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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浏阳梦癫三十年 / 十四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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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工这会儿攀爬的动作也是异常地轻巧灵活,何况还赤着脚光着屁股,除了手腕上挂着的一把砍刀外,浑身上下任何其它的羁绊。待他刚刚跳上“月牙潭”三个字正下方的一个平台时,后面追赶的黑熊已把一只熊掌也搭上了这个台阶,勇敢的亦工听到后面“呼呼”的喘息声,头都没回甩手就是一砍刀,只听得“嗷唔……”一声长啸,紧接着“哗啦”一声水响,他知道刚刚这一砍刀把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那只黑熊砍下了陡峭的崖壁。
  落到水里的它受伤并不严重,“呼呼……”狂怒地,一转眼又刨到石壁边沿。它抓住刚才那几块凸出的石块,四肢并用,很快又窜了上来。
  这个的时候亦工,蹲着身子眼睁睁地朝下看着熊瞎子又一次地爬到了近前,等它的小熊掌再次挥起来的那一刻,他把抡在半空中的砍刀,照准黑熊那只湿漉漉的大鼻子,使劲地一拍。一声惨叫之后,这只自不量力的熊瞎子“哗啦啦”地再次落入潭中。
  要知道,这一次亦工只用了一拍,拍它的鼻子,而不是砍!他晓得这些嗅觉灵敏的猛兽就怕伤鼻子,过去家乡的土狗们也是这样最怕打鼻子。
  况且,亦工发现自己爬上的是一个有两尺多深凸出来,六尺多宽的平台。“咦……?先人们应该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凿下了岩壁上的三个大字。”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时,他与黑熊的优劣势非常的明显,平台之上绝对是易守难攻。看着潭对岸被自己打瞎的那只大个子黑熊,还在惨惨地嚎叫呢,而刚刚第二次爬上来的这位个子稍小的黑熊,如果自己狠命一劈,他是完全可以重创它的。但亦工心里突然冒出来的一股怜悯之心,让他刚才没有再下毒手,但他的心里打定一个主意,那就是:你可别再上来了,再来,老子对你就不客气啦!
  落到水里的这只黑熊,抬头看着蹲在上方占尽天时地利的亦工,觉得实在没有取胜的机会,在水中划拉了有约十几分钟,委屈地游回了岸边,去安慰那位身受重伤的同伴。
  坐在高台上的亦工琢磨起他那一瞬间感觉到迷茫的事情:这黑熊,熊瞎子,视力不好、胆子小,这些都是他在厂子里大通铺上学来的知识。但工友们也说过黑熊通常是独居的吧?一只黑熊我是根本不怕!可今天一来就是两只,真够险的。熊瞎子只有在发情的时候才会公母两只凑到一块儿,一般也都在春秋两季。可这会儿才八月中旬呀?那一定是两只提早发情的瞎子,跑到这个“月牙潭”准备洗鸳鸯浴吧?先人取名这里叫做“月牙潭”,那一定是因为这里常常有黑熊出没,或是瞎子们太多,把人类都赶跑啦?
  想到这儿,亦工打了一个寒颤。他站起身来,摸了摸岩壁上用凿子凿刻上去的三个大字,滑溜溜的。连自己正站着的平台之上,也是满满的黑绿色青苔。要不是这个台子足够大,他刚才挥刀的动作也会让自己失去平衡的。是啊,除了这个岩壁上的三个大字,这潭子周围的景象,也看似有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得找机会赶紧离开!我还得加紧赶路呢,这整整两天下来走了不到一百五十里地吧?后面还要走起码一百里的山路,王婶为我准备的食物也就够吃三天的。本来也可以多带一些吃的,这不是为了轻装好赶路嘛?
  如此闷热的天气,希望老天爷不要再下雨啦。否则,别说是一天,我再爬两天都不一定能够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他站直身子往潭对岸眺望过去,想看看被自己伤到的两只熊瞎子这会儿怎么样了?不看则已,一看之后,把亦工气得刹那间七窍生烟!不,不止是头上的七窍,身子下面还有两窍?对,肚脐那儿也算一窍,是十窍生烟。十窍生烟那样子满满地气恼……
  为什么?
