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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道：“什么任务？在哪里做？”
狐雪道：“护送任务，护送一家人去水灵界。”
易道：“清晨，现在太阳刚升起来，我们去吧。”
狐雪道：“恩。”
……
夜色已深，沙白的窗纸上映衬着月亮皎洁的光。
她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朦胧地睁开双眼，看着这个朦胧的世界。
她已不愿清醒，因为清醒就要忍受着痛苦。
她情愿沉醉，沉醉在醉乡梦死。
但这一次，她已不再沉醉，昏睡着醒来了。
因为天要亮了。
但像她这种人，永远只能活在黑夜里。
但现在，她不得不醒来。因为她有家，家里还有着她的两个孩子。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们看见母亲这般狼狈的样子，所以她要趁着天还没亮的时候往家里走。
他身边的男人正如恶狗一样昏睡在她的身边，嘴中吐出酸臭味的酒气和口水。
这是她的客人。为了他，她曾拼命地折磨自己，放荡自己，只为了他口袋里的钱。
而现在，钱已得手，她该走了。
她半睡半裸着，停靠在妓院外的冷墙上。
现在正是冬天里最寒冷的时候，但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冬天里的寒意。
她脱掉衣服，洗了个冷水澡。
身上的臭汗和一身的疲惫被留在水里，使她看起来还像是个人。
她穿上衣服，就开始往回走。
现在虽然是冬天里最寒冷的时候，但绝挡不住勤劳的人们在黑夜里工作。
有的人劈柴，有的人卖苦力，有的人开始叫卖早点。
他们都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的一群人，为了生活而拼命努力着。
他们连早饭都没有吃，觉还没有睡醒，却又不得不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出来卖苦力。
再等到太阳快升起来的时候，再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吃上几口妻子给做好的早饭，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要匆匆忙忙地赶回去做工去了。
如果他们连早饭都不吃，根本完成不了一整天又重又累的活。
享受是可耻的，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享受。
享受只属于一小部分人的。他们的拼命付出，其实只是为了让那一小部分人更好地享受欢乐。
他们忙碌的工作，她都没有闲心去看。
她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够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她只恨自己是个女人，却又不得不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忍受痛苦，又要对自己的孩子们充满希望。
其实孩子们忍受的痛苦更多。他们只恨自己没有长大，还不能为自己的母亲分担痛苦。
她穿过阴冷的小巷，她的生命就好像在阴冷潮湿的隧道里穿梭。
一道木门阻拦了她的去路，是一道又破又矮又陈旧的木门。
她推开门，家中充满恶臭味的酒气。
这个家里，就像是一条又脏又臭的沟渠。
椅子上坐着一个妖，看上去又醉又醒。
十几年前，她的丈夫无意之中救了一个妖。妖为了报恩，想要一直留在这里。
他的丈夫，本就是一个和蔼的人，便收留了他。
他知道心疼妻子，关心孩子，虽然她并不满意收留一个妖在自己的家里，但她并没有反驳自己丈夫的决定。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火界界主，一界之主。
但他从来也没有用界主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体贴。
所以她总是觉得自己做的还是不够好，总是尽量满足着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从不让自己的家人插手到权力斗争之间的事。
而她，虽然是火界界主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但也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显露过自己的身份。
对于这一点，他的丈夫向来都很满意。
她的丈夫将庞大的权利交给了他最得意的大弟子——川宾。
而川宾也没有令他失望，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家族，川家。
而他则带着自己的一家人过清净日子去了。
她本就是一个对生活没有太大需求的女人。
她从小吃过苦，挨过饿，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死去了父母。
所以她很喜欢这样清净的生活，对于自己小而美满的家庭充满满足。
更何况，川宾每个月都会带着钱和礼物来看望他们。
那时候的川家已经很庞大了，作为家主的川宾还能在百忙之中每个月都来看望他们，就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了。
