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修仙无门

　　冰封万里，雪飘山河。
　　四海八荒内，最巍峨雄伟的九龙山上，陡峭的醉仙崖边。
　　一位约摸十六岁的少年，正出神地望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
　　他名唤余长欢，师父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一生一世欢乐无穷。
　　可此时，他偏偏眉头紧锁，忧从中来。
　　没多久，他厚厚的衣服上落了一层雪花。
　　他身后走来一位面带灿烂笑容的男子，道：“小师弟，你又来醉仙崖看雪了？”
　　这位男子名唤康长天，和余长欢同是九龙山九龙教旷谷子的门下弟子。
　　两人并肩而立，余长欢道：“五师兄，我喜欢看这纯白的世界。”
　　天风烈烈，他打了一个喷嚏。
　　康长天关心道：“山顶冷，你身子又不好，我们回卧云院吧。”
　　余长欢呆立原地不动，自怨道：“如果我也可以修炼法术，就不怕冷了。可我上山一年来，只会记诵口诀，不会凝气筑基，更不会飞剑用宝。”
　　康长天安慰道：“不修仙也好，等你再长大两岁，娶妻生子，何其乐哉！而且有我和诸位师兄保护你，你怕什么？”
　　余长欢暗叹一声，从被师父收留的那一刻起，他便立志要勤修苦练，成一代仙侠。
　　可偏偏自己半点天赋都没有！
　　一旦开始运功，他就感觉后背酸痛，继而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不得不停止修炼。
　　从前在学堂念书的时候，经常以身子不适为由，偷懒玩乐；如今四肢百骸却是真得疼痛难忍，不能强行修仙练道。
　　所以在九龙教生活一年后，他还是个一点法术都不会的普通凡人。
　　因余长欢素来恭谨，本院弟子待他这个小师弟倒也还好；但别院弟子早将他视作废物，时时嘲笑取乐。
　　这种自卑孤独的痛苦，旁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余长欢勉强笑道：“五师兄，我再看一会儿雪。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你修炼。”
　　康长天看得出来小师弟想一个人静静心，而且他时常来醉仙崖，所以也不担心，就笑道：“好，那你也要早些回去，我给你留着饭菜。”
　　康长天缓步离去，雪地里留下一行脚印。
　　余长欢依旧望着皑皑雪山，满腹心事。
　　今年的雪下得又大又久，已经连续下了五日的鹅毛大雪了，将山路树木湖泊遮盖得严严实实，上下一白。
　　据师父说，这是他上九龙山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雪，恐怕天下将有妖兽出世。
　　师父已经在九龙山修炼三百二十一年了，法术通天。若师父预料成真，妖兽毁天灭地，自己的烦恼也可一并消失了吧。
　　正胡思乱想，突听到一阵脚步声。
　　有人道：“醉仙崖铁定没人，我们在这喝酒，不醉不归！”
　　余长欢不必回头，知道是栖霞院虚极子师伯门下弟子魏长信。
　　九龙教禁嗜酒，魏长信偷偷聚众饮酒，若被发现，是要去十戒堂领罚的。
　　余长欢不愿被搅进这件事，正欲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人慌道：“崖边有人！”
　　又一人笑中含轻蔑之意，道：“呦，那不是卧云院的小徒弟吗？”
　　余长欢微微皱眉，来者不善。
　　这两位都是天泉院敦朴子师叔的弟子，平日惯爱嘲弄自己。前面那位是迷离眼游长守，后面那位是麻子脸郝长贤。
