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附录明郑简史

　　永历十六年，明朝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郑成功击败荷兰殖民者，复台湾为新基业，以安平镇之红夷城为王府。是年四月十五日，帝崩于南狩，其余中国复明势力皆丧于满清。郑成功征台初，令长子郑经监守大陆据点。郑经十九岁，谦恭慈让，好学善射，而颇耽声色。娶前尚书唐显悦之孙女为妻，不相得，通于四弟之乳母陈昭娘，生男，诡报妾所出。唐显悦发其奸，郑成功大怒，下令斩董氏、郑经与陈氏及其所生子，未果。五月初八，郑成功病逝，享年三十九。台湾诸将举郑成功之异母弟郑袭为护理。郑袭之私人蔡云、李应清、曹从龙、张骥四人说黄昭曰：“护理计征台战功，公居最，恐世子不知耳！公握重兵扶护理为王，护理肯忘公乎？”昭曰：“候与萧拱宸谋之”张骥以之告郑袭，郑袭大喜，与黄昭结姻。黄昭夜告拱宸曰：“世子可治兵拒父，护理不可承兄继统乎？”萧拱宸然之。曹从龙即矫成功遗命，数世子罪状，奉郑袭为王，分兵守险。黄安不与谋，阳附之而密请郑经速整兵过台。郑经闻报大骇，以周全斌为五军都督，陈永华为咨议参军，冯锡范（工官冯澄世之子）为侍卫镇镇将。遣使通款于靖南王耿继茂、闽浙总督李率泰以缓其兵，乘间整师东抵澎湖，遣礼官郑斌赍谕布告台湾以世子亲统大军抵台奔丧。众皆阴持两端，无显言拒命者。黄昭、萧拱宸曰：“世子乱伦，先王再命赐死。护理仁慈勇敢，承兄遗命继统，谁敢逆之？”使者复命，郑经谓周全斌曰：“诸将未经此土，敢问进兵之路？”周全斌曰：“黄昭必以兵守安平城，此天险不可过也。我军当从潦港洲仔尾登岸击之。萧、黄二贼久从先王征战，台湾又所熟悉，潦港洲仔尾之险，二贼不敢信人，必自守之。今当差快哨赍谕入台，遍告诸将以萧、黄离间叔侄至亲，逼胁将士之情，令悔过倒戈，共扶王室，则二贼可灭也！”郑经从之。十一月初一日，进至潦港。初三大雾，昼冥对面不相见。周全斌谓郑经曰：“黄昭智勇，提防必周。今乘雾而上，昭不及防，此天佑我也。”遂统兵衔枚而上，而黄昭已攻入大营，郑经军溃，几为所败。周全斌大呼曰：“今背水沉船，大丈夫宁可死于战，不可死于水！”身先陷阵，全军激奋，呼声震天。郑经射死黄昭，其众大乱。俄而雾消，日向午矣，周全斌疾呼：“世子已到，黄昭已死！”黄安于阵后出曰：“此吾君之子也！”郑经免胄相示，诸将悉解甲投戈，郑经慰谕之。周全斌对敌萧拱宸，复呼于阵前曰：“罪在萧贼一人，与将士无干！”萧拱宸麾下星散，遂被擒。郑经收蔡云等四人，同萧拱宸斩之。抱郑袭而哭曰：“几为奸人离间！”待之如初，众大悦服。郑经于黄昭营中，搜出伯郑泰交通书数封，皆系嘱其扶袭拒经，经藏之，人莫知焉。永历十七年，郑经继位，命颜望忠守安平镇、黄安提调军务，仍以郑省英（郑芝莞长子）为承天知府，自率大军回厦门。海澄有密献城者，郑经整舟师援之。郑泰疑其图己，举家登舟。旋海澄事觉，郑经不果行，闻郑泰情状，益惶惑，乃铸金厦总制印赐之。郑泰喜，诣厦门称谢，郑经伏甲兵于内。半席掷杯于地，喝武士擒郑泰。郑泰言：“何罪？”郑经出其与黄昭书，郑泰无可答，郑经令将郑泰缢死。郑泰之子郑缵绪、弟郑鸣骏及部将蔡鸣雷、蔡协吉、陈辉、杨富等大小官吏四百余员、船三百余号、兵民万余人入泉州港降清。荷兰台湾总督揆一闻成功死，诣福州见耿继茂、李率泰，哭诉始末，请兵报仇，愿为前锋，引攻金、厦，复夺台湾。