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来打虎

　　由于背靠云断山，云梦镇的暮色来的较早，阳光稍一西斜，巨山就要投下阴影，暮色从山窝子里暗暗袭来，山色一刻儿深赭，一刻儿淡青的转换着。
　　东楼和谢东来此刻走到了山脚下，远远地，看到几人正没命的从云断山投下的阴影中跑来，不正是昨日那三人帮吗，好一个冤家路窄啊。
　　如果说，十三岁生辰之后，谢东来身上的变化是力气莫名变大，皮肤变得坚硬，那东楼的变化则更加惊人。
　　十三年前，谢林一夜之间失去了儿子儿媳，骤然间满头华发，还好还有两个孙儿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他满怀期待，定要将二人培养成文武双全，内秀乾坤的人才，光耀门楣，不负儿媳用自己性命换来的双龙胎。
　　岂料，两个孙子，是越长越歪啊。老大东楼，年龄稍长体质就显现出了羸弱，终日面皮苍白，脸无人色，纯粹一个病秧子，最伤人的是谢林身为郎中，面对亲人却再一次束手无策；老二谢东来，天赋异禀，一岁走路，当时谢林高兴坏了，可直到了五岁都不开口说话，天生心窍闭塞，痴痴呆呆。
　　谢林，现在的谢老爷子，至今日，他唯一的心愿，早已变成希望东楼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不要早夭；希望东来早日开窍，能得一手艺，养活自己，仅此而已。
　　“常在（三人帮‘老大’的名字），再过来，我可要放东来了。”远远地，东楼大叫道，现在，他可不怕东来会再吃亏，看着对方三人冲来，他也顾不得东来会不会把他们打坏了。
　　“跑，快跑，虎。”
　　三人风一样从东楼二人身边刮过，那叫一个肝胆俱裂，屁滚尿流。
　　“不会是耍我的吧？”只是略微迟疑，只听“嗷呜……”的一声，一只吊睛大白虎跃然而出，半马高，连身子带尾巴一丈余，脑门一个王字，看得东楼直哆嗦。奶奶的，虽然我的身体正在莫名其妙的好转，但跑得急了还是气喘，这就要交代了？
　　正打算装死，身后的谢东来却大吼一声，已经率先冲出去了。
　　“不要，东来快跑。”东楼急的大叫，但他哪里还拉的住。
　　只见谢东来也没有什么招式，他一个冲刺，直接扑向了白虎，白虎张嘴来咬，东来一个耳光将它打歪。
　　这个耳光也让东楼及时停住了正要上去搏命的脚步，他目瞪口呆。
　　趁着虎口一歪，谢东来一个翻身，坐上了虎背，并且马上前身下伏，双臂死死地勒住了白虎的脖子。奇耻大辱，白虎愤怒咆哮，猛烈地左右甩动身体，但是没用，一颗虎头左右打转，奈何脖子虽粗但太短，咬不到。
　　“嗷呜……”白虎再叫一声，改变策略，到处奔跑，一下子窜进林子，尽往低矮灌木中钻，又往粗壮树干上撞，谢东来头发散乱，衣裳破裂，脸上划出了不少口子，但留的血却是不多。
　　东楼连忙跟过去，只见东来已经鼻青脸肿，惨不忍睹，但依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眼见着活活一只吊睛大白虎，竟然开始有点气馁，撒泼似的在地上打滚，一身漂亮的皮毛滚得满是泥污，颇为可怜。
　　不对，东楼忽然意识到自己关注错了焦点，连忙重新去看东来的状况。这小子从头到尾，一声也没哼，只是眼中那股子狠劲始终不散，东楼急的大喊：“东来，东来，你没事吧，可别吓哥哥啊。”
　　半晌，谢东来终于回了一句：“没得事情。”竟是不知哪地的方言，也不知道是从镇上哪个过路的那里学来的，这个时候东楼自然没有心思思考这个，不过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嗷呜……”那白虎再次呻吟了一声，对，就是呻吟，那听着，东楼简直忍不住要称赞它的灵性，这是委屈的啊。堂堂猛兽，被一孩童勒得口吐白沫，简直丢人。
　　忽然，林子深处也传出一声虎啸，尤为响亮，一听便知更加凶猛。
　　“不好，这个畜生是在求援，东来，快放开，我们撤了。”东楼大叫。
　　谢东来是痴，但其实不傻，而且极听大哥的话。他一松手，那白虎就立马爬起，朝着林子深处跑去，活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回家找长辈来算账了。
　　“快跑快跑。”拉起东来，二人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狂奔，待林子稀了，看见镇尾的炊烟了，才放慢速度。
　　东楼大口大口喘气，看着弟弟东来虽然狼狈，但安然无恙，他哈哈大笑，旋即又想到，这副模样，该如何向爷爷解释呢，不由得又是一阵头痛。
　　谢宅，坐落在镇尾，离那云断山最是近，宅子虽然不大，但很精致。建筑的材料是黄松、竹子、黄泥，还有削成多面大小相近的石块儿，材料都不难寻，特别是这儿依山傍水，可以说遍地都是。
　　粗细合适的黄松杆搭起房屋框架，等高的竹子，内里贯通，注满黄泥，竖插在地基里，要插的够深，这些竹子在房屋建成后会承受很大一部分重量，所以选的时候都是有些年份的铁竹，颜色带黑，质地坚如金铁，若非几个壮汉，一天怕是也伐不了几根。
　　插好竹子，这是墙骨，然后依着这些墙骨开始磊石块儿，再用粘性适当的黄泥浇筑，注满石块儿之间的缝隙，把竹子包在墙里面，等到一切风干凝固，就是个简朴又不失精致的小家了，墙壁密不透风，牢不可破，给东楼和东来，缺少父爱母爱的童年，提供了充足的温暖。
　　夜里，照例谢林，谢老爷子为东楼把脉，这是从三岁起，每日不断的事了，生怕一时不察，体弱的东楼哪一夜就没有过去，所以在每晚上床前，都要探一下脉，虽然他治不好，但这样能放心一些。
　　“放心吧老爷子，我死不了了。”东楼忽然煞有其事的承诺道。
　　谢老爷子一愣，随即双眼中很好的隐藏起了哀伤，但还是有一部分自责没掩饰好。
　　“爷爷，我是认真地。”东楼看在了眼里。
　　谢老爷子慈祥的笑了一下：“是，我的乖孙，你不会死，你一定长命百岁。”
　　东楼听出了爷爷还是没有相信他说的话，不过他也没有再作解释，只是一派天真道：“我会和爷爷活的一样久。”
　　谢老爷子一愣，不由的有些哽咽了。
　　“小子，如果你俩再不让人省点心，我怕是活不了几年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东来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又打架了？”谢老爷子故作威严道。
　　“额，他们……人多，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不过东来力气可大，干翻了好几个。”如果说是干翻了一只白虎，用屁股想也知道，老爷子也不会相信的，与其再被埋怨一顿，东楼干脆就把以往的经历拿出来再说一遍了。
　　谢老爷子知道，外面那些小子，都得到过长辈的告诫，东楼一脸早夭的面相，不准打他，就怕谁家的小子出手稍微重点，就给打死了去，所以在外面打架，几乎都是谢东来一个人在打，为此东楼曾深深的内疚自责过。
　　“没吃亏就好，东来是个好样的，是我们谢家的一个顶梁柱了，但要始终记住，永远不可鲁莽，安全第一知道吗？”谢老爷子摸着两个孙儿的头，郑重道。
　　“恩”。
　　东楼和谢东来很乖巧的应道。
　　“好了，练一遍‘八段锦’，早点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