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可抗力”

　　陆地的轮廓越发清晰，而在傍晚时分，他已经可以看清最近的码头上的人与物了。
　　在过去的这半天里，他一直在想方设法从水手和其他乘客的口中打听昨晚寒鸥号的情况，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得到的答案也是相似的，那就是昨晚一切正常，根本没有出现任何状况。
　　有好几次，李犹安真的怀疑自己遭受了某种诅咒，又或者脑子出现了问题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然而在李犹安走上甲板，来到自己昨晚发现异常的那段船舷边时，他依然觉得自己闻到了那股古怪的气味。
　　很淡很淡，裹挟在海水的气味之中几乎没有办法分辨。
　　李犹安没有叫哲琳过来进行求证，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论哲琳会不会将他的消息传递给梅伦，他都可以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强而有效的助力，而且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卡尔伦家族与其它的一些人也会给自己带来许多的阻碍与麻烦，有了这一层，哲琳应当会更上心一些。
　　寒鸥号已经进入了港口，准备靠岸了。
　　其它船舱的乘客大都已经来到了甲板上，哲琳也不例外，只不过李犹安从她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少女法师看起来对码头上的人群非常排斥，甚至有些厌恶，联想到她之前所说的“讨厌社交场合”之类的话，李犹安倒是能够理解。
　　他感到惊讶的，是哲琳竟然会将这种情绪直截了当地摆在脸上且不做任何敷衍，这让李犹安不由得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个“导师”与“搭档”，接下来的社交场合恐怕真的会非常难受了。
　　这艘船上的乘客大都是梅林勒和的商人、学者与法师，大都在法师议会中拥有一定的地位，因此出现在码头上的迎接者非常多，而在这些迎接者之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一队身穿制式盔甲的护卫，他们整齐地站在正对着码头的位置，带领着他们的是一个有着棕色卷发的青年，在青年的身旁，还站着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法师。
　　李犹安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在看见这两人时，那股属于尤安·卡尔伦的情绪“蹭”地一下便窜了出来，若非他早有准备，说不定此时已经在这情绪的驱使下返回船舱了。
　　“这倒霉孩子心理阴影真是够夸张的。”
　　李犹安暗骂着，将那股狂躁的冲动强行压下，但没多久，一股更加糟糕的情绪喷涌了出来，这一次的冲击要比之前更加强烈，只是对象却不再是布尔·卡尔伦，而是他身旁的那名法师。
　　“你认识那个站在布尔的旁边的法师么？”
　　“嗯……认识。”
　　这句话是李犹安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尤安·卡尔伦留下来的印记，痛苦、愤怒、不甘……大量的情绪以及与它们相关的记忆画面在李犹安的大脑中逐一闪过，让他头痛欲裂。
　　“曼卡，中等法师，是家族里的管家。”
　　李犹安用手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以求让自己从那种连绵不绝的头痛之中解脱出来。
　　船靠岸了，乘客们纷纷下船，终于缓过劲的李犹安与哲琳从寒鸥号上走下，两人胸口的调查科徽章在夕阳下显得异常显眼。
　　布尔·卡尔伦看见了李犹安，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有的只是淡淡的不解与疑惑……他脱离队伍，走了过来，向两人问好。
　　李犹安注意到，他向哲琳问好的时候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啧，让人作呕。”，李犹安在心中暗骂着。
　　现在，这张给尤安·卡尔伦带来无数残念的脸就在眼前了，李犹安几乎产生了一巴掌上去的冲动，但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李犹安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他便如同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为自己与哲琳做了介绍，随后便抽出了调查科的文件，递给了眼前的棕发青年。
