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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长欢和木沉香不由后退两步。
凤姬神女四顾茫然，道：“这是何处？你们是谁？我怎么还没死？”
木沉香跪下道：“神女教第二十八代弟子木沉香拜见祖师婆婆。”
凤姬神女道：“你是神女教的人？第二十八代弟子？怎么回事？”
见凤姬神女醒来，余长欢心中大喜，龙珠草和碧云床果有留真气、保容颜之效，那么将来娘亲苏醒的指望不小。
余长欢定神道：“在下九龙教弟子余长欢见过凤姬神女。您已躺在碧云床上八百年，适才弟子和木姐姐一时莽撞，取出您口中的龙珠草，故而您醒过来了。”
凤姬神女神色飘忽不定，难以置信道：“八百年？九龙真人用龙珠草保住了我最后一口气？还用碧云床护住我的身躯？”
余长欢道：“弟子不敢妄加揣测。是否是九龙真人掌门人所为，还需神女断定。”
凤姬神女截然道：“除了他再不可能是旁人！”
木沉香指着碧云床边的尸骸，道：“祖师婆婆请看这具尸骸。”
凤姬神女跳下床，定睛看那尸骸，两行清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跪在尸骸前，轻轻抚摸红衣包裹的骷髅，一双泪眼望望自己身上的新娘衣裳，悲痛之情如决堤之河，滔滔不绝而出，哭道：“九龙大哥！九龙大哥！”
凤姬神女瞥见碧云床上的刻字，念道“九龙山中思神女”，浑身一颤，如受了极大的刺激，双手发颤，哭得越发厉害，道：“九龙大哥，你这是何苦呢？是我对不住你。老天爷啊，为何让我和九龙大哥受这么多的苦……”
余长欢和木沉香虽不明其意，见其哭得肝肠寸断，也忍不住神伤堕泪。
待凤姬神女心情平复些许之后，木沉香道：“弟子有罪。弟子擅自取出祖师婆婆口中龙珠草，令祖师婆婆这般伤心。”
凤姬神女惨笑道：“我看似伤心，实则心里高兴。我一直以为九龙大哥恨毒了我，若不是你们，我怎能知道九龙大哥心里还有我。”
余长欢和木沉香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凤姬神女陡然不耐烦道：“神女教何时有了蒙面纱的臭规矩？快摘下这劳什子！”她的右手骤然一伸，木沉香脸上的杨妃色面纱已飘落在地。
余长欢这才见到木沉香的真容，唇若施朱，面如凝脂，流波转盼，处处生情，端的是一位妙丽女子。
木沉香见余长欢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禁飞红了脸，一双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凤姬神女向来性如烈火，喜怒无常。
此刻她双眼盯着九龙真人的尸骸，陷入了追忆往事的沉思之中，半日方开口道：“我生来命途多舛，还未出世爹便死了，八岁那年，娘也死了。村里的人见我失去双亲，都可怜施舍我，我方能长大成人。长到十六岁，嫁了人，才一个月，丈夫便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找到。十八岁我再嫁，怀了孩子却没能保住，丈夫在外寻花问柳，宿醉不归，被强盗打死。为什么？
“我生平未做坏事，爱我之人，我爱之人却相继离我而去。村上流言四起，说我是不祥之身，凡是接近我的人都落不得好下场。我不信，我偏要活得好。二十岁我又嫁了。”
她冷笑一声，如从地狱发出的厉鬼之声，令人胆寒。
余长欢和木沉香唏嘘不已，万万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凤姬神女身世竟如此悲惨。
凤姬神女接着道：“起初，我和第三任丈夫感情很好，一同生活了两年，却迟迟没有生下孩子。大夫说我不能生了。婆婆便要丈夫休了我，任我如何哀求，终究无用，丈夫同意了。休书还没写，他却得病死了。村里的流言铺天盖地，他们将我赶出了村，让我永远不得再回去。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她又发出了阴惨惨的笑声，令余长欢和木沉香毛骨悚然。
