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

　　这一抓吓了张思蓉一跳，她赶紧伏到床边观察杨启岚的情况。
　　杨启岚依旧未醒，只是呼吸声比之前稍重。张思蓉稍稍安心，准备去隔壁看粥热好了没有，谁知杨启岚的手虽然无力，但依旧紧紧的攥着张思蓉的食指。
　　忽然杨启岚的眼皮跳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张思蓉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于是就把耳朵凑到杨启岚嘴边，结果杨启岚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张思蓉心中说道，打算抽出手指。谁知杨启岚攥的更紧，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不好。张思蓉怕他伤情恶化，赶紧用空出的手拿来毛巾，轻轻地给他擦拭额头。
　　今天一整天天气都有些闷热，看起来将会有一场大雨。张思蓉的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半开着，所以还是有些闷人。
　　擦完汗后杨启岚稍稍舒服了些，张思蓉以前照顾的病人里面也有男人，只是这次是她第一次照顾年龄相仿的男性，而且一次就和他呆在一起足足三天三夜。原本这一切都是稀松平常，杨启岚在她的眼里也与其他病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惠痴的话现在就像回声一样不断地在她脑子嗡嗡的响，搞的她都有些觉得自己怪怪的，再加上杨启岚现在攥着自己的手指不撒手，张思蓉心头扑通扑通的狂跳，给他擦完汗后自己反而也一头汗了。
　　结果张思蓉也像惠痴一样心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只是这嘴上念过了心里面还是七上八下，偏偏又想起了自己刚刚说的那番“口中有佛心中无佛”的话，真是感觉羞死了人。
　　就在张思蓉胡思乱想的时候杨启岚终于有了反应。这几天中他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那天杨启岚被金龙打败落入水中，重伤之下生命垂危，甚至连跑马灯的幻影都开始出现了。虽然万幸被张思蓉给救了回来，但这几天依旧重复地做着噩梦——那一天西厂的人忽然将他家团团围住，那样的场景将杨家人吓得心惊胆战。爷爷杨穆峰让手下将镖局大门紧锁，自己孤身一人出去与西厂谈判。
　　杨启岚想要和爷爷一同出去结果被娘亲郭玉兰拦下，平时温柔可亲的娘亲那天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凄凉。她吩咐好镖师注意好外面情况严神戒备，自己把杨启岚带到后面的马厩里。郭玉兰抚摸着杨启岚的脸，眼神中满是眼和不舍。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排枪声，之后便是大门被轰开的声音，以及各位镖师临死前的惨叫。
　　郭玉兰听到声音，赶紧跑到门前打开后门，又回到马厩放出里面所有的马，自己则骑上一匹枣红骏马将杨启岚压在身下。
　　后门虽有西厂的火铳队在埋伏，但总的来说比起其他地方少的多的多，众人看见有东西冲出来先是一阵乱射，数匹马中了第一波的枪纷纷倒下，郭玉兰护着杨启岚冲了出去。
　　然而西厂的增员很快就赶到，一根奇怪的飞索开始在马群中寻找着猎物，一匹又一匹的马被它击倒，就在杨启岚与娘亲就要冲出城的时候它终于击中了郭玉兰。
　　好在郭玉兰骑术精湛才没能摔下马，只是她虽然死死的抓住了马鞍，但也因此减缓了马的速度，而且若是想要再上马就必须要把马停下来才可以。
　　郭玉兰望着即将追上来的追兵，又神情地看了一眼伏在马上到杨启岚，“启岚，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便娘不在了，你也要努力一个人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能代替娘亲继续爱你的人……所以一定要开心的活着……”说完郭玉兰松开了手落下马，自己独自一人面对茫茫多的敌人，留下杨启岚一人在马背上绝望的哭喊。
　　“娘！娘……”杨启岚昏迷中呼喊着娘亲，张思蓉的手指也被抓的更紧了。“爷爷……大家……不要走，娘……不要留下我！”声音时高时低，最后竟然抽搐起来。
　　杨启岚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这种悲伤的情感甚至感染了张思蓉。张思蓉幼年离家，五柳庵与家又隔了十万八千里，因此这十几年里张思蓉只与家人见过数面。虽然每日吃斋念经但人毕竟有七情六欲，张思蓉又还只是个孩子，怎么会不想家？只是她一心想着悬壶济世，不敢放下这儿的人不管，所以只能拼命压抑自己对家人的思念，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思蓉才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他那无法言喻的悲伤自己却感同身受，这激发了她内心的母爱情感。张思蓉坐到床边，伸出左手轻轻抚摸杨启岚的手背。
　　这一招意外的有效，杨启岚的情绪逐渐缓和，也不再低声喊叫，原本紧紧攥着的手也松开了。张思蓉伸手抚摸杨启岚的脸，想要将他微皱的眉头抚平。
　　没想到杨启岚竟像只猫儿贴了上去，张思蓉看着杨启岚的表情渐渐由悲伤转为平静，自己也仿佛被治愈一般，直到这时张思蓉才注意到自己早已流满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而哭，只是眼就是停不下来。
　　张思蓉心里这些年的委屈和伤心似乎都随着眼流出了身体，这反而让她如释重负，整个人舒畅了许多。眼也滋润了她有些干涩的眼珠，激得她睁不开眼。大概是真的累了，张思蓉依在床边，双手抓着杨启岚的手，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