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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长欢潜在雪下，隐隐见到一道碧绿色光，像是五师兄康长天的秋水剑。
没多久，果然听见康长天的声音：“小师弟到底去哪了？冷月湖没有痕迹，他没有掉下来。他向来乖巧，不会违反教规，酒是谁放在醉仙崖的？”
余长欢此时多想跳出来，和康长天一起回卧云院，告诉师父，向魏长信等人问罪。
可他克制住了，他必须遵守诺言，不暴露雪芝。
一道碧绿色光芒冲天而去，康长天御剑而归。
雪芝王小心翼翼地探出芝麻大的眼睛，瞧瞧外面是否安全。
他再“精精”地叫唤两声，所有的雪芝又纷纷跳出雪面，欢天喜地地搬运雪球。
余长欢也和雪芝一同滚雪球，他滚出的雪球有半个人高，所有的雪芝停下手头的活，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精精”乱叫。
雪芝王道：“余长欢，你滚的雪球太大了，不适合放进冷月湖。”
其余雪芝却手舞足蹈，纷纷跑到大雪球下面，一同推移大雪球，像是胜仗后搬运胜利品。
雪芝王只好念咒施法，将雪地下面的那条通道开大，众雪芝合力将大雪球搬运进冷月湖。
天色渐晓，数不清的雪芝搬了一夜大大小小的雪球，不疲不倦。
雪花仍在无穷无尽地飘着，似乎要覆盖这丑陋的世界。
雪芝不再劳作，排队跳进冷月湖。
余长欢趴在雪堆上的通道前，道：“你们今晚还会出来吗？”
雪芝王道：“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们也会出来。”
余长欢道：“你们住在湖底吗？那些雪在水里不会融化吗？”
雪芝王正经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余长欢三缄其口。
通道下面有雪芝给雪芝王呈上一个白如雪的物事，雪芝王道：“天寒雪大，你受了雪玉晶的法力，不惧冷。但没吃的也会饿死。这是雪果子，权且免你饥馁。”
余长欢接过如樱桃大小的雪果子，感动道：“多谢雪芝王。”
通道下面又陆陆续续递上二十来个雪果子，余长欢双手捧满。
雪芝王道：“我们平日里一天吃一个，你比我大这么多，吃这么多够吗？”
余长欢一直没吃饭，又忙了一夜，只怕一头牛也吃得下，区区二十来个小果子只够塞牙缝而已。
但他已受人之恩，岂敢得寸进尺，道：“够！这些果子足够撑到晚上。雪芝王活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他将雪果子放在地上，用右手食指靠近雪芝王。
雪芝王也伸出如针一样细的食指，两个食指碰在一起，雪芝王欢喜地咧嘴大笑。
待冷月湖雪面上只剩余长欢一人后，他吃了一颗雪果子，无味无籽。
生死关头，哪里顾得上食物是否美味？
他将雪芝王赠的二十余颗雪果子一口气吃完。
若是寻常的果子，哪够解饿呢？这雪果子偏偏神奇，吃下肚，便觉饱了。
自从受了雪玉晶一照，余长欢感觉温暖如春，再无严寒之感。此时又吃饱了，便躺在雪地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大约两个时辰后，他感觉后背的命门穴痒得厉害，还有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
余长欢伸手去挠命门穴，越挠越痒，像是里面的血肉在痒。
他干脆坐了起来，强迫自己宁心静气。可又实在忍不住，后背的命门穴里，像是有东西要破土而出。
若是个粗人，便要拿刀在命门穴挖一挖。
余长欢记得爹娘曾经说过，在找到亲生父母之前，身体有任何异样都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双手绞在一块，硬逼自己不碰命门穴，浑身汗如雨下。如此两个时辰后，命门穴才稍稍止痒。
到了晚上，趁着月色，雪芝又出来运雪。
每回余长欢萌生好奇心，问起雪芝的历史和生活，雪芝王都绝口不提。
如此过了五日，雪终于停了。又过了四日，雪化了，可看得见苍山老树。
这九日，余长欢天天吃二十来颗雪果子，足足吃了两百多颗。
这雪果子乃是雪水养成，天生含有阴寒之气。他吃了这些果子，虽然保命，体内也多了不应有的寒气。
