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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昂扬着脑袋走在平坦的路上，小脸上隐约可见一丝娇纵。
他手上提着一只小盒子，那盒子约有成年人小臂长，四四方方的。少年提着这盒子，将把它交给自己的主人。
盒子里装着一颗人头。
少年悄悄地走近室内，很安静，没有奴仆，这是极其少见的现象——这里一直以来都是宫中最热闹的地方！
因为这里居住着妲己娘娘！
但是娘娘并没有看这颗头颅，她只是懒散的瞥了一眼那只随随便便钉在一起的盒子，而后摆了摆手，招呼少年上前去。
少年便躬下身体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崇敬的看着娘娘的裙角，顺从的低着头，等待训示。
“阿九，站直了！”娘娘轻声开口，声音如白雪吹风，轻灵淡然，却带着一丝严厉。
“嗯！”少年缓缓站直了腰身，平视着前方的女人。
娘娘说过，他和这人间任何人都是不同的，他可以站直身体平视她，他可以叫她的名字，他也可以喜欢她，而不必将自己当成奴婢。
娘娘也是和这世间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存在！虽然少年心中并不是很理解世间的概念究竟是什么。
“阿九，你今年十七了吧？”娘娘温柔的看着他，眼神温润如水，似要将面前的少年融化。
阿九便点头，“十七岁四个月。”
妲己娘娘垂下了眸子，一缕秀发随意的落下，阿九心中痒了一下，很想帮她把那缕头发挽起来。
娘娘看上去依旧如此妖娆美丽，从她进入王都以来这么多年，她从未改变。
连王都逐渐苍老了，华发覆顶，雄伟的男性.身躯开始透露出岁月的无情，而她依旧美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阿九才十岁，他一眼看到她，被惊为天人。
然后他听到旁边的公公说，快跪下，娘娘指明要见你呢！
他就懵懂的跪下，磕头朝拜。耳边听到谄媚的恭维和王的笑声。
阴阴阳阳的，形成了一种诡暗晦涩的记忆。
他从来不隐瞒娘娘他心中的想法，只唯独这初见的记忆，从来没有讲过。
而他十七岁了。
娘娘总说，要将他放出去，娶妻生子，他不是公公，他可以做这些事情。
但他只有一次一次的拒绝，第一次拒绝的时候，他惊愕异常，他以为娘娘不要他了，但之后娘娘再提这个话题，他就面无表情的应对。
于是娘娘就苦笑的看着他说：“我让你走，是为了你好，我早晚要死在这场战争中，但我不能再让你死了。”
阿九沉默的回望她，眼神决绝。
“你十七岁了……”她似乎恍惚了一下，而后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玉白的面颊浮现出一丝丝的红晕。“这是最后的战役了，这个王朝，最后的朝阳落下了。”
“你又是何必呢？”阿九就皱眉问她。“就算这个王朝罪恶弥漫，你就让她那般折腾么？”
女子不说话，眼神飘到了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服饰样貌与她一般无二，只是更加妖媚了许多，她似乎是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眼神死寂。
那是另一个妲己，她的分身。
她微微直了身子，伸出手来，在掌心上方，一团粉色的光团凝聚成型。
粉色光团变动着，形成各种各样的形态，灵性十足。
“去吧！”她伸手一推，那光团便冲着分身而去，而后从眉心融入她身体中。那分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充满活性，死寂的眼中发出动人的神采。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而后款款前行，走到了阿九身前。
“阿九，你对我做的事情很不满意是么？”她带着微微的笑意，和坐着的女子一模一样的面庞上，妖娆魅惑，倾人心扉。
阿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姐姐，阿九欺负我呢！”她嘟了嘟嘴，瞥了那边少年一眼。
“打到牧野了。”娘娘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的任务即将完成了。”
女子沉默下来，妖媚之态一扫而空，她眼中积蓄着泪水，垂下头来。
“我快死了是么？”她低低问道。
没有声音回答她，于是她自嘲的笑了一声，眼泪滴到了地面。
“我不怕死，姐姐。”她伸出食指勾了勾那个赐予她生命的女子的手指，“反正我本来就是死人，是姐姐让我重新有了意识，所以我不怕死，我只是怕以后不能和姐姐一起了。”
“别怕。”娘娘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的去，这个王朝覆灭了，但我会让你在另一个王朝重生，并从此再无厄难。”
“好。”女子抬起头来，“我必然完成姐姐的心愿，替婆婆报仇。”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相对而立，如同照镜子一般，画面定格在这一刻，旁边是一个少年幽幽暗暗的目光。
慕容缓缓的睁开眼睛。
他现在的梦境越发的诡异，甚至他觉得这已经不是梦境，那更像是曾经发生的事情，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入他的梦里呈现出来。
而且他已经不再惧怕，最初做梦的时候，是一些不连贯的毫无意义的断续片段，他心中有些害怕每每在梦里出不来的恐惧和面对未知的惊惶，但他现在已经不再惧怕。
慕容想起来那个阿九，那个少年让他清晰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坚定而无所畏惧。