耿继茂与李率泰许之，会同揆一出泉州港。福建水师提督马得功出同安港，黄梧、施琅出漳州港，分道进攻。郑经议分兵御之，周全斌曰：“惟耿继茂、李率泰会红夷铁舰而来，其势甚锐，破之则各路气夺，不战自退矣！”十月十九日，遇于金门乌沙。荷兰铁舰十余高巨如山，泉州之船三百箕张而下。周全斌以艨艟二十往来奋击，剽疾如马，红夷炮无一中者。清军不敢进，忽杨富船至，全斌喝曰：“叛贼，今日是汝死日！”冲入逼之，杨富军伤死殆尽，马得功转舵援之，周全斌以为郑鸣骏也，挥船合攻。马得功不支，投海死。周全斌审降卒知之，叹曰：“吾欲擒獐，乃中一虎！岂是贼未合死邪？”已而厦门高崎守将陈升降清，黄梧、施琅乘潮落援之，耿继茂、李率泰亦来会师。厦门失守，明军寡不敌众，退守铜山岛。清军入两岛，堕其城，收其宝货、妇女而北。郑经知周全斌杀马得功，船又无失，厚赏之。李率泰遣使至铜山招抚，然密通诸将，许生擒郑经者封同安侯，洪旭笑而却之。明年春，林顺自镇海、杜辉自南澳先后降清。洪旭谓郑经曰：“金、厦新破，差官前来，非为招抚，实窥探以散人心。当速过台湾，迟则变起肘腋矣！”郑经乃东徙军民，命周全斌、黄廷断后。过澎湖，重兵守之。自称监国，分诸镇耕屯荒地，造房屋以安宗室遗老之相从者，修生养息。周全斌思与黄廷、洪旭有宿嫌，恐为其所嫉，乃降清。而黄廷恐台湾荒僻，水土不服，亦降清。李率泰知郑经已遁台湾，即驰令沿海数十里百姓尽移入内地。开沟二丈余深、二丈余阔，又沟内筑墙，厚四尺余，高八尺一丈，名为界墙。于高地设炮台，五里相望，台外二烟墩。二三十里设一大营，日则了望，夜则伏路。如逢有警，一台烟起，左右各相应，营将各挥众合围攻击，五省沿海亦如是。人民失业，号泣之声载道。老稚填于沟壑，骸骨暴于荒野。时有潮阳达濠人邱辉起义，据达濠等寨，乘潮出没于粤东沿海，归附者上万人。永历十九年，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会周全斌东征，遇暴风，不克而归。清廷遣使招抚台湾，郑经谓清使曰：“苟能仿朝鲜事例，不削发，纳贡称臣，则可耳！”清使曰：“圣天子明见万里，曲体人情。但以阁下为中国之人，不宜引朝鲜之例。且君臣义犹父子，岂有父子而异其衣冠者？”郑经曰：“朝鲜非箕子（纣王之叔，商灭东迁，建立朝鲜国，受周武王封而为侯）后乎？如朝鲜例，则敢从议。削发，则虽死不可。”永历二十年正月，先师圣庙、明伦堂建成。郑经令各社设学校延师，送子弟读书。议三年两试，照科、岁例开试童生。州试有名送府，府试有名送院。院试取中，准入太学。三年取中者，补六官内都事，擢用升转。又以陈永华为国子监丞、叶亨为国子监助教，自此台人始知学。令各镇农隙时教习武艺，春秋操演阵法。兴造洋艘、鸟船，装白糖、鹿皮等物。上通日本，订制铜炮、倭刀、盔甲以强军。下贩暹罗、越南各处以富国。从此台湾日盛，田市不让内地。九月，陈永华启郑经曰：”台湾远隔汪洋，货物难周，以致兴贩维艰。当令一旅驻扎厦门，勿得骚扰沿边百姓，善与内地边将交，便可接济。前有漳浦人江胜，紫面长须，勇略可人，聚集数百人，曾差亲信江栋来纳款，未曾启请。藩主可用此人，令镇厦门交通，庶免拨将调兵之烦。”郑经允请，即以江胜为镇将，驻扎厦门。江胜接印札，随整船到厦。时陈白骨、水牛忠等招纳亡命千人据厦门，江胜战之，失利，遁泊铜山，思难与敌，闻潮阳人邱辉年少猛勇，据达濠等寨，人众强盛，遂率船往达濠依邱辉，诉告战败，请助一旅。邱辉曰：“当如命，安敢辞？”江胜拜谢邱辉。朝夕盘桓，情谊相契，结为姻。