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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拉开，一个小小的村落僻落在黑色的大地上。这个村庄很小，只有不足百户的人家，也很偏僻，偏僻到就连村里须发皆白的人都没见过一个村外的访客。
刘根生，大家都叫他老刘，是这个村落土生土长的人，和村里的人一样，一辈子都呆在这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今天对他来说是格外重要的一天，因为他的第四个孩子将要出生了，他去找村里最长寿而且最有权威的阿满算过了，这一胎终于是个男孩。
此刻他坐在门前的树桩上努力的嘬着泛黑的烟枪，化成一个个烟圈，又破碎开来化成浓雾将他淹没。
“咳咳……”因为吸得太急，老刘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尽管他努力的平复的自己的心情，却依旧难掩他此刻的焦灼。
屋里人影绰绰，灯火摇曳，接生婆以及邻里的妇人们忙得不可开交，老刘的三个女儿也端着热水忙进忙出。
焦急，不安，期待......种种复杂的情感充斥在老刘的心中，老刘看向远方，脑子里不知道该思索着什么。
“呱.....”一生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将老刘的思绪拉了回来。
“生了、生了……”老刘激动的站了起来，搓着双手喃喃道。
“阿苏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啊？”老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向着屋里的接生婆问道，言语之中满是期待。
“男……男……男孩儿”阿苏婆哆哆嗦嗦的回答道，言语之中却透露出几分惊吓，不过老刘确是听不出来的。
“男孩就好，男孩就好……”老刘此刻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也重重地挤在了一起。
“老……老刘……你还是自己进来看看吧……”阿苏婆欲言又止道。
“好的好的，那我进来了”
老刘说着推开了门，全然没有发现屋内众人的异样，径直走向阿苏婆。
“快给我看看我儿子，阿苏婆。”
“你……你自己看吧”阿苏婆颤颤巍巍的道。
闻言，老刘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在婴儿头上的裹布，生怕自己伤着孩子。
几乎瞬间，老刘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他有两个眼睛”老刘瞪大了鼻子正上方那唯一的一只眼睛，满脸地不敢相信。
“是的，这个孩子不正常，我好像隐约记得阿满说过这甚至代表着不祥，要不我们把这个孩子……埋了吧”阿苏婆说到后面的时候，那三个字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样，微不可闻，实在难以启齿。
众人齐齐地睁大了鼻子上方的那唯一的一只眼睛看向老刘，眼里充满了同情。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有两只眼睛，你们一定是骗我的！”尽管老刘的妻子此刻异常的虚弱，但她还是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反驳道，言语之中满是不甘，没有人知道她和老刘有多希望有一个儿子，但是现在这个孩子竟然有两只眼睛，这让她怎么能接受，让村里的人怎么看她，怎么看她的孩子。
老刘的老婆哭了，捂着被子抽噎，嘴里咕哝着什么又或者是在骂着什么，众人是听不清了。
“老刘……”阿苏婆欲言又止。
“阿苏婆，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想想。”话语很轻，老刘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才有气无力的说道，现在他的身体根本拿不出一丝气力了，整个人的灵魂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好的，老刘，那你好好想一想。”
阿苏婆带着众人走了，三步一回头，神色复杂，有无奈有同情，同情着这个家庭悲惨的遭遇。
转眼间七年过去了。
那个孩子也七岁了，老刘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骨肉，他怎么舍得把他活埋了。
最开始邻里都在安慰他，劝他，让他放弃这个孩子，也许还能再生一个儿子出来，后来大概一年的时间吧，孩子大了一些，众人开始劝他让他把这个孩子的其中的一只眼睛挖掉，把他变成正常人，七年，老刘已经不知道听到过多少遍这样的话语。
老刘瘦了，憔悴了，也不再敢和邻里说话了。
是的，他自卑了，村里的人看他的眼光也都带着异样，甚至老刘一家都很少能听到欢笑声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死一样的沉寂。
“牛娃，你过来。”老刘的话语很轻，朝着不远处自己的儿子喊道。
“爹，怎么了？”牛娃飞快的跑了过来，扑棱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老刘问道。
“爹想把你的眼睛治好。”老刘没有看他，一边往地上敲着烟袋头一边说道。
牛娃看着老刘沉默了好久。
“爹，我是怪物对吗？就因为我有两只眼睛，比大家都多一只，比大家看东西看的更清楚，更远一些，所以我是怪物对吗？所以我要被剜掉一只眼睛对吗？爹。”牛娃看着老刘缓缓开口道，话语之中带着几份纯真，几份青涩与疑惑。
“可是大家都只有一个眼睛，而你有两个。”老刘的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无奈，带着几分悲凉。
牛娃低下头沉默了，是的，他和大家不一样，所以他是怪物！
“算了，你去玩吧。”老刘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无奈地道。
“哦。”牛娃耷拉着脑袋走了，跑到远处继续和蚂蚁们玩了起来，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朋友。
夜深了，灯油还未燃尽，只有牛娃还未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床上。
“我白天的时候去阿庆家了，那孩子不错，对大女儿也好！但是他爹娘不同意，说咱们牛娃是……”剩下的话老刘的老婆终究是没说出来，这些话语很轻，但是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牛娃听得分明。
“说是除非……”她接着道，依旧是欲言又止。
“除非剜掉牛娃的一只眼睛，把他变成正常人，是吗？”老刘接着他的话说道。
“嗯。”老刘的老婆轻轻的应了一声。
“明天再说吧。”老刘翻了个身，吹灭了那几乎已经燃尽了的油灯。。
“你……”老刘的老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未开口，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之后，屋子里终究再没半点声响。
牛娃跑进了屋子，又轻轻的关上了门，一下子狠狠地扎进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