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拜月灯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宁书可能一辈子都想象不到这样的场景。
　　初夏的天气还不是很热，夜幕降临后，徐徐凉风轻轻梳过整个城市，空气中有着一丝丝淡淡的烟火味，但却不浓郁，不会令人感到灼热不快。
　　而在夜幕下，灯火通明的城市让宁书恍惚有种回到前世逛元宵庙会的感觉。那些花灯造型各异，充斥着这个世界人们的奇思妙想。它们被提在手里，掩在树后，甚至连临澜城内穿城而过的河流上都飘着数不胜数的各色花灯。年轻人成群结队，与最亲密的朋友，最喜爱的姑娘，最温馨的家人一起，猜灯谜，放花灯，尽情享受这个一年中最为热闹的节日来临。
　　“好漂亮，小宁，你看这盏灯！”竹依依浑身洋溢着花季少女应有的青春活泼，她穿梭在花灯丛中，宛若一只轻快喜悦的鸟儿，时而从花灯中探出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伸手招呼着宁书赶紧过去陪她一起看她新发现的花灯。
　　宁书不紧不慢的走着，向不远处又将眼睛缩回花灯后面的少女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一只造型奇特的花灯吸引了宁书的注意。
　　花灯看起来很是普通，被人随意的挂在临街的一根树梢上，在它四周还有其他造型各异的花灯。
　　它是一个橙红色的花灯。
　　造型像一条鱼儿，但却没有鱼鳍，在鱼身中央，画着一道浅浅的竖状褐色花纹，让它看上去又像鱼儿，又像眼睛。
　　没错，这盏花灯正是与宁书先前随身携带的吊坠模样相似。
　　可能是制灯的人比较随意，那吊坠上面那种丝丝缕缕的褐色花纹并未呈现出来，就连中间那道竖线也更像是随手挥就，有些歪斜。但宁书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盏花灯的造型的确与那枚消失的吊坠一模一样。
　　“小宁，你在干嘛呢？”少女忽然从宁书背后跳了出来，想要吓他一跳，但是宁书的注意力完全被花灯吸引，甚至连少女的声音都未曾发觉。
　　竹依依察觉到宁书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见到了那盏挂在树梢上，随风轻轻摇摆的花灯。
　　“依依，你...知道这盏灯的造型是什么意思吗？”宁书声音有些颤抖。
　　竹依依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道：“这是‘生灵之眼’啊，象征万物有灵的生灵之眼，怎么了？”
　　“生灵之眼...”宁书低声重复了一遍。
　　“宁书，你的家乡难道连‘生灵节’也没有吗？‘生灵之眼’几乎是整个大陆自古以来便信仰崇拜着的图腾，从远古时期便一直有着关于它的传说，怎么你的家乡那边没有生灵之眼的传说。”
　　“或许有吧。”宁书收回视线，将手放在丹田位置，似乎是在轻喃。
　　“我的家乡比较特殊，在这里见到的许多东西都与我的家乡有很大差别。”宁书只能如此说道，“我们继续去看花灯吧，灯会才刚刚开始呢！”
　　竹依依有些担心，但看着宁书继续朝前走去，她也只能跟上。可能是少女天性，不多时她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抛之脑后，再度开心的在花灯丛中穿梭了起来，而宁书也因不想显得太过特殊的缘故，感受着身体恢复后轻盈有力的双腿，跟在少女后面四处游览起来。
　　噹——噹——噹——
　　钟声浑厚有如自九天而来，将整个城市火热的气氛压低了几分。
　　喧闹的人们在钟声响起后情不自禁的停下了交谈，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瞬间看向了城市中央，那座高耸着像是在俯瞰整座城市的木楼。
　　那是临澜城权力的中心，城主府以及城卫军的高层们往往会在重大节日以及重大事件来临时，在那个地方主宰着整座城市的命运。
　　八云楼，是它的名字。
　　八云楼寓意临澜城内的八大家族，这八大家族，自临澜城建立以来，便共同主持着整座临澜城的大小事务。
　　而今天，作为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两个节日之一的拜月灯会，八云楼自然不会缺席。
　　钟声恢弘悠扬，足足响了八声，才渐渐停歇。