　　余长欢硬着头皮，转过身，抱拳行礼道：“魏师兄，郝师兄，游师兄。”
　　郝长贤和游长守各拎一大罐酒，魏长信则拿着三只木碗。
　　郝长贤慢悠悠地走到余长欢面前，一脸的麻子在洁白的雪花里显得像是一坨坨牛粪。
　　他斜眼看着余长欢，道：“余师弟，你无内功护体，跑到山顶是想冻死吗？那时你可就名扬千古了，第一位被冻死的九龙教弟子！”
　　游长守一双小眼睛，睁开了和没睁开是一样的，故人送外号“迷离眼”。他笑道：“余师弟穿得这么多，怎么会冻死？顶多冻得发烧，让他师父再费仙力救他。”
　　余长欢心中愧怒，道：“多劳两位师兄挂念，师弟告辞。还请师兄谨记，九龙教第三条教规，禁嗜酒。”
　　他起步欲去。
　　麻子脸郝长贤拦住他，道：“你要去告发我们？”
　　余长欢道：“我只想安分守己地活下去。”
　　魏长信一直冷眼旁观，他是栖霞院最意气风发的弟子，对余长欢这种小蝼蚁自然不放在心上。
　　但有两件法宝，他恨得牙痒痒。
　　他冷笑道：“你全无仙根，你娘占用我九龙教的两大法宝，碧云床和龙珠草，半死不活。你好意思说自己安分守己？”
　　余长欢的娘被魔教妖人所伤，命悬一线，是师父用碧云床和龙珠草保住娘的最后一口气。
　　可娘一直躺在碧云床上，从未醒来。
　　一个废物的娘占用两大仙宝，九龙教的弟子对此积怨颇深，常常中伤余长欢。
　　想起娘，余长欢就想起了从前在村里无忧无虑的生活，心中忍不住伤悲。
　　他道：“总有一日，我娘会醒来的。”
　　郝长贤哈哈笑道：“你这个饭桶，一辈子都练不了法术。你娘怎么醒？靠你祈求老天爷吗？”
　　游长守道：“不如把你娘挪下碧云床，让她死了得了。你呢，就自己下山，别丢九龙教的脸！”
　　余长欢心中悲愤，想不通同样是九龙教弟子，为什么五师兄那样善解人意，而这群人却面目可憎？
　　他恨不得给他们一拳。但人单力弱，和他们硬碰硬，只会自己吃亏。
　　余长欢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朝山下走去。
　　一道金光在脚踝处闪过，如长绳绊脚。
　　余长欢“咚”地摔在地上，幸好穿得多，地上积雪又厚，摔得不痛。
　　郝长贤捉住他的两只脚，轻轻一提，余长欢的身子翻了过来。
　　他欲理论，游长守捏开他的嘴，将一罐酒哗啦啦往里倒。
　　好辣的酒！
　　酒水直入喉咙，辣得余长欢如火烧，又呛得直咳嗽，说不出话；双眼被辣得睁不开，不住地流泪。
　　这种屈辱感令他痛不欲生，可却无还手之力。
　　魏长信冷冷地站在一旁，道：“上好的竹叶青，赏你了！”
　　烈酒下肚，余长欢不禁面红耳赤，头痛欲裂。他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们……不得……好死……”
　　郝长贤道：“我们修仙练道，日子长着呢。倒是你，虚弱不堪，能有几日活头？”
　　他又洋洋洒洒地将另一罐酒倒在余长欢全身。
　　衣服被雪水和酒打湿，余长欢外冷内热，浑身难受。
　　他无可奈何，任由他们欺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没想到他的身体突然飘了起来。
　　原来是魏长信祭出一柄拂尘，施法将他的身体移到崖边。
　　余长欢张嘴大叫，却发不出声音，魏长信竟然禁了他的口。
　　魏长信装出一副慈悲模样，道：“余师弟，你怎么违背教规，偷喝了这么多酒？还不小心摔下醉仙崖！”
　　余长欢双目圆睁，面色狰狞，反抗不得，天地不应。
　　迷离眼游长守和麻子脸郝长贤大笑不已：“少你这个修仙废物，九龙教就清静了。”
　　魏长信轻暗拂尘，一道青光飞出，落在余长欢身上。
　　他的身子猛然下坠，消失在茫茫白雪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