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落天地清

　　江心树站在水边，有些茫然，却没有悲哀。其实他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再次落榜，这不算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只是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父母的相继离世，已经让他没了继续努力的方向，儿时的誓言还有什么意义？
　　自四岁束发学习以来，二十余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能了却父母心愿，能金榜题名，能光耀门楣，可是现在他除了手中几卷书，却什么都没有了。
　　一阵风吹来，江心树松开了手，那陪了他很久的书卷便随风落到河水之中，旋即就顺水而去，不见了踪影。
　　江心树抬头望了望天，天色是阴沉的，却哪里有他的心情更加沉郁。他低下头，喃喃地说：“自今日起，我便再也不读书了”。
　　书是不读了，可是人还得活下去，江心树身无长技，家中又是一贫如洗，只好去了大路码头寻摸活计。还好他农家出身，平时耕读不辍，力气还是有的。
　　蔡河是蔡国最重要的水系，南方的粮食，北方的木材，东部的铁矿，西部的丝绸均要靠蔡河运输，所以平日大河之上帆来船往络绎不绝，货物流通更是如河水一般流淌不息。
　　寻摸活计很简单，十个麻包一文钱，凭竹筹记数，这就是江心树现在的营生。几个月来，江心树倒也攒下不少钱，工友们对这个读过书的小伙子倒也和善，平时代写个书信也能换上几口酒。只是他出身不好，却是不能去到账房。
　　大路码头是蔡河第三十七驿，属于上蔡郡治下，蔡河在此与北来的汝河交汇，是以水运极为繁忙，顺水而下几日便是蔡都，而蔡都码头却不许货物装卸，大路码头地位便更显重要。
　　春闱已然过去了大半年，江心树也从一个读书人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的苦力。天渐渐的转冷，眼看着冬天就要来到，码头也逐渐清闲下来，等到大雪落下，河水结冰，码头也就真正寂静下来了。所以苦力们都是缩在太阳下的墙根上扯着家常，每当这个时候，江心树都会自觉的走到一边，纵然他早已经融入这里，但是这些话题还是让他想起过去，加倍心酸。父母常常入梦，每次都是泪湿枕头。
　　朔风凌冽，树叶凋零，码头已经寂静下来，苦力们都各自还家了。江心树家中据此不过十里，家徒四壁，孤身一人，是以索性就在码头上谋了个看管仓库的活计，既能打发时日，又能管吃管住，还能多些收入，一举三得。大路码头方圆十余里，大小仓库不计其数，反正冬季库内也无货物，各家为图节省成本，也就乐得雇佣本地人看管。
　　雪终于下了，码头上彻底静了下来。江心树穿着一件破棉袄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雪发呆，看管仓库本是两人轮值，他见那人家中父母妻儿俱在，便让他回家过年去了。雪，越下越大，眼看着就没过了膝盖。
　　江心树搓了搓手，准备回房去，就在这时，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呼啸之声，就好像是小时候玩耍时抛出的竹标一样的声音，虽说大雪正浓，可这声音却依然突兀的传来，江心树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就要转身回房。
　　转身之间，眼角忽有银光一闪而过，这不是幻觉，因为他立即转身就看到了银光。两道银光在空中飞舞，又不停的交汇。江心树忽然兴奋了起来，他以为自己遇到了剑仙。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剑仙，恐怕谁也说不好，但是要说关于剑仙的传说，那这天下就很少有人不知道了，除了一些士大夫们不以为然的态度外，大多数人还是相信剑仙的存在的。江心树虽然是读书人出身，却也对剑仙的传说心驰神往。
　　传说中，剑仙都是在丹田之中温养飞剑，临敌之时便祭出飞剑，能在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又能御剑升空瞬息千万里，甚至还能破碎虚空，飞升仙界等等。
　　江心树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向着那银光闪烁之地走去，看这架势，怕是两位剑仙在斗法，自己可别一不小心挨上一下子。这库区不小，江心树就借着建筑遮挡，悄悄地走近了。
　　风渐渐的缓了下来，雪花却是越来越大了，透过雪花。江心树看到原来是两个身穿白衣的人在持剑互斗。虽说二人动作极快，但似乎和传说中的剑仙斗法不怎么一样。江心树放下心来，却又有点失望。他嘴里无意识的嘟囔了几下，准备离开。虽然不是剑仙，但是这江湖人打起来那也是要人命的，还是小心为上。大不了等他们打完了再去报官。这回还没等他转身，不远处忽然银光大盛，接着就听到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他又起了好奇之心，便又偷偷躲到一旁看着，看起来这两人似乎是斗到了关键之处了，因为江心树只看到银光闪动，却几乎看不到人影了。
　　忽然银光一闪，江心树连忙凝神看去，只见那两人双剑相抵，而后又各出一掌拍在一起，只听得“轰”的一声，犹如晴空里打了个霹雳，江心树眼冒金星心跳加速，好半天才缓过来，只听得一句“你等着”，其中一人几乎是破空而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而剩下那人却是倚剑拄地，动也不动。
　　江心树凝了凝神，向那人瞧去，只见这人约摸着三十多岁，身高七尺有余，剑眉星目，极是俊朗，一袭白色道袍，在这大雪纷飞之际，仍旧一尘不染，这人此时双手拄剑，站定在这大雪之中，身躯很是挺拔，就仿佛他手中那柄出鞘剑一样。他一动不动的站着，却紧闭着双眼，身上有热气在升腾。
　　江心树想了想，这人莫不是在运功疗伤？当然了，运功疗伤，这是听说书人说的，这也几乎是剑仙的特色了，码头上那些所谓跑江湖的受伤了都是包扎而已，运功疗伤哪里有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