邱辉同江胜攻厦门，江胜从崎尾登岸，敌水牛忠、陈白骨。战未几合，邱辉率大队就水仙宫登岸，突出围击。水牛忠与陈白骨大败，抢船遁去。江胜收其众，大谢邱辉。邱辉仍归达濠，江胜据厦门，禁止掳掠，平价交易。凡沿海内地穷民，乘夜窃负货物入界，虽儿童无欺。货物聚而流通台湾，故台湾物价平，洋贩愈兴。邱辉欲以其众归明，使江胜启郑经，郑经以辉为镇将，遣人赍印札，到达濠交邱辉。康熙十二年，永历二十七年，平南王尚可喜疏请归老辽东，清廷允之。平西王吴三桂、靖南王耿精忠亦相继奏请如平南王例，俱报可，且将撤藩。吴三桂遂据云南、贵州、四川反清复明，自封周王、天下兵马大元帅，湖南、广西响应之。明年，耿精忠据福建反，自称总统兵马上将军，告援于郑经，许以漳、泉二府给之。郑经大喜，以陈永华为台湾总制，率侍卫冯锡范、右武卫刘国轩（福建长汀客家人）、兵官陈绳武（陈永华之侄）等渡海而西。而耿精忠见郑军衰弱，不欲践漳、泉之约。郑经怒，攻同安，守将张学尧降。闽中故多郑氏旧部，海澄总兵赵得胜、潮州总兵刘进忠皆降于郑经。耿精忠惧，遣使议和，以枫亭为界，始通好也。永历二十九年五月，刘国轩与何佑入潮取属邑未下者，平南王尚可喜率兵十万，尽锐来攻。刘国轩粮尽，欲退保潮城。尚可喜麾铁骑，晨掩明军于凤塘寨之鲎母山。何佑以身先旗，直贯敌骑，刘国轩继之，大败清军，追奔四十余里，斩首二万有奇、捕虏七千。自此刘国轩、何佑之名震于广东。六月，郑经率军围攻漳州城。十月，海澄公黄芳度之部将吴淑献城降，黄芳度投井死。经出黄梧尸于棺，与黄芳度尸磔于市，其族人或斩，或流放至台湾淡水充军，以报黄梧毁郑家祖坟之仇。有说郑经毁其祖坟者，经曰：“罪止其身，与死者何预？”永历三十年，吴三桂兵至肇庆、韶州，邱辉率水师进至虎门，东莞总兵张国勋降，寻刘国轩、刘进忠取惠州，尚可喜长子之信挟父降于吴三桂。汀州守将马应麟叛耿精忠而投郑经，耿精忠大怒。时康亲王爱新觉罗·杰书为大将军，连破耿军于金华、温州等地，旋夺仙霞关，取延平、建宁二府。耿精忠见军心不稳，内忧外患，遂降，戴罪立功。兴化府守将马成龙降郑经，邵武府守将杨德、刑羽继之。郑经大喜，命许耀为总督，率兵三万进屯乌龙江，临福州城。许耀至江边，扼营据守。夜见东岸连营，火光数十里，心怀疑畏。适过江探者回报称：“满汉骑兵步卒十余万，首程先锋皆系耿藩诸将所领精锐。另有别队，欲从闽安而过，登岸合击。”许耀闻之，心愈慌。随拨卢仁、张汉相二镇前往要口镇守，防闽安渡载登岸者。以王如虎率骑兵一千，为先锋，江胜督步卒三千为副。黄良骥、许贵、林升、林应四将带兵八千，为左右救援。其余防守沿河营垒。随启陈“敌师十余万，非十二镇之力可御。速当益兵固守！”又请辞曰：“材非总督，不敢任此重担，恐误封疆大事。”郑经示陈绳武、冯锡范。陈绳武曰：“夸张敌势，乃边将故套，方以显其功。耀之辞不敢任总督者，示其谦也。”郑经儒而无断，亦为姑息。二十日四更，潮退风顺，清军乘月微明，蔽江而下。许耀大败，退守萧岭。忽报山下骑兵飞奔云至，是从闽安来者。清军腾涌前来，矢铳交至，明军大溃。是役清军斩首六千余级，获辎重军器，不可胜计。郑经知许耀大败，即令赵得胜为帅，星驰守兴化御敌，又驰谕潮州刘进忠带兵救援，刘进忠不听命，有自据意。永历三十一年正月，清军攻兴化，赵得胜、何佑拒弃城遁。二月，泉、漳陷，郑经遁入厦门。时刘进忠降清，刘国轩亦弃惠州去，七府连失。郑经以刘国轩为总督，赐尚方剑、吴淑副之。明年春，刘国轩出军，连下闽南城寨十余处。