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兄弟的对话

　　陈南焱的心里咯噔一下，愣在了原地。怎么，黄青难道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黄青解释，就算解释了，对方会相信吗？不对，他一定会相信，只是那么荒唐的事情，他能接受吗？
　　“啊，你看我，就是不会说话。”陈南焱还在胡思乱想，黄青突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了起来，“你当然是阿火，我最好的兄弟啦。只不过，你的内心，你的灵魂......”他忽然严肃地靠近了一些，伸手按在陈南焱肩上的某个位置。虽说这个距离让气氛有些奇怪，而且黄青按着的是三十六天罡中的某一道脉口，但陈南焱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黄青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口中喃喃自语，最终放下手，眼中出现了一丝悲伤：“没有鸿气的日子，不好过吧？”
　　说实话，陈南焱非常惊讶。但曾经的记忆告诉自己，黄青修炼了佛门心法之后便开始能够读到一些科学不能解释的信息，近十年后的现在更是能将这项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事瞒得过他，更何况对方刚刚探知过自己的天罡地煞，尚且稚嫩的脉路更是表明现在的陈南焱没有使用过几次鸿气。
　　黄青脸上的悲伤表情并不为别的，他在为自己的兄弟吃过的那么多年的苦而感到难受。拥有鸿气，精通陈家绝学太极拳的他尚且过了那么长时间避世隐居的日子，终于在上了大学的第一年就一战成名，那经历过另一种可能的他，又该是怎么样可怜的人呢？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还是充满默契地抬手向对方的肩上捶了一下，充满了力量而不至于伤到对方。这是男人之间友谊与信任的象征，是他们无条件以对方为上的表现。“走吧，上了飞机，慢慢告诉我。”搭上陈南焱的肩膀，黄青迈开脚步走向直升机。陈南焱点了点头。慢慢解释吧，既然黄青明白了自己的不一样，那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吧。他一定能理解的。
　　轰鸣的螺旋翼提供的强劲动力让飞机很快离地升空，想着西北方向飞去。须弥芥带着隔音耳机坐在副驾驶上兴致勃勃地看着身下的楼房与人车，开心的像个孩子。而黄青和陈南焱端着装有金色液体的玻璃杯交谈着，时不时碰碰杯。
　　“你是说，玄莲是被那个世界的佛陀打败的，还废掉了佛陀的天罡地煞？”抿了口杯中的酒，黄青皱起了眉，“怎么和师父那么像呢......”“枯荣大师的伤势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是他徒弟，你应该清楚吧？”陈南焱也很疑惑，急匆匆地追问道。黄青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师父的伤势确实是某个被他打败的绝世高手留下的，但那个人的死已经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别说我们，连老爷子们都还没出生呢。”“难道玄莲师父是那个时代的人？”陈南焱再次提出疑问，“我记得你大学主修的量子物理学，不就有一个理论说灵魂存在的空间是不受时间限制的吗？”“按你的说法，可能还要扯到平行宇宙的问题。”这一次的否定更为坚定，黄青坚决的摇了摇头，“这太扯了，我们是习武之人，不能做这么荒谬的假设。”“可是如果这个世界的灵脉都是在玄莲师父的鸿气基础上制造出来的话，佛陀那个时代就应该使用的是以那个鸿气为基础的鸿气了。”似乎被自己绕晕了，陈南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算了，反正就算是真的，佛陀现在是不会再战斗了，师父也只是一缕神思尚存，没有可能在打起来了。”“这倒是个好消息，”笑着举杯向陈南焱致意，黄青笑着说，“不过说不清，他们俩老人家会要求作为徒弟的我们俩打一场呢？”“那你可输定了。你赢过我的太极拳吗？”给自己的酒杯倒上小半杯，陈南焱笑着和黄青一碰杯。黄青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只是再次举高酒杯，“敬你，陈大家长。”“谢谢，黄大家长，”浮夸的还以敬意，陈南焱将酒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不过说实话，我不像你基础那么夯实。若非这一战，我还远远不够资格当上大家长。”“你我实则都才刚刚到精通本门派武艺的境地，勉勉强强进入武英的行列，”黄青也饮尽杯中酒液，面露沉思之色，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虽说我手下已经有了不少迈入武者境地的徒弟，芥芥在你手下，鸿气的成长也已经超过了当时的我们俩，待你获得收徒的权利就可以教她太极拳，但这终究太有限了，还远远达不到一家之长和武宗称号啊。”“所以我有个想法，”放下酒杯，认真的看着黄青的双眼，陈南焱深呼吸了一下，“我想暂时交还大家长的头衔，回学校继续潜心修炼。”“你认真的？”黄青虽然有些惊讶，但似乎不是那么难以置信。他思索了很久，点了点头：“当时接下大家长的身份，你也只是为了方便去找柳孙两家讨要一个说法，现在事情解决了，这个称号或许真的会束缚你的成长。”“柳灵儿也尚且没有接下大家长的职责，我想我也应该再等一段时间。”将曾经的记忆理了一遍之后，陈南焱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想，既然陈家再一次在江南，在神州，在武道上站稳了脚跟，那我就趁着这段和平的时间，让自己再一次有所突破吧。”“行。”黄青也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放下杯子伸出拳头，“兄弟你放心，黄家虽然身处佛门，但威慑力还是有的，更何况这次我拜入佛陀座下，有机会成为佛陀衣钵的传人，我就不信还有人敢和有你我的陈黄二家作对。”他的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扛。”