阿九信仰那个女子，把她当做自己的神明。因此他的信念通过梦境共享给了慕容，让他不再惧怕那个在梦里梦外似乎都有痕迹的女子，不再惧怕这样诡谲的梦。
因此他平静的审视梦境，刨除了主观的感情，慕容开始以客观的眼神来看待这些梦。
他毕竟养了一只男鬼，所以神神道道的东西，他也不那么排斥，这些梦境跟他怎么产生联系的，现在还不清楚，但一定有一股力量，想将千年之前的事情通过他，来实现某种目的性。
是想要实现什么目的呢？
慕容抬起了自己的手，想到了梦中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心中疑惑更重。
阿九就是九奴吧？那个婆婆的孙子，最后那个女子说，为婆婆报仇，说的就是当初在河边把白衣女子捡回去的婆婆。
只是那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是谁？为什么叫她姐姐？为什么说自己曾经是死人？
慕容心中隐隐约约的觉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只是他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些梦境逐渐被编织在一起，形成了曾经的事情梗概，慕容不知道这些真的是梦，还是曾经的事情被反射到了他的脑中。
牧野之战之后，纣王身死，妲己据说被斩首，所以在梦里那个被赋予生命的女子，最后还是被斩首了么？
曾经的战地遗址早已没有了兵戈，寸土寸金的当今社会，一所卫生间恐怕都能买当时一个村庄的用度。
慕容二人在此毫无所获，毕竟三千多年的历史，铁都锈成了渣。
算了算时间，他的小女友快从西藏回来了，他也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但他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幼曦姑娘。
四天后，他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在西部边界，发现了她的尸体。
慕容赶到的时候，在医院见到了几度昏死的李母和眼睛猩红沉默抽烟的李父。
李母看到慕容，就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她揪着慕容的衣领，失控的吼叫。
“为她报仇！为小曦报仇啊！一定要查出真凶！！我的小曦啊！她是被人害死的！”
她滑落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声音嘶哑。
“女士，请你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些苦恼的劝着李母。医生看起来才二十多岁，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死人他见得多也处理的多了，但处理活人的经验很差。
慕容看了年轻医生一眼，他到现在心里都处于极度的蒙圈状态，在见到李母之前，他甚至一度以为是有人在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虽然这玩笑如此不道德。
但见到李母之后，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能让我先见见她的遗体么？”慕容对着旁边的警察说。
那名警察一路跟着他，一直没有说话，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此时他点点头，让那年轻的医生带路，前往停尸间。
李父默不作声的跟上，慕容以前见他的时候，他永远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李父在大学里教书，慕容知道他教历史，平常话不多，但谈到专业可谓滔滔不绝，慕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被灌输了一脑袋的大唐荣耀。
而他现在眼睛猩红，神色沉重而萎靡，一种凄凉从他身上传出来，慕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从李父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停尸间有一阵阵阴冷的气息，年轻的医生带着几人来到一处，而后拉开了雪柜。
年轻的脸庞仿佛还带着一丝微笑，她身体完整，全身上下都和生前一般，从尸检报告上看来，她死的很‘安详’。
除了她左手上乌黑入骨的掌印。
掌印有成年男性大小，从位置上看来，当时那个手掌应该是和她的手自然牵在一起的。诡异的是，解剖开了她的手发现，那乌黑将她的骨头都染黑了，但她的手却没有明显的受压现象。
那种乌黑是一种诡异的毒素，仿佛具有自主意识和活性。解剖发现她的心脏部位也有这种毒素残留，医生猜测这种毒素曾经通过幼曦的手掌传遍全身，但在她死后，这种毒素又逐渐归拢，最后聚集在了她的手上。
可这种现象根本不可能发生！
李家父母完全不相信会有这种毒素的存在，即使他们也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手上会有一个乌黑的掌印。
警察也觉得此事诡异，从死者的手上掌印和中毒致死看来，他们暂时把这案子定为谋杀。
曾经那么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雪柜里，恍惚之间，慕容耳边传来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