福建总督郎廷相（郎廷佐之弟）、海澄公黄芳世、都统胡兔自漳州，提督段应举自泉州，宁海将军喇哈达、都统穆赫林自福州，平南将军赖塔自潮州，四路合攻刘国轩。刘国轩迂回游击，各个击破，于是黄芳世、穆赫林败于湾腰树，胡兔败于镇北山，段应举败于祖山头，刘国轩遂取平和、漳平，围攻海澄。守将段应举与穆赫林死之，清军死者三万余、马万余匹。明军士气高涨，乘胜下长泰、同安。九月，战于龙虎山，清军斩首四千、俘千二百人，夺平和、漳平、长泰。刘国轩退守海澄，时出江东桥、窥漳州，相持一年不决。永历三十二年，吴三桂称帝于衡阳，定国号为周。是年吴三桂病故，其孙世璠继位。永历二十四年，清军大集舟师伐岛，郑经命林升为水师提督御之。林升畏清军之众，弃海坛，退守辽罗。副将朱天贵争之不得，乃率所部万余人降清，明军望风而溃。刘国轩不得已，弃海澄而入厦门。刘国轩度厦门不可守，乃护郑经入台湾。董国太责之曰：“竖子无能，倾覆桑梓，辱及先王！七府连失，两岛亦丧，皆由汝无权略寡断，不能任人，致左右窃权，各树其党耳！”郑经无以对。郑经西征时，授长子郑克臧（臧上土下）为监国。郑克臧，陈昭娘生，陈永华婿，每事悉受陈永华教，明敏果断，法严约束。诸叔夺占民田，事闻，郑克臧让诸叔曰：“当以国为家，百姓足，则自足矣！何必自有为哉？”诸叔不敢横为，权势畏惮，百姓感戴。冯锡范见陈永华把握重权，姑为阳好，心实忌之，阴与刘国轩谋。刘国轩教冯锡范解辞兵权以许之，冯锡范喜其策善。一日，冯锡范谓陈永华曰：“自愧护驾西征，寸功俱无。归来仍居其位，殊觉赦颜！即当启辞杜门优游，以终余年。”陈永华信为实，即先上启乞休，郑经不允。陈永华再上启，郑经意未决，冯锡范乘间启曰：“复甫勤劳数载，形神已焦！今欲乞休静摄，情出于真。宜俯从之！但其所部将士，可交武平伯为是。”郑经乃允陈永华辞，令刘国轩统陈永华军。陈永华方悟被卖，悔无及也，心大不快，寻病逝。郑经以陈永华、柯平等老臣相继去世，不胜感叹，虑郑克臧年轻，令人默取其所决启章阅之，条条有绪，心大喜悦。以其后事倚托有人，遂不预政事，纵情酒色。永历三十五年正月元旦，郑经欲大放元宵，张日曜即传街市居民构结灯棚，烟火笙歌，以供游玩。郑克臧闻之，上启云：“偏僻海外，地窄民穷。屡年征战，民不聊生！兹屡报清朝整备战舰，意欲东征，人心汹涌。何必以数夕之欢，而费民间一月之食？伏乞崇俭，以培元气，以永国祚！”郑经嘉其能固邦本，即为禁止。就于洲仔尾园亭，大张灯彩，与冯锡范、陈绳武、刘国轩等竟夕欢乐。是年，郑经以肠疾医治无效，忖不能起，传刘国轩至床前，指郑克臧而言曰：“与卿患难相从，意望中兴，岂期今日中途而别！此子材干，颇有所望，卿善辅之！吾死，九泉亦瞑目也。”刘国轩叩首曰：“藩主偶尔微疾，不过理其元气，顺则肿自消而愈，何用挂怀？至于世子，臣自当竭力以佐，岂有二心！”适冯锡范入，郑经谓之曰：“吾不免矣！凡事全赖君与武平协力，辅此孺子！”冯锡范曰：“此不过大肠火盛，散之，则肿消，藩主何多虑焉？”徐而胀痛难堪，叫喊遂卒，享年三十九。郑克臧躄踊号哭，令人飞报董国太。国太遂率诸子郑聪、郑明、郑智、郑柔与次孙郑克塽等咸至。文武各祭奠毕，用王礼殡脸。冯锡范随密向刘国轩谋曰：“监国乃螟蛉子，安得承继？”刘国轩曰：“此郑氏之家事，岂外人所预？”冯锡范曰：“自有成算，公勿左袒！”刘国轩许之。六官会议，择日嗣位。冯锡范密向郑聪、郑明、郑智、郑柔言曰：“自古承继大统，嫡庶尚且有分，何况螟蛉？”郑聪曰：“公此言，真国之辅佐！克臧李氏之子，人所周知，独藩主为嬖者瞒抹。