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岳翎

　　我循例完成训练场的工作，按照枪神所说的路线到达他所说的地点，已是傍晚时分。那里已经接近训练场的边缘，地处偏僻，鲜少有人出入，再往外走可听到潺潺溪流，声声鸟啼。远远就看到有瀑布从高处飞流直下，水花四溅。秋日的夕阳温润，层林尽染，似乎是我从未见过的宁静祥和。
　　不远处，一个女孩一身军装，站在小溪旁，身边有数十只白鸽翻飞嬉戏，前方是潺潺流水，落落余晖。
　　我站了一会儿，她并没有抬头。
　　我掏出口袋里的盒子，攥在手里，心想怎么开口。按照枪神的意思，今天是岳翎十六岁生日，他爹忙于公务，必然不会记得。他早上在路边拔了把野花粗略包装了一下，要我骗她说这是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必须在日落之后在这片山谷打开才会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绝妙效果。他告诉我，他被抓到这里养鸽子已经半年有余，深深了解此女习性，她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但好奇心极强，喜欢收集各种奇特的物件，也许是长年呆在监狱这种地方，老爹刻板无趣，生活缺乏惊喜，只要她信了，就一定会愿意等到日落。到时训练场的大门已经关闭，她只有到早上才能回去，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买通狱警，潜回自己的牢房，等着天亮之前交换战俘，正大光明妥妥当当地回到自己的阵营。安置好后他就会马上想办法通知我们的人，到伐木场外唯一那条通往外界的小河边接应我。“君子协议，苍天为证！”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至于我，他是这么说的，“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正规预备军，是有编制的，而且明年就要上战场，来这里基本属于劳动改造。岳翎年龄还小，级别并不高，因为她爹的关系才可以调动狱囚，但最多也只能调动像我这样的战俘，供自己娱乐消遣。即使她发现你有问题，也最多只能告诉她老爸，没有权利私自处置。岳翎长得还行，又是官二代，狱里的人逢年过节送点礼混个眼熟也是常见，到时候你就说礼物被人掉包了不是诚心耍她，监狱长最多罚你几天，也就罢了，这可比盗取信鸽越狱未遂的罪名轻多了.......”
　　我当时对于自己的计划确实没什么把握，听他这么说似乎真的是有点道理，可现在想想又总觉得哪里不对，我正认真低头思考，忽然看到一双纤巧的黑色军靴轻盈地步入视线当中，我不由得退后一步抬起头，那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轻的没有一点声音。
　　她个子不高，微微抬头看我，眼睛很亮，睫毛很长，我不知道怎么恰到好处地形容一个人的长相，但肯定比“长得还行”要高出几档。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目光停在我手中的盒子上。那个盒子用五颜六色的彩纸包装，上面还捆了一个硕大的红色蝴蝶结，的确很难不吸引人的目光。
　　“祝你……生日快乐”，我举起手中的盒子，尽可能自然地说。我从来没有送过谁生日礼物，尤其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生日？”她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接过我手中那个花里胡哨的盒子，嘴角上扬，轻飘飘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猜的“，我脱口而出
　　岳翎噗嗤一声笑了，爽快地摇了摇盒子说，“好吧，谢了”。说着就要去解开盒子上的蝴蝶结。
　　“等一下，”怕计划失败，我慌忙摁住盒子，抬头看看太阳，似乎没有落下去多少
　　“等什么！”她回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我指指太阳说，“等日落”
　　“为什么？”
　　我并不经常说谎，一时有些语塞
　　她拿着盒子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恍然大悟地笑了，山谷幽静，笑声在溪流间回荡，似是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跟着一起笑了
　　“是那棵豌豆让你来的吧？”她忍住笑，眼里带着一丝揶揄。
　　“豌豆？”
　　看我一脸迷茫，她想了下说，“哦对了，他叫自己枪神”
　　我这才发觉事情的走向好像有些不对，是我撒谎太拙劣，还是这女孩太聪明？
　　我立即左右看看旁边的地形，心想我如果现在转身就跑，她会不会吹响警哨。
　　几只鸽子从溪边飞过来，落在岳翎的肩膀上。她伸出手，鸽子蹦蹦跳跳地飞了过去，她温和地摆弄着手里的鸽子，轻声说道，“明天交换战俘，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不想让他走？”我一边研究逃跑路线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嗯，他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岳翎收起笑容，明显有些沮丧。
　　看到这种剧情，我突然觉得事情还是有转机的，“这样吧，”我真诚地提议道，“你现在去拦住他，要不然，我去举报他，他收买狱警，不服从安排，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天天陪你玩儿”
　　“你这么不讲义气！”，她白了我一眼
　　“讲什么义气！是他骗我过来的，我本来………”
　　“你本来要干嘛？”
　　“我本来打算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出狱”
　　“总之你们都不愿意留在这里！”岳翎突然就生气了，转过去头不再理我
　　这里是监狱啊，又不是疗养院，再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气氛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连鸽子都觉得无趣，蹦到草地上四处觅食。太阳惬意地挂在天边，一点也不急着落下，岳翎轻轻叹了口气，摇晃着手里的盒子自言自语道，“这么神秘，他送什么好玩的给我呢？”
　　“其实………”，我想告诉她里面只是一把随手采摘的野花
　　“嘘……”，她却冲我摆摆手，“我等会儿自己看”
　　“等什么？”
　　“等日落”
　　说完这句话她独自走向一旁的草地，面向日落的方向坐了下来，双手抱着盒子，认认真真地看着夕阳西沉，似乎一眼不眨地瞪着它，它就会落得快一点。
　　阳光浅浅地照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座透明的雕塑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我不认识她，但在这一刻，我没有看到枪神所说的蛮横与嚣张，只有一个女孩微弱的愿望。我突然有点希望这轮摇摇晃晃的夕阳永远不要落下去，那么她就还总是心存希望。
　　就像我心存希望要去救一个人，要去还一份救命之恩，如果伍永胜死了，那么我的希望就破灭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她会不会对一把野花失望不应该是我现在考虑的问题，现在我应该考虑的是完成跟枪神的约定，然后赌一把他的人品。
　　虽然没有按照原有的套路走，总之目的还是达到了，我看了下表，离训练场关门还有大概十五分钟。我应该可以功成身退，趁她还没打开盒子尽快离开这里，以免节外生枝。
　　我轻轻退后几步，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