　　宁书也被钟声吸引，而竹依依则在他身旁，在他发出疑问的第一时间告诉了他关于这八道钟声的来历。
　　“现今临澜城的城主之位由八大家族中的宋家把持，自十年前宋家夺得此位后，已经经历了四次夺位战。只是宋家十年前横空而出的那位少族长在当年便能以一己之力力压其余七大家族，在这之后的四次夺位战中，七大家族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七家之中实力仅次于宋家的洛家不惜动用禁术强行牺牲族内一位天赋颇高族人的前途，想要在两年前那次夺位战中阻止宋家再度获胜，谁知最终还是被宋家那位少族长轻而易举的斩杀。洛家甚至因此被宋家以破坏规则为由，侵吞了不少资源，如今更是在八大家族中的实力已经落到了末尾。”
　　“不过八大家族是临澜城建城之初便确立的地位，即便是诸如现在的洛家，以及在洛家之前一直有着最弱家族之名的公孙家，其实实力都已经被一些新兴势力所超越。只是八大家族为了维持自身的权威，一直暗中打压着新兴世家的崛起，所以即便是他们之间互相竞争，在关键时候还是会互相援助，这才让那些新兴世家一直都没有得到机会作出什么改变。”
　　“每年拜月灯会以及生灵节时，八大家族都会以这种方式宣告对临澜城的统治。只不过，今年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了。”
　　竹依依盯着远处高耸的木楼，俊俏的脸上此时一片凝重。
　　“统治？难道朝廷对地方势力是完全放任的吗？”宁书有些好奇。
　　“早已不是了，大周朝廷如今实际控制的城池不过十余座罢了。”竹依依摇了摇头，“诸多城池明面上奉大周为共主，实际早已拥兵自立。一些实力超群的城主们暗中更是纠结党派，将触手伸到其他城池，不断的壮大己身，只等有朝一日有了十足的把握，便会将大周取而代之。”
　　竹依依说着指了指远处那座木塔西南位置的一座稍矮一些的建筑，道：“那座石楼是濮阳家所建，而濮阳家背后便是有着独山城城主势力暗中支持，所以作为临澜城新兴势力中最为强大的一家，他们早就对八大家族所把持的临澜城觊觎已久，只要能够颠覆他们的统治，这些抱成一团的新兴世家便是这座临澜城新的主人。”
　　“城中早有各种迹象表明，濮阳家可能会在此次红月期间，对八大家族的统治地位发起冲击。”
　　宁书看着跟前一脸稚嫩但却正色凛然的少女挥斥方遒般对诸多势力如数家珍，不由得轻声说道：“没想到我们的小医师竟然对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如此了解，着实佩服，佩服！”
　　虽然有些玩笑的意味，但宁书的确对竹依依很是佩服，因为她虽然像是在说着一些寻常的消息，但实际上，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却肯定是寻常百姓无法接触到的，而且竹依依对其中各种明争暗斗也颇为熟悉，倒真是让他有一种眼前一亮的古怪感觉。
　　不过竹依依听了宁书的表扬之后却忽然气势一泄，脸庞微红道：“都是爷爷告诉我的啦，我平时就爱听些野史杂谈，爷爷说那些都是民间胡编的故事，所以便告诉我这些情况，还说如果我对这些感兴趣的话，不如多翻阅一些史料，而不是捧着野史小说打发时间。”
　　说着，少女声音低了下来，口中嘟囔着：史料哪有野史小说好玩嘛，他自己又经常说一半藏一半，我才不要看那些大头书。
　　宁书闻言不禁莞尔，果然还是少女心性，虽然有着一般女孩所没有的对历史权谋方面的兴趣，但终究还是只对民间编造的部分感兴趣罢了。
　　竹依依低头搓弄了一会手指，然后抬头说道：“一般钟声停歇后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八云楼那边就会燃放拜月灯会中规模最大的烟花，我们先去找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吧，这里树木太多，一会可能看不到完整的焰火表演！”。
　　宁书点了点头，跟在少女身后缓缓挤过人群朝前走去。
　　只是渐渐远去的宁书和竹依依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双深邃的眸子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这才隐匿，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