　　“按照这份调查令，我与哲琳小姐两人将主导这一次的非常规法术调查……如果您对文件没有异议，就请签字，然后带我们前往现场。”
　　李犹安拿出了自己“上辈子”做研究报告时的态度与语气，用一种极度平稳的语调说道，他的用语还算礼貌，但却刻意地表现出了一些傲慢。
　　从布尔的反应来看，卡尔伦家族肯定早就知道自己成为调查科成员的消息了，但李犹安并不想让对方利用这一点，他极力地控制着尤安·卡尔伦的残存情绪，压制着自己的声音，让这一切变成了陌生人之间的公事对话。
　　布尔接过文件，从曼卡管家的手中接过魔法笔，他与李犹安对视了两秒，随后咧开嘴笑了。
　　他签了字，随后毕恭毕敬地将文件交回给了李犹安。
　　“赞美阿玛蒂，卡尔伦家族欢迎两位来到沃斯特城，为了表达对魔法与法师议会的尊敬，我们举办了一场宴会，两位……”
　　布尔的话术很不错，卡尔伦家族明明不信奉魔法之神阿玛蒂，此时却仍然以此来向两人问好，这对于卡尔伦家族来说绝对算是示好的表现。
　　“请先带我们去现场。”，李犹安微笑着打断了布尔的话语，将布尔剩下的半句话直接塞回了他的嘴巴里。
　　一旁的黑袍法师曼卡走了过来，他的身形佝偻，显得苍老而卑微，但一双眼睛却极其锐利，他低着头，极其恭敬地说道：“请两位放心，现场一直有人保护，而且这一次宴会，卡尔伦家族邀请了所有可能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两位可以在宴会上随意发问，不必有任何负担。”
　　“抱歉，按照正常的调查流程，请先带我们前往现场。”，李犹安再一次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先生……”
　　李犹安的语气顿时一沉，这一次，他直接去掉了敬语，直接用命令一般的语气对曼卡说道：“我们的时间有限，现在带我们去现场。”
　　这位阴鸷的法师管家抬起头，眼睛之中透露着几分探究与惊讶，似乎不太相信这位“尤安·卡尔伦”竟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他的态度依旧恭敬，但并没有对李犹安做出让步。
　　“尤安少爷，亚里斯大人非常想念您……”
　　李犹安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这个便宜父亲的名字让他感到牙酸，甚至还有点反胃，反正他是一辈子都想象不出来亚里斯想念自己的这个私生子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李犹安将视线从这个老头子身上移回了布尔身上，他将那份文件用左臂夹住，随后将右手放在了腰间的魔法书上：“如果卡尔伦家的仆人不识路的话，那就只能让卡尔伦先生效劳了。”
　　“尤安少爷，您误会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犹安的异动，曼卡管家突然侧移一步，拦在了李犹安与布尔之间。
　　然而就在这时，李犹安的身侧突然亮起了一道法术光芒，不等众人反应，就见一个暗红色的“气泡”突然出现在了曼卡管家的头顶，随后便将他的整个脑袋包裹了起来。
　　布尔·卡尔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退两步，而后方的护卫们纷纷赶来，然而却看见曼卡不断地想要用手去“撕开”这个看似脆弱的气泡，但却始终不能突破它的表层，他的面容变得惊慌，面颊开始发红，气泡之中更是传出了人溺水时的可怕呜咽。
　　短短几秒，这位中等法师便失去了施法能力，只能跪在地上徒劳地挣扎。
　　“窒息气泡……是死灵法术？”
　　一名护卫喊出了这个法术的名字，于是所有人都退却了。
　　哪怕是在死灵法术被法师议会承认的今天，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将这种恶毒而阴狠的法术视为可怕的异端，敢于对抗死灵法师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位“可怕”的施法者走上前来，她淡淡地看了李犹安一眼，随后开口问道：“难道卡尔伦家族没有接受过非常规调查吗？”
　　“按照规定，在调查员抵达的第一时间，接待人便应带他们前往现场，除非遭遇不可抗力。”
　　哲琳缓步走到曼卡的身旁，此时，他已经仰面倒地，看起来如同一条死鱼，哲琳并不打算杀他，便用法杖轻轻敲了敲那暗红色的“窒息气泡”，将这个恶毒的死灵法术解除。
　　“布尔·卡尔伦先生，你觉得‘宴会’是不可抗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