而且，她又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就在那段最幸福的日子里，他的丈夫却突然与她辞别。
她还记得她的丈夫与她临行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主人找我有事，我不得不去。”
他的主人，就是天尊。
天尊曾经救过他。他为了报答天尊，甘心去当天尊的下人。
但天尊从来也没有难为过他。因为他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天尊从来也不会侮辱这样的男人。
天尊赏识他，提拔他，给予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
但像这样的恩惠，他总是耿耿于怀，羞愧难当。
所以一旦天尊有什么什么事情需要他做，他绝不会搪塞。
更何况，天尊还从来也没有让他做过什么艰难的事。
她本以为那只是一次简单的离别，离别之后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可就算她再等一辈子，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川宾告诉她，现在就要带着她的孩子们逃命。
他又给了她一只手，道：“这只手的主人，是孩子们的杀父仇人。等到时机成熟了，让孩子们拿着这只手来找我，为师傅报仇！”
他又道：“只要这只手在，这个妖就绝不敢难为你！”
他又跟妖窃窃私语了一阵，最后嘱咐道：“你现在就带着你恩人的家人们逃。我已在你的身上种下了定魂术，你若是敢杀了他们，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川宾又道：“你不要妄想丢下他们自己逃！只要你离开他们百尺远，我一样会保证你生不如死！”
妖道：“老王八蛋！你威胁我？！”
川宾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已经走了。
那时候的她已有身孕，却又不得不跟着妖亡命。
他几乎每夜都在哭。但一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就变得非常坚强。
他们逃了很远，一直逃到了这里，开始定居。
后来川家发生了叛变，他们也因此与川宾失去了联系。
妖当然妄想离开过她们。但只要他离开他们百尺远，他就立刻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也不能杀了他们，因为川宾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而他们，当然也不能离开这个妖。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况且还带着两个孩子。
所以他们就一直生活在了这里，日复一日地过去了十年。
……
椅子上的妖半躺着，听见推门声，便看着她。
妖道：“你到哪里去了？快坐过来让我吃。”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替他脱掉裤子，坐在他的大腿上，任他抚摸。
这十年来，她已逐渐放弃抵抗。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又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活。
因为她明白。如果她死了，这份痛苦就会落在自己的孩子们身上。
妖脱掉她身上的衣服，开始放荡起来。
他咬住她的脖子，吸着她的血。
她不敢大声地喊，只是偷偷地在他的怀中呻吟。
因为屋子里的孩子们在深睡，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们听到这种声音。
这虽然是她的家，但只要这个妖在，她的家就好像是噩梦下笼罩着的一层阴影，永远都不能被摆脱。
她感到很疲惫，绵软无力地倒在这个妖的身上。
这时她才发现，赤裸的女儿正站在她的身前。
——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在流泪。
她忽然浑身充满了不知名的力气，从妖的身上跳起，努力扇了妖一巴掌，颤抖着嗓音道：“你……你……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妖皱着眉，道：“你女儿想替你做这些事。”
她吃吃道：“你……你……你同意了……？”
妖不耐烦道：“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她。”
她不再说什么，流着泪，缓缓道：“女儿，乖。回去找你哥哥去，好吗？”
女儿什么话也没有说，更没有穿衣服，径直地走回了屋子里去。
她的哥哥也在屋子里，似乎已隐隐的听到了哭泣声。
妖拍着自己的大腿，道：“你哭够了？哭够了还不快过来？”
母亲迟迟道：“你答应过我，我可以什么都满足你，但你决不能动我的孩子！”
妖道：“只要那只手在你的手里，我就绝不敢动你的孩子们。”
母亲不再说什么，又坐在了妖的大腿上。
她虽然想拒绝，却又不敢。
因为她的两个孩子在妖的手上，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们忍受一切。
她也绝不会让这个妖弄脏了自己的女儿。
她也相信川宾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
易和狐雪正站在这间屋子前，又破又矮又陈旧的木门前。