凤姬神女泪光盈盈，道：“更可笑的是，我也渐渐怀疑自己就是灾星，只会给别人带来灾祸。那时候，举目无亲，又生了病，仿佛世间只我一个人，茕茕孑立，无依无靠，我便起了自尽之意。我纵身入河，意欲了此残生，却被九龙大哥救起，那时他还只是九龙教的一名弟子。”
回忆至此，凤姬神女脸上出现了少女般的柔情和憧憬。
“我缠绵病榻一月有余，都是他悉心照料，才能恢复康健。他问我为何自尽。那时我对他已有了情意，怎愿说出真相？我骗他说父母逼我嫁给一个残疾，求他收留我。他说九龙教从不收女弟子，若要留下，只有嫁给他这一个法子。
“我听他这样说，自是喜出望外，可又忧虑万分。我乃不祥之身，若是和他久处，只会对他不利。我考虑很久，终究还是不想连累他，迟迟不答应他的请求。他对我越好，我心里越难受，终于我偷偷离开了九龙山。”
言及于此，凤姬神女不禁失声痛哭，懊悔不已，这一错过，便是一生，无法重来。
木沉香听着凤姬神女讲述自己的故事，早已清泪滴滴，扼腕叹息。
凤姬神女镇定心神，接着道：“虽然离开了，我的心却一直都在九龙山上，一直牵挂着九龙大哥。后来，我偶得天书，深参造化，练就一身法术。我实在太想见九龙大哥了，便飞到九龙山，意欲偷偷看他一眼。谁料两人竟撞上了。
“他却装作不认识我一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没忍住，唤了他一声‘九龙大哥’。他冷冷地道‘原来姑娘还记得我。我还以为姑娘心里只有法术呢。’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他没有错，是我自己命数不好。见他走后，我忍痛下山，不知流浪了多久，到了神女峰，见神女峰山灵水秀，便长居于斯，创立了神女教。”
原来神女教的教史里竟然藏着这样一段伤心动人的情史。
“人的一生那样长，仿佛没有尽头，我始终没能放下九龙大哥。自我创立神女教以来，弟子日益增多，并没有谁因我遭到横祸。我以为我已经打破了命运的诅咒。在一次人魔大战中，又遇见了九龙大哥，恍如隔世。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当初我离开他的原因，希望两人能重归于好。他却道‘如今我是九龙教的掌门人，你是神女教的掌门人。岂可为了儿女情长撂下肩上的重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却不甘心，我已受尽磨难，最后心爱之人也要与我形同陌路，为何命运待我如此不公？”
凤姬神女咬牙切齿，站在一旁的余长欢都能强烈感受到她的痛恨与绝望。
凤姬神女道：“九龙大哥说一不二，纵然我去求他，他也不会改变主意，我只得作罢。在那次大战中，神女教和九龙教并肩作战，相互救助，两教之谊逐渐加深。战争结束后，我提出了两教十年一会之计，九龙教的弟子十分赞成，九龙大哥虽不乐意，在众位师兄弟和弟子的劝说下，还是接受了。”
凤姬神女像是恍然大悟般，叹息道：“是啊，他接受了，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我的，怎么那时候我就想不通呢？就这样一面思念一面折磨，人老了，一切都是空。我预感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交代完神女教后事，又跑上了九龙山，住在悲怀阁。一个女人该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才好，否则一生都活在痛苦里。”
说最后这句话时，凤姬神女盯了一眼木沉香，像是在劝告她，又像是在训诫她。。
木沉香右手捏着衣角，怏怏不乐。
凤姬神女笑道：“住在悲怀阁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每日能和九龙大哥见面聊天喝茶赏花，不提往日情事，只那样慢慢悠悠地生活，像是一对生活了很多年的老朋友。多希望永远那样，可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我仍耿耿于怀，两人以往的脉脉情意竟无疾而终。我问他是否还爱着我，我想做一回他的新娘子。他却……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