且此子狂悖刚强，苟与嗣位，将来有不利于邦家。”冯锡范曰：“吾正为此，不知国太如何？”郑聪曰：“国太，吾之事也。地方兵民，公当主持！”冯锡范点首而别。四人共议，齐向国太启曰：“外面兵民，纷纷鼎沸！”国太骇然曰：“何由致此？”郑聪曰：“以监国非郑氏血脉，故人心不服耳。”国太曰：“监国秉政两载，兵民素所悦服，焉有是事？”郑聪曰：“监国虽然秉政，是藩主尚在，借其名耳。今藩主仙逝，欲承继嗣位，人必较正，因此不服。此乃大事，国太不信，当召侍卫、中提督问之！”国太随遣人传冯锡范、刘国轩议事。刘国轩以病辞，不赴。冯锡范语与郑聪等同。国太疑信参半，郑聪等又逼之曰：“国太当速主意，倘一旦有变，悔之晚矣！”国太主意不定，终允易位。冯锡范会国太意，辞出。见文武纷纷议论，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况国君晏驾，必有嗣位，然后发丧。岂有殡殓许久，尚虚其位？明系奸臣作怪，当相率启讲国太方可。”冯锡范闻言，对众曰：“业奉国太命，令礼官择日，奉监国嗣位。尔诸公不必多言！”众乃散。国太令郑克臧入内庭议事，冯锡范密令随协蔡添同郑聪等伏于堂之西厢。郑克臧至大门，守者不许其随从提督毛兴、总兵沈诚等入。郑克臧至二门，方履中堂，而二门已闭矣。郑聪、郑明、郑智、郑柔与蔡添突出，各交口数其非郑氏血脉。郑克臧见情势凶猛，遂曰：“此非吾所得知。既不是郑氏真血脉，愿见国太，纳还监国印玺。”郑聪、郑明、郑智、郑柔咸笑曰：“今日正奉国太之命，亦不由尔不纳还！”以日视蔡添，蔡添持刀挺身出。郑克臧大骂曰：“蔡添匹夫！尔胆敢弑主？”而刀已刺入腹中矣，四人各挥木棍助打。克臧既死，郑聪即令乌鬼将其尸拖于旁院。而毛兴、沈诚二将在外守候，闻内有变，即欲夺门救主，闻君已死，各差恨而散，飞报监国夫人陈氏。夫人突闻，躄踊长号，死而复苏者再。陈绳武亦驰至，见夫人睧眩倒地，慰劝之曰：“事已至此，且缓悲哭！”夫人曰：“速护吾进府见国太！”陈绳武曰：“此是正理。并看监国尸在何处？”夫人曰：“然。”陈绳武护送夫人到府，直入于内。国太以诸子说郑克臧是螟蛉，不过欲易其位而已，岂意郑聪等赚入中堂，当下刺死，正在咨嗟追悔。忽见陈夫人悲号于前，跪请曰：“监国何罪至此？”国太曰：“事已至此，说亦无用！我儿毋自苦焉！亦因兵民不服，以监国乃李氏子，非郑家真血脉耳！”夫人曰：“既非郑氏血脉、孙妇亦安得知？既知非真血脉，国太应早遣归宗！何作婆孙一十八载？既不是血脉，不得承继，亦尚可为平民，何至赚入刺死？”国太语塞，以陈永华素为国望，藉以慰劝。询其所欲，夫人叩首长号曰：“愿请监国收殓，相从于地下，为郑氏鬼！愿毕矣！”遂出见监国尸，相抱号哭。时夫人有孕，国太慰劝曰：“俟生男女，我自善待之。毋过戚也！”夫人曰：“成立之父，尚不能保其七尺躯！何况幼童耶？今已矣，我夫妻子母，自应相从于地下。”国太随遂其志，令人结台。夫人登，受文武祭奠毕，与陈绳武、陈梦球诸兄弟拜别，从容投缳，观者嗟异，悉为下泪。“克臧螟蛉难嗣大位”状明于通衢，兵民叹息。刘国轩率文武连名请国太命早定嗣位，以安民心。国太以郑经次子郑克塽承继，又命郑聪为辅政公。郑克塽时年十二岁，冯锡范婿也。郑克塽以拥立功，封刘国轩为武平侯，冯锡范为忠诚伯，其余文武，各加一级。国太以监国死，积郁于怀，遂染疾，于六月二十九日卒。是年康熙帝平三藩之乱。永历三十七年六月十六日，施琅率兵二万攻澎湖，其先锋蓝理与林升激战，蓝理破腹出肠，林升断左腿，清军乃退。