他们的任务是护送这家人去水灵界，而他们现在却止步不前。
狐雪看着门，慢慢地开始皱眉，缓缓道：“我不能进去。”
易道：“怎么了？”
狐雪道：“屋子里面有一男一女。”
易道：“你没有进去就知道？”
狐雪并不想解释。
狐雪道：“里面的那个男人是我的哥哥。”
易道：“你的哥哥怎么了？”
狐雪道：“我一见到他们，我就恶心。”
易道：“你的哥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狐雪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门前，好像是在看着他的哥哥。
狐雪道：“十几年前，他为了逃避他哥哥的追杀，所以就逃到了火灵界里。”
狐雪又道：“当时火灵界的界主和天尊还没有死，他又正巧被火界界主遇到了，火界界主就出手救了他。”
狐雪又道：“他为了报恩，就一直留在火界界主的身边。”
狐雪又道：“狗屁的报恩！其实就是怕回去之后会遭到哥哥们的追杀，所以才留在这里的。”
狐雪继续看着。
这时候，她忽然变得很惊讶，用手捂住嘴巴。
易道：“怎么了？”
狐雪迟迟道：“这一家人，竟然是……竟然是火界界主的遗孀！”
易愣住，道：“遗孀？”
狐雪又道：“火界界主死后，川家主就将界主的家人托付给了他，让他报恩。”
易道：“托付给一个妖报恩？为什么？”
狐雪道：“因为……一只手。”
易道：“一只手？”
狐雪道：“恩，仇人的手。”
易道：“什么意思？”
狐雪道：“正是因为这只手的主人，火界界主和天尊才死的。”
易道：“火界界主和天尊不是在刺杀妖王的时候，同归于尽的吗？”
狐雪道：“谁告诉你的？”
易道：“看书看来的。”
狐雪冷笑，道：“你知道为什么，火界界主和天尊会突然决定刺杀妖王吗？”
易道：“不知道。”
狐雪道：“因为龙族只保护拥有玺戒的妖王，而妖王却恰恰在那个时候把玺戒给弄丢了！”
狐雪又道：“所以火界界主和天尊才决定在那个时候刺杀妖王的。刺客来时，龙族不管，妖族根本就没有实力拦下天尊和火界界主。”
易愣住。
易道：“那天尊和火界界主是怎么死的？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只手？”
狐雪道：“我怎么知道？反正绝不是死在妖族和龙族的手里就是了。”
易看着狐雪，忽然沉默了。
狐雪道：“你看我干什么？”
易道：“怪不得人族一直都被妖族压着打。”
狐雪听着。
易又道：“你连门都没迈进去，就已经知道了门里面的秘密。我若是人族天尊，恨不得立马杀了你。”
狐雪淡淡道：“小时候，我都不敢跟别人说话。所以我从小就生活在恐惧之中，绝不是在骗你。”
她说这些话，当然只是希望他能够更好地关心自己，让自己逐渐变成他心里的一部分。
易道：“我若是你，恐怕早已崩溃。”
狐雪深深地点了点头，被人理解的感觉都很幸福。
易道：“火云宗的宗主应该还不知道这个秘密。否则的话，他不可能派我来做这个任务。”
狐雪听着。
易又道：“我明白了。”
狐雪道：“你又明白什么了？”
易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宗主是想要赶你走。”
狐雪愣住，道：“为什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易道：“首先，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赶我走。其次，便是想要赶你走。”
狐雪听着。
易接着道：“宗主一定会觉得，你是以人的身份来和我做朋友的。他一定不会相信，我已经知道了你是妖的身份。”
狐雪道：“然后呢？”
易道：“他让我来做这个任务，就是为了让我来见一见这个妖。”
易又道：“他既然是你的亲哥哥，就很有可能会暴露你的身份。”
易又道：“如果一个人突然知道了他的好朋友是个妖，他会不会逃？”
狐雪道：“当然会。”
易道：“如果我开始逃，你不会去追？”
狐雪道：“当然会。”
易道：“如果我是宗主，我就会让你的朋友逃到蒋家，然后再告诉你：‘您的朋友逃到了蒋家，您不妨去那找找，去那玩玩？’”
易看着狐雪，不禁笑了出来。
这个计划不仅高妙，而且有趣。
表面上看起来，宗主只是为了迎合公主，溜须拍马。其实是在笑里藏刀，赶狐雪走。
狐雪忽然咬牙切齿道：“宗主这个老乌龟王八蛋！我非亲口咬他一口不可！”
易摇着头，道：“不行，不行！你非但不能生气，还要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狐雪道：“为什么？”
易道：“因为你不是妖族的继承人，不会看透人心，当然不会明白这些事。而我只是你的普通朋友，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狐雪愣住，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易道：“走吧，继续做任务。”
狐雪道：“难道这些事情，真的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易笑道：“该知道的时候当然知道，不该知道的时候当然不知道。”
狐雪道：“什么意思？”
易道：“闭嘴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胡乱说话的时候，你什么都知道。”
狐雪道：“你是让我闭紧自己的嘴？”
易道：“做人也是这样，言多必失的道理。你话说得越多，别人越觉得你轻浮；你话说得越少，别人越觉得你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