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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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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古野内城,寝殿外的廊上,信长正眯着眼打瞌睡,身后站着持枪护卫的前田犬千代。
  “佐胁藤八郎?”池田恒兴的声音传来。
  “在!”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答道。
  “长谷川竹丸?”池田恒兴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这次换了另外一个声音应答。
  “中川八郎右卫门尉?”又叫到一个,原来池田恒兴是在点名。
  “在!”被点到的人立刻应答。
  “津田左马允?”点名还在继续。
  …………
  信长的眼皮有些沉重,昏昏欲睡……
  “佐佐与左卫门?”
  “哼!”
  “哼?”
  原本节奏刚好的对答声,忽然被不和谐的一环打乱,让信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打量了一圈,七八个半大孩子之中,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发出了这个声音。
  又是这个穿着蓝色和服,长着一对卧蚕眉、嘴角拉得笔直的孩子用鼻子哼出来的。
  “怎么?你又有意见了?”信长挥挥手打断池田恒兴,望着这个孩子问道。
  “不错,主公大人是让我们来做少主您的侍童,并不是被安排做杂役的。”有着粗粗眉毛的男孩提出了自己的抗议。
  听到对方如此说,信长只有无奈的苦笑。
  那古野的比试实在是太轰动了,不到三日就传到了古渡城织田信秀的耳中,而且那传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自然是被前田犬千代摔倒这件糗事。
  且不论这之中是否有人在煽风点火,这次织田信秀真的是大发雷霆,当即就把信长唤到古渡城臭骂了一顿。
  而且听说,连信长的生母土田御前也对织田信秀谏言道:“干嘛要把这样的儿子立为嗣子?难道堪十郎不好么?”
  织田信秀摇头道:“堪十郎确实规矩有礼,但不适合这乱世。”
  他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所有反对信长的意见。
  “三郎,”临走的时候,织田信秀把信长叫到了身边,“若是缺侍童,可以和父亲说。”
  之后,就有尾张国内的大小豪族,奉了织田信秀的命令,把家中的孩子送到那古野城来。
  佐胁藤八郎是佐胁家主藤右卫门兴世的养子,中川八郎右卫门尉和津田左马允是亲兄弟,都是信长五叔织田信次的孙子,分别继承了尾张国中川和津田两个小家族的家业,而这个佐佐与左卫门,是比良城主佐佐成宗的第五子……
  总之,站在廊下的这七八个孩子,名义上是织田家主要求各家给信长送的侍童,实际上是织田信秀借着信长搞出的那个比试,提前在为信长继承家督而收拢的人质们。
  这对父子就是如此心有灵犀地暗暗布局,以期顺利地完成家中权力的交接。
  至此,信长才在心中完全确定,织田信秀这个便宜老子是真心实意地在支持着自己。
  可是,如何安置这些孩子,便成了让他头痛的问题了。
  信长还不敢确定各家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贸然让他们送来的孩子成为自己的侧近之人,有可能造成情报的泄露。
  不行,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自己还得隐忍,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再装一装“傻瓜”,毕竟这绰号也来之不易。
  因此,信长决定,先把这些孩子统一起来,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可是,这个叫佐佐与左卫门的家伙,总是一板一眼地在反驳自己,甚是讨厌。
  “当然,当然不是安排你们做杂役,我只是指排恒兴测试一下你们都有些什么技能罢了。”
  既然明白便宜老爹的苦心,信长自然也不能得罪眼前这些豪族家的小人质们,只得言不对心地敷衍道。
  “属下学习过汉学经史、兵书,精通汉文,览古今之事、通文武之道。”佐佐与左卫门点头,可能是信长的回答勉强有些道理,他开始毛遂自荐。
  “嗯?懂汉文?”信长一愣,没想到这十一二岁的男孩竟夸下如此海口,要知道说起汉字,穿越而来的信长才是行家。
  “是。”佐佐与左卫门以为信长不信,补充道:“父亲大人曾请千田老师教导家中子弟,属下自幼修学,所以如今已小有所成。”
  “千田老师是谁?”信长不解地问道,他对本地的人名尚不能完全认清,就更别说什么名人了。
  佐佐与左卫门像是受到了侮辱,怒视信长,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千田吟风,据说是有名的儒学者,因为佐佐氏出身宇多源氏,自视高贵,所以作为武家,还学什么经史汉文,附庸风雅……”池田恒兴看出信长不解,凑近过来在耳边低语,听他的语气,对佐佐氏的做派很有些不满。
  也是,总有那么些人,因为出身背景、教育程度等,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谈吐之间透出来的优越感和蔑视感,相处起来确实很让人火大。
  佐佐成政的这个毛病一辈子都没改掉,所以最后才落得那么悲惨的结局,那又怪得了谁呢?