  那两只熊瞎子,正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疯狂地糟践着亦工留在那里的所有东西!就两个包袱和一身丢在水边石头上的衣裤,全被它们用嘴扯开撕碎。除了大口地啃食王婶为亦工准备的酱肉和大馒头,还有几根他前两天都没舍得吃的烤玉米棒子。吃完之后就得了吧?那只小个一点的黑熊,把滚落出来的装火药的铁盒也咬开了,黑色火药撒满一地,装铁砂的小袋自然也不能幸免。最后,它居然抓起亦工的一双备用鞋,递了一只给身旁真瞎了的同伴,一人一只……不,该说是一熊一只,放在嘴里啃食了起来。
  这是一双亦工穿了有四年多的千层底鞋,是奶奶亲手为他做的。这种鞋的鞋底是用几十层旧布,用糯米浆糊一片一片地粘贴在一起,经无数次的粘贴晒干,再粘贴再晒干。之后,奶奶用铅笔在浆好的千层底子上画好特定尺寸的脚型,然后双手抱紧底子板,用铁杵在画好的区域里扎上密密麻麻的细孔,最后一针一线地纳好这个鞋底子。我奶奶纳的鞋底在老家方圆几十里都是出了名的。为啥?因为我奶奶做的鞋底是三层!磨掉一层还有两层。别人家做的鞋子常常只能穿两年,而我奶奶做的走五年都不会坏,除非那厚厚的黑色鞋面扛不到五年。
  当时村子里干体力活的人,都特别地孝敬我奶奶,为的就是得到她一双亲手做出来的千层底鞋。我的满舅从来也是穿我奶奶做的鞋,说是:鞋底厚,走起路上有点重,但实在是太耐用了,飞踢出去的力量不是一般的狠。平时他的学员们踢沙包,可以是赤脚或穿别的鞋子练脚力。但如果穿奶奶做的鞋去踢,那是一踢一个洞,踢过之后的沙包必须重新做!
  亦工看着两只熊瞎子龇牙咧嘴地啃着两只已经破旧的鞋:“这鞋也能吃吗?”这时的他忘记了这黑熊就一杂食动物,何况这鞋底是糯米浆糊和布做的。
  再过了半个小时,糟蹋完一切东西以后的小个子黑熊,直盯盯地看了一眼水对面岩壁半空中的亦工,一个转身,领着大个子瞎子,一摇一晃地朝着来路走去。后面那只还忽左忽右地走不了直线,跟着它前面的那位一起,离开了月牙潭。
  亦工看了看周遭,除了持续如雷鸣般的轰鸣声以外,没有了更多其它的动静或是风吹草动。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跳进了潭中,游回到自己先前下水的地方。
  石头上一摊摊受伤的黑熊留下的血迹,还有几根打湿的洋火棍子,几颗洒落在一旁像细米粒般大小的铁沙,水边飘着一些被该死的熊瞎子撕碎了的布条子。火药没了,枪从水里捞起来也没有用;一把纳姐给的小藏刀,没有损坏;万金油还在,因为玻璃瓶壁非常的厚实;一个砸扁的水壶,已经开裂漏水了,不能再用;还有一根没有撕碎的帆布皮带。
  亦工的东西几乎全没啦!
  指南针呢?亦工的心里一紧,开始绕着石头的周边,水里,来时的那条细卵石小径上,草丛中,都没有发现指南针的踪迹!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亦工的心头。找不到指南针,自己不也瞎了吗?
  他拾起水边那双未被黑熊发现的帆布军鞋,和漂浮着的几块大一点的破布。用破布蔸住下裆,再用皮带和布条把小藏刀和万金油绑在了腰间,提溜着手里的砍刀,站在水边照了照“镜子”。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传说中的山里野人。只是没有故事中的长发披肩,嘴边的胡须都还没有长出来呢。
  走吧,必须赶紧上路。他走过细卵石铺成的小径,小路的尽头又没有了路,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先人们来时走过的路,因为岁月和风雨的洗刷,都没有了踪迹。
  往西南方向!亦工辨识了一下方向,知道山里的水大部分是从西北方向往东南方向流的,那么,他必须继续顺流而上,再渡过上方的这条喘急的溪流,才是正确的西南方。
  在接下来的攀登过程中,他也见到过两个山洞,但觉得这儿离“月牙潭”不够远,可能还是黑瞎子的地盘,不安全。
  爬上前面的这座山再说!天黑之前,他登上了这座高山的山顶,几个小时前月牙潭瀑布的轰鸣声早已听不见了。放眼望去,他知道这会儿爬上了的这座山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远山近岭全都笼罩在迷雾之中,前方的山下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黑绿色。
  今天不能下山了,只能在山顶上过夜。
  看看周边的景致,除了一颗高大耸立的松树,就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树丛而已。没有可以睡觉的大石头,更没有可以避风挡雨的山洞,怎么办?就坐在这地上睡一宿,万一黑熊或其他的野兽也爬上不是更麻烦?
  上树吧,趴在树上也算是易守难攻啊。真有什么动物爬上来,要么它们不能上树,遇到会爬树的,我坐在黑天的石头地上,那也是等死。打定这个看似不成熟的主意,亦工攀上了身旁的这颗大松树,用砍刀削干净一根几乎横卧着的粗树干上方,双手一抱,觉得可以在这里睡觉。
  为安全起见,他解下腰里的皮带,就着皮带上面最外面的一个小孔,刚刚好,把自己的身子跟树干扣在了一起,以免睡梦中摔落下来。事前,他还拿出万金油,?了大半瓶,把自己几乎全部裸露的身子抹了一个遍,防止夜里蚊虫叮咬。这会儿,肚子里面也叽叽咕咕的乱叫唤,饿啊!但没有了任何吃的东西。
  睡吧,明天再去找吃的……
  可怜的亦工不知道,他这会儿待着的山顶的那一面,是一处万丈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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