二十二日再战，两军对阵，朱天贵高叫曰：“亲家，汝看我现任总兵。尔可弃邪归正，速来投诚！”邱辉曰：“天岂容汝此等背义之人！”随令发炮，朱天贵不防，被炮穿胁而死。施琅见风潮转利，列五点梅花阵发动总攻，明军大败，林升、江胜、邱辉等万余人战死，五千人降，刘国轩由吼门遁去，二十三晚到台湾见郑克塽，陈其丧败情由。次日郑克塽大会文武，相议战守之策，有言取吕宋者，中书舍人郑德潇启曰：“取吕宋以避锋锐，此策甚妙！有地图在此。吕宋者，南海之外国也，横亘数千里，水稻四季皆可种，亦产木棉。其水土和甘，百姓繁生。从闽、广舟行七十二更，顺南北风来往，仅七日程耳。万历三年，国王遣其臣朝贺，上嘉纳之。佛郎机（葡萄牙）人猫眼鹰准，卷发赤须，四海行商，不至则已，至则图谋人国，吕宋亦为其阴谋并夺焉。每三五载，借事杀唐人。武王（郑成功）在日，每欲征之，以雪我中国人之恨，因开创无暇。至文王（郑经），业已兴师，因接耿藩之变，遂移兵过厦。细查吕宋，其兵众不过千有余人，所恃者，城上数门大炮而已。漳、泉积骸其地者，何啻数十万！昔司马错、张仪争论秦惠王前，张仪欲攻韩、司马错欲伐蜀，夫秦之所以雄诸侯，由司马错之计得也。愚谓今日时势有似于此，故以议取吕宋为上策。”郑克塽准之，将攻吕宋，民间讹言四起，百姓惊惶不安，恐军队大掠而去。刘国轩谓冯锡范曰：“欲攻吕宋，虽是良策，可行于澎湖未失之前。今澎湖已失，军心不稳，苟辎重在船，一旦士兵利其所有而反目，令尊之前车可鉴也！”（冯澄世于铜山欲过台，其仆利其财，遂与诸船众谋杀之而降清。）冯锡范曰：“如此奈何？应分兵死守？”刘国轩曰：“众志瓦解，守亦实难，不如举台湾以降。量清朝恩宽，必允赦宥。”冯锡范曰：“公言差矣，我二人受寄托之重，一且请降，岂不为万世羞？”刘国轩曰：“公当细思，战则难料，降则易安。”议论未定，忽施琅遣刘国轩部下密来招抚，意遂决。时诸将密纳款献台者亦不在少数。刘国轩劝郑克塽降，又拨兵监守郑氏族人，于是郑克塽决议率文武投诚。七月，郑克塽遣使赍降表、地图、户籍至澎湖，上缴延平王金印一、招讨大将军金印一、公侯伯将军银印五。宁靖王朱术桂叹曰：“是吾归报高皇之日！”遂将所有产业悉分赏其所耕佃户，其侍姬袁氏、蔡氏等五人先自缢，朱术桂遗书曰：“艰辛避海外，总为几茎发。于今事已毕，祖宗应容纳！宣宗九世孙术桂书。”书毕，郑克塽率刘国轩、冯锡范、陈绳武等咸至。朱术桂延入辞别，在场者悉咨嗟叹息。八月十三日，施琅入台，鲁王世子朱弘桓（娶郑成功第四女）、益王朱怡镐诣军门降。二十二日，施琅刑牲告于延平王朱成功之庙曰：“逮赐姓复土，世为封疆，莫敢谁何！今琅赖天子威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罪，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分也。独琅起卒伍，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于赐姓，翦为仇雠，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语毕，投地大恸。施琅入京，受封靖海侯，世袭罔替。康熙三十九年，帝诏曰：”朱成功系明室遗臣，非朕之乱臣贼子。”敕遣官护送郑成功及郑经两柩归葬南安如田横故事，置守冢，建祠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