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通天塔

　　正月，一场大雪降至长安城。
　　这是永徽元年的第一场雪，在这一天被改写命运的人，多年后向他人陈述这一天时，也不会忘了这一场雪中，遍布着多少杀机。
　　凌烟阁，长孙无忌伫立在自己画像前，手中握着一枚密笺，徐徐踱步。
　　他的身侧，李治正在大发雷霆。
　　这是李治登基的第一个年头，去年四月，李世民病逝翠微宫，身后这个人，也正是他舅舅，秘不发丧，将他召回长安，并助他登上皇位。
　　而如今，一介庶民李宏泰竟污蔑长孙无忌谋反，岂有此理？
　　大发雷霆之后，李治开口，他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可那一代帝王，手掌天下生杀大权的气势让长孙无忌眉头微蹙。
　　“斩立决！”
　　硝烟的气味从凌烟阁中溢出，李治对门口，正悄悄打量他们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走出门口，随即一个转身，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
　　可即便如此诡异的身法，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几个黑衣蒙面人出现在他眼前，领头的那个二话不说，直接出剑。
　　一瞬间爆发的剑势甚至把周围的雪全部扫平。
　　此人出手奇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逼到小太监面前，小太监来不及多想，抽出腰间匕首，硬抗这一剑。
　　高手对决，胜负仅一瞬之间，小太监退了几步，喷出一口鲜血，惨笑道：“一剑封天，没想到奴才能领教到长歌门的霜寒剑，今日怕是死，也瞑目了。”
　　几名黑衣人伫立在那里，没有丝毫神情波动，他们沉默着，对小太监的这番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们的眼神比这凛冬，更加冰冷。
　　小太监没有逃跑，他和场上的几名黑衣人对峙着，任由雪花落在他头顶。
　　然而，几息之后，一道血痕出现在小太监脖子上，下一刻，身首分离。
　　殷红的血迹很快将一大片的积雪染红，执剑的黑衣人淡淡的瞄了一眼，随后转身：“留一个人去汇报齐国公，剩下的随我一起去剿灭李宏基残党。”
　　随后，几人化为数道黑影，奔向长安城不同的角落。
　　就在几个黑衣人走后，从一旁的围墙后面，跳出来一个苍老的人影，即便是白天，也很难看出他到底长的什么模样，他半跪在地面，看着小太监的尸体，沉默不言。
　　他吹了一声口哨，惊起在雪地中觅食的各类飞鸟，这些鸟儿在空中盘旋了一会，随着另一声口哨的响起，鸟儿们如电般朝不同的方位疾驰，飞出长安城外。
　　约一刻钟之后，这道人影出现在李治身旁，长孙无忌已经离去，凌烟阁中只有李治看着墙上的画像，双手握拳，沉默着。
　　“时候未到，长孙无忌，命不该绝。”那人在李治耳边嘀咕两句，随后消失不见。
　　剩下李治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朕当然知道！朕方才即位一年不到，羽翼未丰，朝野上下皆是他眼线，朕又怎敢拿百官之首开刀？何况他还是朕舅舅！李宏泰，太操之过急了啊！”
　　他突然想起他的父亲对他说的那些故事，记忆尤为深刻的，就是在他出生的前两年，在玄武门前，他斩杀了他的大哥，他的四弟。
　　这本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对儿女说的故事，奈何他生在帝王家，没有亲情，没有底线。
　　如今长孙无忌结党营私，振臂一呼，举朝不定，他这个皇帝，也不得不借助江湖势力来丰满羽翼。
　　可是李宏基的这个举动，不仅暴露了他的目的，更让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他太了解他的舅舅，事实上，如今长孙无忌的权利就像一只大手，扼住他的咽喉，长孙无忌会比以前，更加提防他。
　　也会施加双倍的压力，去控制这个登基一年还不到的，年轻的君王。
　　“哈哈哈哈。”李治笑着，笑声中夹杂着一些悲伤：“今夜，必将血流成河。”
　　“移驾回宫。”李治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他完全没有想到第一次和自己舅舅的交锋竟然输地如此彻底。
　　不过他更明白，只要他活着，还在位一天，都需要和自己父亲手底下的那群臣子针锋相对。
　　没错，这是他爹的朝臣，不是他的。
　　他必须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李宏基是他首选，但是李宏基失败了，等待李宏基一家的，将是灭顶之灾，他甚至不能插手，一旦插手，面临的将是长孙无忌，以及朝野上下的疯狂反扑。