　　说实话，“咱们一起扛”这种话，可比“我来扛”更容易让人动容。能够把自己和你绑在一起面对敌人的人，不是绝对的朋友可说不出来。陈南焱心中的火焰一下子被点燃，伸出拳头和对方用力一碰，咧起嘴角：“对，一起扛。”
　　陈南焱想好了。就算要离开陈家继续回到学校去，自己也还是要带着须弥芥。在年末的精武大会上，自己要一举拔得头筹，从外公那里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收徒的权利，然后将须弥芥在短时间内培养成一名武英级别的强者。如果可以，再拉拢一些势力，为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为武宗，成为陈家的大家长打下基础。虽说他现在就是大家长，完全可以给自己一道解除禁令的家长令。但武者的气节不允许自己这么做。陈南焱想要堂堂正正让武道看到自己的实力，让所有人折服。
　　事实上，在年底的精武大会之前，陈南焱就可以教授须弥芥功法。家族的收徒禁令针对的是家族的心法，身法和功法，也就是太极心法和太极拳。那么，父亲传给自己的弑神诀和师父传给自己的仁王掌，明显不是家族的功法吧。还有自己自创的鸿气御甲，如果须弥芥专精了自己所走的御神兵术之路那自不必说，若专精的是黄青那般的乾坤内境或是言妤的九霄鸿流，那鸿气御甲自然能为她提供不小的保护。
　　九霄鸿流，御神兵术，乾坤内境，传说中传承自九天玄女，真武大帝和西天尊者的鸿气变化的三种形式，虽然三条道路一起走武者大有人在，但古往今来，所有站到武道巅峰的强者都是专精于某一条道路而选择另两条路为辅助。主修化鸿为劲远程攻击对手的九霄鸿流，主修化鸿为实变化兵器的御神兵术，还有主修化鸿为己强化身体的乾坤内境，武者在踏上武道之处便必须全部接触一遍，在武道上越走越远后又必须做出选择，不知是武道的残酷还是上苍的恶意。陈南焱不能为须弥芥做出选择，只能寄希望于天赋极高的她不会选错道路。
　　飞机的速度自然不是车子能比的。自己和须弥芥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去到会稽，现在仅仅过了半个小时，陈家的庭院便已经肉眼可见了。那个在原本的世界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家，自己终于还是要回去了。陈南焱看着慢慢变大的家族庭院，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听到家族被围攻时自己的慌张与愤怒，面对冰火双骄时的无所畏惧，击退来犯之人的正气奋发，被整个家族尊为家族之首，将多年所受的委屈一举宣泄的酣畅淋漓，陈南焱全部都能够理解。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自从拥有了鸿气，陈南焱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得以武学至上。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世界真的变成了自己所希望的样子，那自己为何还要甘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既然已经踏入了武道，那就很俗套的争一个巅峰又如何？或许有了鸿气，寿命也会延长，但和这天地相比还是那么短暂，不用这短暂的生命发出淋漓尽致的光芒，岂不是太对不起玄莲的牺牲，对不起自己了？
　　直升机在陈家的停机坪上平稳地着陆，黄青还没等发动机停下轰鸣就已经拉开舱门跳了下去，接住了紧随其后跳下的须弥芥。陈南焱弯着腰走下飞机，老远就看见几乎所有陈家的成员都慢慢向大门走来。看着黄青和须弥芥两人兴奋的眼神和表情，陈南焱知道，自己也应该出现了。他大步迈向大门，两人紧随其后。
　　古色古香的大门上方，那黑色中带有淡灰色纹理的黑曜石牌匾上明显是用鸿气留下又填充的“陈府”二字，正是某位不知名的陈家先辈留下的。陈家世代忠良，任凭朝代更迭，陈家人却是自上古世代便以坐镇江南地带无人敢犯为历代的权力中心所器重。即便是踏入新时代的今天，陈家的上上任大家长，也就是陈望岳的父亲，也是跟随开国领袖驱散了侵犯国土的入侵者，铲除了盘踞神州的腐朽武道力量的元勋之一。若非那一辈人的抛头颅洒热血，又哪有武道今天的重整雄风？看着这两个苍劲有力的字，再环视尚未清理干净，依旧留有打斗的痕迹，破损的门栏，一地的血污，陈南焱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气息涌上心头。他伸手从须弥芥怀中抽出真武刀，水色的鸿气咆哮着注入刀身，和刀身刺耳的蜂鸣声呼应着。整把唐刀发出淡淡的青光，肉眼可见地震颤着，好像想要向天地宣战一般嚣张。
　　看着逐渐在大门内的演武场上集合的陈家人，陈南焱高高的举起了真武刀。只要自己还活着，就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再染指陈家的尊严一步。先祖流传至今的最强名号，就由自己来捍卫。
　　手腕一动，带动整条手臂发力。真武刀怒吼着，被用力插进了陈家大门前的青砖地里，三分之一的刀身没入地中，一道鸿气冲天而起，如同一道屏障一样散开，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被余劲震碎为齑粉的青砖，和其下坚硬如铁的大地上一道骇人的裂痕。
　　所有人都被新上任的大家长这一刀震撼了。他们虽然已经目睹过大家长力战柳孙二家数十名武英级别的高手，更是以一己之力重伤两家最强的年轻一辈的震撼场面，但这一刀所带有的鸿气和威严，还有它带给所有人的感官冲击，都不是之前所见识的能够相比，甚至够上百分之一的。
　　“真武刀在此，”望着不知所措的人群，陈南焱微笑着，忽然运足鸿气，大喝一声。所有人好像反应过来一样，一位身着与旁人不同练功袍，气质明显出身不俗的中年女子上前一步，同样朗声开口：“陈家所有家眷，外门，弟子，拜见大家长。”。
　　“拜见大家长！”一语激起千层浪，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又俯身半跪行礼。
　　苦笑着看着这有些震撼人心的场面，陈南焱不像黄青那样理所当然，也不像须弥芥那样得意洋洋，而是走到带头的女子面前，伸手扶起对方：“大姨，我可受不起您这一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