雪渐渐融化，天地重现山水后，雪芝就不再跳出冷月湖了。
雪芝王再三嘱咐余长欢不可告诉外人这几日的事情，他满口答应。
和众雪芝拜别后，余长欢独自寻路上山，一路狂奔回卧云院。
卧云院门口犹有残雪，静悄悄的。
此时尚是寅时，九龙教弟子大都还在睡懒觉。
余长欢推开卧云院的门，大声哭喊道：“师父！师父！五师兄！我……我回来了！”
卧云殿正门倏地打开，里面飘出一位星目剑眉、仙骨珊珊的道长旷谷子，道：“长欢！长欢！这十天你去哪了？”
余长欢扑进旷谷子怀里，哭道：“师父！我……弟子让师父担心了！”
康长天从梦中惊醒，慌不迭地披起一件衣服，从厢房跑了出来，惊喜道：“小师弟，小师弟，你没事！太好了！”
卧云院的三百余弟子纷纷起床，出来探视。
余长欢激动地不知如何言语。
旷谷子让大弟子陈长安去禀告掌门人超然子，余长欢安然无恙，又命众弟子各自睡去。
他自己携了余长欢的手，将他带进卧云殿。
康长天给师父和小师弟倒了一杯热茶，方回到自己的房间。
余长欢感激地望着熟悉的五师兄，又望望和蔼的师父，心里无比激动和庆幸。
旷谷子关心道：“长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长欢道：“那日弟子在醉仙崖赏雪，五师兄也曾看见的。五师兄走后，魏长信、郝长贤、游长守三位师兄偷偷跑到醉仙崖饮酒，被我撞破。他们将我按倒在地，给我灌酒，还将我扔下悬崖。”
旷谷子双眉紧皱，低呼一声，道：“他们将你扔下悬崖了？醉仙崖数百丈，你竟然没摔伤？”
余长欢神色黯然，点头道：“崖下是冷月湖，积了极厚的雪，弟子福大命大，没有摔死。可山路被封，弟子走不出来。只好找了个避风之地，靠着吃雪过了这十日。”
这后半段的谎话是他早就编好的，但没想到竟如此流利地讲了出来。
旷谷子伸手搭上余长欢脉搏，一阵寒气传来，像是吃多了寒雪。
旷谷子瞧了一眼余长欢，他了解这个小弟子的脾性，虽然没有修仙的天赋，但素来尊师重道，不敢撒谎。他道：“你身体没有大碍，算是逃过此劫了。”
余长欢道：“弟子侥幸保得性命。魏长信三人违背教规，饮酒杀人，还请师父为弟子做主。”
旷谷子眉头深皱，沉吟片刻，道：“你先回去休息，为师自有主张。”
余长欢本来以为师父听完自己的讲述，会立刻冲去迎旭院，请求九龙教教主超然子处置魏长信三人。
没想到师父竟然如此平静，但既然师父说他自有主张，那自己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余长欢打开卧云殿的门，寒冬的烈风吹得双颊生疼。
大师兄陈长安从迎旭院回来了，道：“小师弟，你还好吧？”
旷谷子道：“师兄怎么说？”
陈长安同情地望了一眼余长欢，似有难言之隐，缓缓道：“弟子将长欢回来一事向掌教人师伯禀告。师伯说……说……”
余长欢察言观色，明白是不好的话，道：“大师兄，有话直说吧。”
陈长安咽了下口水，为难道：“师伯说回来了便回来了，让小师弟谨守本分，下次不要再乱跑了。”
余长欢心中一惊，原来掌教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这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是个不起眼的不能修炼仙术的小弟子而已，是众人嘲弄的对象，是九龙教的耻辱，怎么值得高高在上的教主费心思呢？
若魏长信或是五师兄消失十日，教主定会让他们即刻去太上清宫面陈经过。
他想起发现自己不能修仙的那天，师父失望地说：“我初见你时，你飘飘然有凌云之气。怎会不能修习法术呢？”
因自己半点法术不会，教主不放在心上，所以师父才会对魏长信三人加害一事无动于衷。
余长欢心灰意冷地离开卧云殿，经倚云亭，穿甬道，来到厢房。
卧云院的弟子都是两人一间厢房。
一年前，余长欢被救上九龙山时，恰好康长天一人住一间，陈长安便安排余长欢和康长天住同一间屋子。
康长天将余长欢迎进房间，笑道：“小师弟，你回来就好！”又道：“你这十天都去哪了？”
余长欢神思飘然，走到床下，躺下，一声不吭。
康长天道：“小师弟，你怎么魂不守舍？”
余长欢忍不住隐隐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