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法官与齐小子

　　宋校直今年七十五，在青城东三区华忠分院当了三十多年的大法官，这个年纪在平均寿命达到两百多岁的大天朝不算老，但他总会时不时的悲春伤秋，怀念他发迹于微末，曾经在法院打杂做卫生的日子。
　　昨夜的暴风雪下了一夜，今天早上刚刚停，到了下午，依旧不见好转，天空是铅灰色的。
　　宋法官听着天气预报里的女音说未来三天依旧是这么不死不活的阴沉天气，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便又一个人偷偷摸摸的遛了出去，在法院兜兜转转了一会，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号等候室。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呆在里面看书，和那些原告，被告聊天，积累案例经验。
　　但也因此被人给予白眼和另类眼色，他人说的话都是“你瞧瞧这小子有特殊怪癖，居然喜欢在牢房里看书”、“还看的法律方面的书籍，癞蛤蟆心比天高。”等等之类的。
　　“唉。”他叹一句，眼神变的沧桑起来：“年幼穷途志，今老旧地游，抱书待如眷，未尽三更天……”
　　他的话音突然止住，因为他看到一个少年正安份守己的盘腿而坐，抱着书啃得津津有味。
　　书名是《庭审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回忆一下被勾起，宋法官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看到了那个被人笑话，被人嘲讽而又努力求学上进的影子。
　　他迈两大步走上前去，问道：
　　“你也喜欢在这个地方看书么？”
　　齐修正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这书是他朝陈子忠要来的，想着为明天做些准备，听到问话，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的实话实说：“不喜欢。”
　　宋法官一愣，会错了意，恨其不争的恼怒起来：
　　“这有什么丢人的？牢房怎么了？这里还清净呢！只要有一颗求学问道的心，哪里都不是问题。我说你小子……”
　　眼瞧着面前这位头发青白的老人瞪圆眼睛，情绪越来越激烈，齐修赶紧插话道：
　　“老爷子，您别激动，我现在改口，说喜欢还来得及吗？”
　　宋法官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差点被噎死。他现在是怒其不哀了：
　　“你……你小子怎能这么不要脸？”
　　齐修云里雾里：
　　“老爷子，今天是我的抉择日，我才刚从青城监狱出来，正在为出庭做准备。”
　　宋法官一愣，明白了什么，眼睛朝下一瞥，顿时反应过来――
　　只见铁栅栏上挂着一把关着的锁，和他年轻时可以自由出入不同，这少年是犯事了，他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
　　“你小子是被关在里面了！”
　　齐修：“……这是句水字数的废话啊。”
　　但今天我不是说了不想开庭么？这少年是怎么回事？抉择日？这可不得了，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刑期，是不可能有这种申冤待遇的――毕竟一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小事也有抉择日，那法庭不得累死！
　　宋法官脑子里飘过一串问号，做为华忠分院的扛把子，一名大法官，他天生对这种事感到好奇：
　　“小子你犯什么事了？”
　　齐修想了会，委婉的拒绝道：
　　“我犯了桃花。”
　　说出来肯定招人厌，这位老爷子看起来慈眉善目，虽然说的话有点飘乎，但都是真的，测谎系统没动静。齐修不想影响老爷子的心情。
　　“桃花？”宋法官呢喃两声，皱眉思考：“我不记得天朝三百六十五条大大小小的法律文案中有这个呀？”
　　他当真了：“小子，你说说情况，桃花是啥罪？我怎么不知道？”
　　齐修一愣：“桃花就是女人缘太好。”
　　“哦。”宋法官恍然大悟：“是你们年轻人的网络新词吧？难怪我不懂，看样子老了啊。”
　　他又悲春伤秋起来了。
　　齐修这才想起这个世界没有桃花劫这个词。
　　还真有点不习惯，他也伤感起来。倒是不怎么想地球的那个家，没什么好想的，孤儿一枚，底层挣扎的小人物，没什么本事，倒是人情世故通透，说的一手人话鬼话。
　　现在穿越过来，也是孤家寡人，心态倒是好，就当一场游戏，生活么，不就系游戏么？
　　但这次他不打算再做小人物了，因为小人物连市侩都得小心翼翼。
　　一老一少不经意的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情绪，那种强烈的共鸣叫齐修差点跪下拜把子！
　　但齐修忍住了，宋法官叹口气：“小子你叫什么？我明天帮你把案子……算了，女人缘太好确实是容易重婚，现在不兴一夫多妻，不然你回到古代就是王爷。”
　　老人当真了啊，齐修内心愧疚起来，他第一次因为欺骗别人而觉得愧疚。
　　想了会，他十分光棍的坦诚道：
　　“不好意思，老爷子，我骗了你。”
　　他深鞠一躬，然后说道：
　　“我叫齐修，去年满城哗然，闹得沸沸扬扬的矿难报复事件，我就是那个心智不成熟的白眼狼！”
　　看着老人呆住的神色，他补充一句：“我今年十六，一夫多妻吃不消。长的有点显老。”
　　他没解释，没说自己是顶罪的，因为齐修知道说了也没用，他要在明天的法庭上，堂堂正正的说出来，那特么的才爽！
　　宋法官神色变的复杂，虽然这案子不是他审判的，但他作为青城法院核心圈的代表人物，当然有所耳闻。
　　在他眼中，这种天怒人怨的事就不应该因为对方的年龄有什么顾忌，《未成年人保护法》不应该用来保护杀人犯，而且他去年十五，不小了啊！
　　齐修神色黯淡，他看出了老人眼里的厌恶和不高兴，但他只是鞠了个躬：“非常不好意思，给您带来了坏心情。”
　　宋法官不说话，只是看着齐修，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和自己年少重合的影子，这么一个有礼貌的孩子居然会是人人喊打的杀人犯。
　　“我在抉择日这天没有选择沉默，而是站在了这里，所以我明天在法庭上会有很多话说。”
　　齐修的目光诚恳期盼：
　　“我希望明天老爷子您过来看看，过来听听，您今天的不开心我会在明天弥补上。”
　　“我一直觉得给别人带来困扰或者负面的情绪就是不对的，麻烦别人影响别人心情也是不对的，我的理由很直接浅显――”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十分认真：
　　“老爷子，您若是心情变的糟糕了，我道歉，但恳请您明天来这里看看，我会让您的心情变好的，以此弥补我的错误。”
　　他再次深鞠一躬，起来的时候，那个老人已经走了。
　　齐修盘腿而坐，抱着书，想了会，然后舒口气，不管那个老爷子是什么人，他今天的行为都不算有所得罪。
　　他想着老人手上的那枚雕花戒指，呐呐道：
　　“好像是青山龙脊大戒啊！”
　　至少是青城的厅级干部才能佩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