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窍

　　幼龟魂魄动荡，龟族的本能让它，进入了冬眠状态。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幼龟虽然冬眠，未做任何进食，奈何中年人一指的能量远超世间任何普通食物。
　　悠悠然，幼龟醒来。
　　中年人和老仆人，当然早已离开，不知去往仙乡何处？
　　庇佑过幼龟的横卧大树，承蒙到天降甘霖，也已经粗壮许多，枝繁叶茂。甚至开枝散叶到水塘周边，形成一片稀疏树林，林间鸟鸣兽行，使得小水塘自有一派繁荣景象。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有一云游的行脚僧人，三伏天行路，见一绿洲，避暑歇息后，到水塘边补充饮水。见一只硕大灵龟，趴在池中。僧人感悟天象，盘膝坐在水塘边，念诵佛经。
　　灵龟上岸，四足舒展，趴于僧人附近。每当僧人念到佛经精妙之处，灵龟叩首不止。
　　行脚僧人于是发大愿力，化缘于方圆百里，募得白银千两，盖寺庙于水塘边。
　　后历经数次朝代变更，战乱天灾，寺庙几经损毁，但是，福运绵延，破而后立，始终香火不灭。
　　老龟悠悠然回忆着昔时岁月，浑然不知现实中时光流逝。
　　夕阳西去，皓月当空。
　　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水波倒映银色月光，犹如水银倾泄。
　　阿黄叼着绿豆糕，搁置在老龟面前。看到老龟没有反应，也不见怪。安安静静的趴下，呆呆的注视着湖面。
　　呆在老龟的身边，让今天被死神吓到了的阿黄，心情平稳了许多。
　　长寿寺有长寿龟。
　　或许，死神也不愿多停留。
　　又或许，老龟历经沧桑的外表，有着镇魂的功效。让阿黄觉得就这样趴在老龟的身边，甚是安全，岁月静好。
　　绿豆糕的香味，把老龟从岁月长河中，轻轻拽了出来。
　　浅尝一口，酥软绵滑。
　　老龟轻叹一口浊气，用头顶了顶阿黄，轻声安慰道：“不用担心，你未来的道路还很长，长的都不知道尽头。”
　　阿黄抬头，轻喵一声，感谢老龟对自己的关怀和安慰。
　　见阿黄依然兴致淡淡，神情不振，老龟能察觉到阿黄身上的死亡气息。虽然不是阿黄自身的死气，但料想也足够让阿黄难受。
　　老龟于是缓缓爬到转身，伸长脖颈，从水塘中吸入一口清水，含在口中，再缓缓转身，对着阿黄的头颅，缓缓喷吐而出，形成一片雾霭，将阿黄笼罩其中。
　　阿黄被细雾一冲，一个激灵，顿时觉得浑身轻松的许多，仿佛不少牵挂，被清洗而去。
　　阿黄用头颈靠近龟壳，侧头轻轻擦了擦，这是猫儿对伙伴的感激。
　　老龟很是开心，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善事。
　　皓月当空，它抬头对着明月，长长的，深吸一口气，在他嘴边形成一片淡淡的、若隐若现的光华。
　　阿黄呆呆的看着，不明所以，但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玄妙。
　　老龟看着阿黄，一如当初老仆陪伴着的中年人，看着混浊水塘中的幼龟。
　　旧缘已尽，新缘已到。
　　老龟决心一定，也就不再迟疑，张嘴吐出一粒，光华闪烁的、米粒般大小的细小圆珠，悬浮空中，缓缓飘向阿黄。
　　一闪而没入阿黄额头。
　　阿黄头痛欲裂，刚要开口询问，就听老龟说到：“时间不多了，你勿要插嘴，仔细听我说。能悟到多少，要看你的福缘了。”
　　“万物有始有终，盈亏自有天定。但据说有那，仙、佛、妖、魔，修行大成后，能跳出生死轮回，不再受那轮回之苦。”
　　“我幼年时，得遇高人嬉水，见我危在旦夕，又亲近于他，于是赐下福报，并用金手指点化于我，让我，依靠自己，领悟到吸收日月精华的粗浅修行方法。”
　　“但我资质愚钝，虽历经千年，仍然只能凝聚米粒般暗淡内丹。”
　　“近日来，种种迹象表明，我的寿元已尽，来日无多。虽有子子孙孙众多，但都是些蠢笨家伙，福缘不够。周遭这么些兽类，唯与你有缘，且甚有慧根。今天，把我千年所修炼的功力，全部传授给你，望你能有所悟、有所得。”
　　“刚没入你额头的，就是我的内丹，功效有限，仅能让你感悟日月精华，免去自己修炼摸索过程，少走些弯路。别小看这些躲过的弯路，这些修行中的弯路，可是耗去我数百年时光。”
　　“我自行修炼过程中，看到近旁寺庙中，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修行，也多有感悟。人类没有蛟龙、凤凰之类的天赋血脉，却通过著书立说，传道授业，一代代积累下来，终比灵兽们在修行路上，走的更稳也更远。”
　　“听说，人类修行者能奴役龙凤这种灵兽，作为自己的工具，这可真是兽族的耻辱啊！”
　　“然而，只有极少数兽类，才会互传功法，更少传授内丹，毕竟，单消命陨啊”
　　老龟絮絮叨叨，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吸回渐渐失去的生命力。
　　“说回内丹。我传给你的内丹，不是你自己修炼得来的，所以也只能帮你形成丹种。需要你自己吸收日月精华，慢慢凝聚出你自己的内丹，才是真正走上修行的征途。”
　　“因为感悟咋们与人类的差距，我在修行中，着重修行了精神力，使得我能在极短期的熟悉过程后，就能掌握各种种族的语言。”
　　“受这汪水塘的庇护，但也受水塘的限制，我的这种精神力，或者说语言掌控能力，只能听到寺庙中的颂经，和来上香的乡野村语，用处不大。”
　　老龟越说声音越小。水塘上，突然生成一片水雾，遮星闭月。周围几棵老树，无风自断，噼里啪啦纷纷摔落于地面。
　　呼啦啦，从水塘中，爬出大大小小一众老龟的子孙，似乎感觉到老龟的生命力流逝，衔草的、叼虾的、含着清水的，灵智未开的它们，尽着它们唯一能做的本能，希望老龟能再吃一口，再饮一口。哪怕是一口也是好的。
　　老龟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子孙，有些内疚，更多的是满足。。
　　福报已尽，是时候走了。
　　“咣，咣，咣……”，天地异象，又或是寺内高僧感应到灵龟已逝，寺内敲响一百二十八下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