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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远去的三线 / 第十五章 饿了糠都甜 饱了肉也嫌

第十五章 饿了糠都甜 饱了肉也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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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点醒梦中人,侯爱泽马上来到梁疯子指的大洄水凼边,有几条死鱼搁浅在岸边,随着水的波动,懒洋洋地扭动着。
  鱼僵直,鱼眼还没浑浊发乌,大多鱼身子也看不出有什么损伤,侯爱泽拿起闻了一下,有鱼腥味,没有鱼臭味。
  拣水边大个的鱼,把鱼收到一堆,大的一条有小腿长,小腿粗。
  侯爱泽有些激动,手脚有些不听使唤,极力克制自己激动心情,怕一不注意心,心就从口里跳出来了。
  侯爱泽拿了面口袋,鱼装得满满,拎了一下,有五六十斤重,回家还这么远,担心拿不动,拿出小绳绑紧袋口。
  侯爱泽像做贼一样四面张望,只有梁疯子炖鱼的大石头后有冉冉青烟冒出来,四处不见人影。
  拎着装鱼大口袋,沉重的分量令侯爱泽很满意。
  侯爱泽收了鱼竿来到梁疯子跟前,向他道谢,歇息一会,平静一下自己的心跳,顺便看能不能尝尝梁疯子的鱼汤。
  梁疯子没理会眉开眼笑的侯爱泽,对他的渔获也不感兴趣,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套子,从里面抽出一把金属调羹,插到泛着白泡的饭盒里,舀了汤放到嘴前吹吹,送入嘴里咂巴有声。
  侯爱泽近前,梁疯子翻了一下眼珠子看他,没言语,显现出厌恶的神色。
  突然,梁疯子把手里调羹里的汤往边上一泼,猛然往地上一趴,大叫道:“快卧倒!炮打过来了!”
  侯爱泽没回过神来,以为梁疯子突然犯病了,正想笑他,地下微微一动,紧接着一声巨大爆炸声传来,耳朵震得嗡嗡响,一股白烟合着沙子石头腾起。
  侯爱泽学着梁疯子的样子赶忙趴到地上,过了一小会,有沙石星星点点地落到身上,有一股类似鞭炮烟的味飘过来。
  梁疯子起身坐着,侧着耳朵听了一会,起身拿棍子挑了猪腰子饭盒的拎手。
  那饭盒一歪,汤从里面流出,洒在火里,“扑哧”一股白色蒸汽和着柴灰升腾。
  梁疯子拔腿就跑,高声叫道:“快跑,八路军又开炮了!”
  侯爱泽拎了装鱼的口袋,起身跟着梁疯子一阵快跑,蹬坡上坎,到了公路上面。
  又有一发炮弹射到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一大股烟花迅速开放,稍后传来爆炸声,爆炸声像雷声在山沟沟里回荡。
  侯爱泽跑得急,只扛了装着鱼的口袋,鱼竿和熊老大家的那顶破草帽都没拿,跑到尾矿堆上想起这茬。
  想想还是命要紧,那是不值钱的东西,不会有人要,改天再来拿也未尝不可。
  梁疯子蹲在坎边,把饭盒剩下里的鱼用手拈出来,把鱼肉掐着吃了,鱼刺扔到坎下面。
  梁疯子没要走的意思,饶有兴致地期待下一发炮弹的到来。
  刚才跑急了,过了一会,歇过气来,侯爱泽拍掉装鱼口袋上的泥沙,扛在肩上,美滋滋地往家走。
  侯爱泽从玉水河大桥上来的时候,看见有民兵在那打靶,侯爱东和侯爱彪和一群小孩在那围观。
  昨天晚上侯爱东和侯爱彪就说公社的民兵在大桥那河滩上实弹射击打靶。
  螣纹矿的民兵也在那进行迫击炮实弹训练,朝猴子岩上打,有一炮打偏,弹片崩到离猴子岩几百米远的冶炼厂大食堂外面,弹片差点打着站食堂外面看大字报的人。
  想起梁疯子说那迫击炮是八路军打的,侯爱泽就想笑。
  侯爱泽想起有一次路上碰见梁疯子,他居然指这侯爱泽衣服扣子上的线,说那些线是小龙,过几年那缝扣子的线就要变成真龙飞走如何如何。
  居然想得出来这么离奇的事,怨不得是疯子!