  恐怕佐佐与左卫门这个家伙,现在心中也在轻视着被人叫做“傻瓜”的信长,为了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多一些快乐,信长准备要杀一杀对方的嚣张气焰。
  “既然与左卫门你自称精通汉学,那咱们比比如何?”信长问犹自在生闷气的佐佐与左卫门。
  “比什么?”佐佐与左卫门微感诧异,他知道织田家虽然势大,但其实只是清州织田家的末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粗鄙无知的代名词,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比汉学啊,你写下一段话,看我识与不识,然后我写下一段话,看你识与不识,如何?”信长的方法很简单,却也很公平。
  “少主不要消遣属下,如此……如此比试,您岂不是要丢尽颜面?”佐佐与左卫门满脸自负之色。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怎么?与左卫门你如此推脱,不会是怕输吧?”信长有意地出言相激,他知道对方这种自负的人,弱点就是受不了激将之法。
  “怎么可能?”佐佐与左卫门又用鼻孔哼了一声,“那就让我们用笔墨战斗一番吧。”
  “恒兴,却给我二人取笔墨纸砚来。”信长见对方上钩,心中暗喜,很快恒兴就把纸笔取了来。
  听到两人的对答,庭院内的孩子知道有热闹瞧了,都凑了过来,就连前田犬千代也忍不住伸头观瞧。
  信长并不阻止,所谓的领导力,最高境界就是取得下属的崇拜和敬畏,借着打压佐佐与左卫门气焰的机会,正可以在这群孩子当中树立自己的权威。
  “请写吧。”信长把纸笔推了过去,静候佐佐与左卫门出题。
  熟练地捻起已沾好墨汁的毛笔,佐佐与左卫门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很快落笔写了下去。
  “他写的是什么啊?”长谷川竹丸问身旁的津田左马允。
  “我怎么会知道,”津田左马允摇着小脑瓜,然后问自己的哥哥,“兄长,您认识么?”
  “嘘,别说话。”中川八郎右卫门尉把食指放到嘴唇上,低声说道:“这么丢人的问题你们也问得出来,我估计咱祖父和父亲都不认识他写的是什么。”
  侍童们的窃窃私语传入信长的耳中,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时代对于文化的教育水平实在太低,大多数能断文识字的人,都是寺院里潜心学问的僧侣,至于武家子弟,大抵上也就只比每日在田间耕作、目不识丁的农民们强一点。
  所以佐佐与左卫门的自傲还是有些道理的,不过他可难不倒信长。
  信长打眼观瞧,就见对方正用工整的行书写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呵?
  信长忽然有点哭笑不得,敢情对方是以千里马自居,而且还骂自己是“奴隶人”,这个佐佐与左卫门啊,想必是准备一会解读的时候,好好地恶心自己一把。
  “好,好一个韩昌黎的《马说》。”信长故作不知对方的小心思,拍手叫好道,接着便把对方写下的180繁体汉字尽数读了一遍。
  佐佐与左卫门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见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听说这信长每日只在乡野间疯跑,厌恶读书,因此未到此处之前便心怀偏见,打定了主意要给信长一个下马威。
  谁曾想如今一试之下,对方竟然毫不费力地认出了自己有感而发写下的这篇古汉文,着实令人费解。
  佐佐与左卫门哪知道信长两世为人,这《马说》在他的时代是中学语文必修课,别说你写下来了,就是让他默背一遍,恐怕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是少主赢了呢……”
  “不是吧?佐佐殿平时不是挺自负才学的么?”
  “嘿嘿,这回让他也吃个白眼尝尝。”
  围观的众人看着双方的表情,大致上已能判断出这场的结果如何了,窃窃私语声四起,佐佐与左卫门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
  “少主请出题。”但很快,佐佐与左卫门就恢复了常态,伸手把笔递给信长,朗声说道。
  佐佐与左卫门在心中想得明白,这场比试本就是你来我往,信长可能一时幸运,识得这篇文章,但若说写汉字,自己数年寒窗苦练,才能信笔写出标准的汉字,信长怎么可能会写?
  只会识,不会写,说到底还是自己胜,佐佐与左卫门好胜心起,再次向信长发起攻击。
  信长接过毛笔,毫不犹豫地写了起来,那顿挫有序的模样,似乎比佐佐与左卫门还要熟练些。
  佐佐与左卫门彻底傻眼了,他猜不到信长前世也曾在书法上下过苦功,笔走龙蛇之间,他已经写完了。
  只有短短的26个字,却比佐佐与左卫门那180个字要更有气势,因为他写下的是:“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策,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与左卫门,这段文字你可识得?”信长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笑着问对方。
  “这……这是《三国志魏武本纪》中的文字。”佐佐与左卫门惊呼。
  “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信长追问道。
  “知……知道。”佐佐与左卫门犹疑了一下,当即跪拜了下去,“属下愚昧,冲撞了殿下,请您责罚。”
  看到佐佐与左卫门忽然大变的态度,其他孩子面面相觑,也跟着拜了下去。
  “不必多礼,”信长伸手扶起佐佐与左卫门,微笑着说道:“大家起来吧,以后……”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一个护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来到近前行礼后说道:“报告少主,平手爷回来了。现在已到正殿之中,请少主前去叙话。”
  “嗯,知道了。”信长点了点头,看来那件事有了结果了,就是不知道自己那未过门的妻子是什么样?
  好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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