟相谈甚欢，可始终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奇怪错觉，不能说各怀心思，可到底只能算是以礼相待。
之前并无任何交集的几人，除了一些山上趣事，剩下的，话里话外，都避不开昨夜那只如今只能是茶余饭后谈资的白毛黄鼠狼。
身穿乌金云绣衫的少女一听到这个，似乎一想到那老皮子就能嗅到那股子骚气，撂下筷子，愤懑道:“死黄鼠狼一身骚皮子味儿，现在都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跟有喜似的，想吐！”
说着，少女假模假样作呕吐状。
帷帽少年略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师妹，很想一板栗敲下去，可是最终权衡利弊之后，又放弃了。毕竟有外人在，不好当面斥责，可是若无外人在，即便是他这位师兄说破天，顾意马能听？肯定是不能的。
崔流川只觉得这位面相好看的少女，剽悍得一塌糊涂，比起师姐，更厉害。
如果搁在待字闺中、家风严谨的大门大户的站街身上，是要吃板子的。
李莫申倒是摸着下巴，笑容别有深意，大概是觉得少女很对胃口。
在饭局的最后，天人交战许久的宋青牧小声建议道:“马师叔，就是昨夜让咱们能够在那场风波中全身而退的说书先生，说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鸡窝捧个场。”
顾氏师兄妹面面相觑，宋青牧口中的说书先生是谁，他们当然知道。而且在昨夜，在他们闹出偌大动静客栈却依旧是那般寂静，就已经知道有位高人在为他们‘擦屁股’，只是没想到，是那位说书先生。
崔流川也仔细回忆了下，应该就是昨夜他从林雪烟房间出来之后，与宋青牧一起的那位青衫儒士。
似乎是想到什么，顾心猿沉声问道:“那位说书先生，与齐府主是故交？”
其实不由顾心猿不多心，当今水华剑府府主齐知秋，与万寿山山主顾心芝，在年少时，境遇福缘类似，都被水华剑府与万寿山中一位早已多年不问世事的太上长老，破格收为关门弟子，如果论辈分来说，即便是当今最德高望重的龙虎山天师府张天师，见面都得规规矩矩行晚辈礼。
所以在水华剑府，宋青牧这只呆头鹅，与长老可以平辈而论，甚至可能出现某位当权话事人都的尊称一声‘小师叔’的奇怪场面。
当然，若是在齐知秋年少时候外出闯荡，结交的平辈而论的朋友，那就另当别论。
所以顾心猿才有此一问。
宋青牧认真道:“马师叔说他在多年前，与师父有过一面之缘。”
在听到‘鸡窝’这个字眼后，曾经在小镇中与酒肆掌柜高谈阔论、最后很不讲义气跑路的李莫申，顿时眼前一亮。
千载难逢，千载难逢！
兜里有银子的李莫申，只觉得这枕头来得太及时了。他当即拍着胸脯对宋青牧保证，去，肯定去，不去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