  可今天,梁疯子那么“护食”生怕别人吃他的东西,证明梁疯子虽疯不傻,这方面精灵劲和正常人有过之而不及。
  侯爱泽一路想这些,想着口袋里沉甸甸的鱼,想着今天有鱼肉吃了,家里人必为此高看他了,弟弟妹妹又要钦佩他,讨好他,围着他转了,侯爱泽心里美滋滋的。
  冶炼厂有高炉循环冷却水,多余的冷却水供给职工澡堂,职工家属小孩子都爱到那去洗澡。
  侯爱泽自从“劫法场”倒霉后,很少去冶炼厂去洗澡了,要去都走玉水河下面的河滩路去,绕过那曾经的伤心地。
  自从侯爱泽劫法场被抓以后,对大食堂、厂办公楼,以及办公楼这些地方有一种恐惧感。
  这次扛着“战利品”回家路过这里,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存在了。
  那些墙上陈旧,还依稀可以看见他爸的名字的标语,也没以前那么叫他害怕反感,反倒感觉可笑了。
  墙上出现了许多红油漆写的,更时兴的标语。
  侯爱泽把一口袋鱼扛回家,一家人高兴得很。
  老妈挑出一条四五斤重,外表没有一点损坏,最好看的鱼要送给熊老大家,这叫侯爱泽很不高兴。
  上午钓鱼前去找熊老大,没见他人,拿了他家破草帽,可这鱼比那破草帽值钱多了,凭什么给他家。
  侯爱泽嘀嘀咕咕不愿意。
  侯家老妈说侯爱泽不懂事,比起他大哥,为人处世差多了,老大每次从省城回来都要拿着礼物去拜访熊司令,他老爹挨批挨斗才没挨那么多打。
  侯爱泽明白他妈也是势利眼,前阵子在熊司令倒霉的时候高兴得很,背地理说了好多幸灾乐祸的话。
  没想到,熊司令没多长时间就放回来了。
  这次熊司令人瘦了许多,剃光了头,但人没蔫巴,反而显得更精神了。
  去省城还是小轿车来回接送,更提劲的是,腰间还别了一把精致的小手枪。
  熊家两兄弟也扬眉吐气,做人更高调了。
  熊老大还跟侯爱泽讲:坐牢的时候就要想到坐小车的时候,意思就是荣华富贵险中求,胆小怕事啥都干不成。侯爱泽估计这话肯定是他爸给他说的。
  侯爱泽明白他老妈给熊家送礼,就是因为熊司令官复原职,去讨好人家的意思。
  侯家老妈说,熊老大、熊老二的妈妈,这人和熊司令性格脾气相反,对人都客客气气,也不整人害人,背后也不说谁的坏话。
  这话侯爱泽比较认同,这么长时间也没看见她和谁吵过架,和熊家老爸脾气性格恰恰相反。
  侯家老妈把最好的那条鱼用面口袋装了,吩咐侯爱泽别被人看见,悄悄把鱼给熊家送去。
  还吩咐侯爱泽嘴巴甜点,脸上要做出笑容来,叫熊家母阿姨。
  侯爱泽还是不愿意,侯家老妈叫侯爱泽拎了装鱼的口袋,推搡着和侯爱泽一起去了熊司令家。
  到了熊司令家,把口袋里的那条大鱼叫熊家母拿盆子装了,她高兴不得了,说好长时间没见过这么大的鱼了,老二和老三也好长时间没有吃鱼肉。
  熊家母和侯家老妈聊得热络。
  熊老大和熊老二就奇怪,侯爱泽如何在猴子岩下面大洄水凼拣到这么大的鱼。
  侯爱泽讲了去猴子岩下面的大洄水凼钓鱼,没想到民兵训练,迫击炮打进大洄水溏,炸死好多鱼。
  他运气好,捞了许多鱼回来。
  还说去之前来找过熊老大,他不在家,还拿了他家墙上的草帽子,走的时候那草帽子忘记拿了,有空拣回来还给他。
  熊家两兄弟对侯爱泽说的那破草帽不感兴趣,询问那还有鱼没有。
  侯爱泽说,民兵今天又有几颗炮弹落到猴子岩下面的大洄水凼里,原来的鱼还没拣完,估计今天又有鱼被炸死。
  熊家两兄弟,没心思听侯爱泽絮叨,拿了家里背米用的“夹背筐”,风急火燎地出门走了。
  侯爱泽知道他俩也奔猴子岩下面的大水洄凼拣鱼去了。
  收了送的鱼,临走熊家母舀给侯爱泽老妈一小瓷碗猪油,说做鱼少了油水压不住腥味,猪油比菜油强,油加得重,吃着香。
  剐了鱼肚子,抠出鱼鳔,抠去鱼鳃,剪掉鱼尾鱼鳍。
  学别人家把鱼尾按大小,一个个贴门后。
  烧了柴火灶,姥姥舍不得多放菜油,用筷子在油瓶子里蘸了油往锅里抹,嗞溜溜只见青烟,闻到油烟味,不见了油影子。
  侯家老妈拿熊家母给的猪油,舀了一大块放锅里,侯家姥姥唠叨叫省着点放。
  放了盐、姜片、花椒、大料在锅里炒一会,倒水进锅哔哔啦啦爆响。
  水开一会,香料味出来后,把鱼放进锅里,炖了一大锅。