　　马车上的李治正焦头烂额，眼看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摸摸他的肚子，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街道两旁溢出的食物香气让这一代君王也吞了口口水。
　　并不是那些食物有多好吃，而是因为他饿了。
　　像个普通人一样饥饿。
　　雪地上的车辙从凌烟阁大门外，延伸到含元殿。
　　马车慢悠悠地巡游在皇宫之内，时间，也定格在这和无数个往日一样的一刻。
　　随后，大地开始震动，一道硕大的光线射到大雁塔对面的山上，整个长安城上方的乌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束驱散。
　　这种异象只持续了几息时间，天上的雪因为乌云被驱散的原因，逐渐凋零。
　　晴朗的夜空中，映入眼帘的是美不胜收的繁星，还有一轮明月。
　　李治瘫座在地，他呆呆地凝视着天空，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周围一片嘈杂，宫女，侍卫，太监围着他乱成了一锅粥。
　　等到李治刚缓过神，另一轮异象接踵而至，就在刚刚被光束照射的那座山上，一座建筑拔地而起。
　　从地基开始，一层层向上爬，起初，因为宫墙的原因李治并没有看见，直到它一层层的疯长。
　　如果仅仅从外表来看，这是一座塔，塔身并齐，向上攀登。
　　从刚才地震开始，整座长安城的人已经被惊醒，他们从一开始的尖叫，到此刻见到这座塔时的沉默。
　　长安城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凝视着这座塔，直到看不到塔顶，他们能看到最高的地方，就是这座塔与这片夜空完美融合的那个小点。
　　短暂地沉默之后，李治当机立断，当晚召集了所有大臣进宫，商榷这座塔的事宜，与此同时，几乎长安城内所有的兵力都被抽调出来，把这座塔围的水泄不通。
　　与天并齐的塔不仅压在长安城的地面上，也压在了李治和诸位大臣的心头。
　　大臣们众说纷纭，却始终讨论不出一个头绪，直到一名高八尺，身材健硕的武将跪在李治面前：“臣，愿进塔内一探究竟。”
　　跪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定方，曾经伴随他父亲左右，南征北战，骁勇善战的左骁卫大将军。
　　苏将军这一跪，令朝野上下鸦雀无声，的确，如今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自进入塔内，至于里面会不会有凶险另说。
　　李治却犹豫了，他此时面临的是两种选择，一，失去一员开国大将。二，放任这座有可能危及江山社稷的塔不管。
　　如果是他爹在，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可是他还年轻，他对眼前的苏叔叔抱有不少好感，所以他在犹豫。
　　长孙无忌向前一步，正准备开口，门外却有人来通报。
　　通报的小卒跪伏在地，没有多余的礼节，甚至没有等李治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说起来：“报！有些胆大的百姓打开了那座塔的门！”
　　“什么？！”李治一拍龙椅，控制不住地站起来，脸上写满了愤怒。
　　随即他眼角瞥到了众位大臣身上，几乎所有大臣都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一惊一乍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他强忍怒气与羞愧，重新坐回属于他的位置上，佯装一脸平静地问：“然后呢？”
　　那名侍卫却久久没有出声。
　　“朕问你然后呢？！”这是李治今天第二次用这种语气讲话。
　　侍卫慢悠悠地抬起头，他双目血红，神态疯癫，在众目睽睽之下歇斯底里地狂叫着，随后，他的盔甲被身上新长出来的爪子给撑烂，一股黑气在他周围萦绕不散，渐渐的，他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一只类似蜘蛛一般的怪物。
　　李治要崩溃了，他脸色煞白，打开那座塔大门的结果已经不用问了，在他的面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进宫不准带兵器，所以一众武将和这些文臣一样，成为待宰的羔羊。
　　千钧一发之际，白天的那名看不清脸的老者从悬梁上落下，站在这只约有两人高的怪物身前，随后手起刀落，只见寒芒一闪而过，这怪物惨叫一声便倒地不起。
　　绿色的血液还散发着恶臭。
　　老者向李治点点头，一个转身，化为一道极快的黑影朝那座塔赶去。
　　场上几乎每个人都挂着劫后余生，还有一些惊魂未定的神色，只有长孙无忌若无其事地站在那，似乎这个老者的出现，也在他意料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