  侯爱东吃得最多,吃“丁”着了,积食不消化,肚子痛,折腾一晚上没睡好,打嗝放屁有鱼腥味,出汗也有鱼腥味,还被鱼刺卡了喉咙,埋怨侯爱泽。
  侯爱泽说他穷劳饿瞎,死吃乱胀,不该怪他,要怪就该怪自己。
  姥姥讥讽侯爱东:吃得慌咽得忙,伤了胃口害了肠,胀死总比饿死强。
  从那以后侯爱东一辈子都不吃鱼了,看见鱼就恶心,那次被鱼刺卡了,食道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卡着似的,吃硬点的东西就不舒服。
  第二天,把熊家母给猪油的碗洗干净,姥姥拿那碗转圈看,说这碗是“金边细瓷碗”,这在解放前地主家才趁这种碗。
  侯家老妈把那金边细瓷碗递给侯爱泽,说吃了人家的猪油,也不能把碗给人家吃了,叫侯爱泽还碗别忘了谢人家。
  侯爱泽拿了那金边细瓷碗,学耍杂技的,用手指顶碗转圈。
  侯家老妈叫他别调皮,小心把人家的碗给打了。
  侯爱泽听老妈唠叨,笑笑,又把碗往上抛,落下来用手接住,有意和他妈顽皮。
  以前侯家有个特殊的碗,这碗的形状还有点像一个大茶盅。
  这碗异常厚实,掂着很重,乳白色半透明,材质好像坚韧的玉石。
  家里把它当碓窝,擀面棒挡杵,专门用来捣蒜,捣花椒。这碗硬实,还有韧性,使劲捣都没事,几次掉地上都没摔坏。
  侯爱泽好奇,想试一试这碗有多结实,捣花椒的时候用大劲捣,没承想给捣成两半。
  侯家老爸回来知道不干了,抓侯爱泽要揍他。
  大人胳臂腿长,但不如小孩子腿脚灵便,只要当时没被大人擒住,小孩子跑掉,大人就很难再抓到。
  当地有一句调皮的话:“捡来的娃儿拿脚踢!”
  这意思就说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大人打了不心痛;自己亲生的孩子舍不得打,只要没干特别离谱的事,过后也就嘴上教训罢了。
  被侯爱泽捣坏的这特殊的大茶盅,是侯家老爸来内地时,以前的朝鲜族战友送给他,从东北带来的,被侯爱泽捣成两半,实在心痛。
  到老街找锔匠把破成两半的大茶盅锔好,用来捣蒜是不可能了,只有放灶台上当盐罐子用了。
  侯家人一提起这事就说侯爱泽是败家子。
  侯爱东和侯爱彪看见侯爱泽拿着熊家的碗耍花样,又想起以前侯爱泽把那大茶盅捣两半的事,见老妈警告他还不听,知道他这回弄家来这么多鱼,自以为了不起,居功自傲,嘚瑟。
  看他不顺眼,两兄弟也就跟着老妈斥责他。
  侯爱泽把熊家的金边细瓷碗拿在手,不玩花样了,心里不满当弟弟的斥责他,冷笑说:
  “鸡窝里伸出鸭嘴了?管你俩啥事,一边呆着去!”
  侯爱泽来到熊家,看到熊家两兄弟昨天到那猴子岩下面的洄水凼也拣了几条鱼,可都没有侯爱泽给他家的那条大。
  侯家没吃完的几条鱼都拿盐腌了,晾成腊鱼干。
  熊家两兄弟也把捡来的几条鱼腌了晾成腊鱼干,白天晾晚上收,比干其他的活都勤快,这和侯爱泽一样——炫耀有能耐。
  熊家两兄弟笑话侯爱泽家不会剖鱼,从肚子上刮开,这样背上的肉厚不易于晾干不说,挂出来还不好看。
  熊家刮鱼是从鱼背上刮开,腌了之后还用小竹片撑开,这样既然好看又容易晾干。
  侯爱泽得渔获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厂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了,连螣纹矿和老街上的人,以及附近的农民都知道了。
  好些人都拿手榴弹、手雷、炸药到猴子岩附近几个深水凼去炸鱼。
  开始还有渔获,后来丢再多的炸药也不炸不出一根鱼毛了。
  更严重的是有炸鱼的人被炸死——从水里炸到岸上,肠子都炸出来了,有人看见,肠子是花花的。
  又有一个叫高某航的,比侯爱泽高一年级的学生,在猴子岩下面那个大洄水凼附近河里游泳被淹死。
  谣传那洄水凼里有水鬼,炸鱼激怒了水鬼,索人命来了。
  侯爱泽胆小,再也不敢到那去了,改到下游鸭子江的钢丝桥附近钓鱼了,但这些河段也被炸药雷管炸过了无数遍,渔获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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