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间地狱

　　一个月后的黄昏，鬼族孩子坐在一棵树下，看着泥瓦匠正在忙碌着盖那座事先商量好的小房子，心里美滋滋的。
　　作为这世上最后一个鬼族人，他不但逃过了王族的追杀，还隐姓埋名在这个偏远的大山里生存了下来，如今还将有自己的房子，他觉得很满足。
　　二十两银子，这是他和泥瓦匠商量好的工钱。这座小房子建好后将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木头栅栏的小院子，仅此而已。但就为了一个这么小的房子，鬼族孩子已经没日没夜地干了很多天活，如今总算把工钱凑齐了。
　　“等到这座房子盖好，生存就成了生活”，他心里想：“我很有捕鱼的天赋，过两天我去买一个新的渔网，去水更深的地方捕鱼。等将来赚够了钱，我就把这个小房子扩大一些，再请这个泥瓦匠来，在院子里再造一个客厅。客厅里摆上一个八仙桌，就跟那些有钱的乡绅们那样。”想到这里，鬼族孩子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傻呵呵地笑容。
　　他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座房子被迫建在了集镇外的山坡上，因为集镇周边都是有主的田产，他买不起。房子建在这里意味晚上只能一个人睡在山上，会很孤独。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孤独的生活，而且晚上他也很少睡在屋里，通常都是猫在某个水边注视着撒下的渔网，期待着能捕到一条大鱼。
　　泥瓦匠的活仍然在继续，鬼族孩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山坡下不远处就是集镇，集镇四周的梯田一层一层就像水纹似的。
　　泥瓦匠已经干了三天了，他向鬼族孩子保证过，三天，三天一定能建好。
　　鬼族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并不傻，眼看日头已经快落山了，这房子的顶才完工了一半，无论如何也不像能盖好的样子。
　　果然，没过多久，泥瓦匠爬下房顶，满身灰尘地走了过来，抱歉地说道：“小鬼，这房子今天怕是盖不好了。”
　　“我看......”鬼族孩子刚一张口，一个大飞虫窜进了他的嘴里，害的他咳嗽了好一阵才吐了出来，又接着说：“我看出来了，不过我们是商量好的，你盖完房子，我才能把剩下的五两银子给你。”
　　“这个是自然，我做事是信守承诺的，你别看我现在只是个泥瓦匠，我祖上曾经还当过狼族的将军哩。”
　　“我知道你祖上当过将军，你已经讲过很多次了。”鬼族孩子连忙打断了他，每当泥瓦匠讲起自己当过将军的那个祖上，就会讲很长时间，而且在没有人打断他的情况下，他似乎可以一直讲下去——不过讲来讲去也就那么几个似真似假的故事。
　　“嘿嘿，我也记得跟你说过”，泥瓦匠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憨憨地笑了：“小鬼，今天盖不好你晚上就不能住进去啦，你以前都住哪里啊？”
　　“我是捕鱼的，一般找个山洞就凑合着睡一晚，只要不下雨就成，下雨的时候就难熬了。”鬼族孩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泥瓦匠抬头望着天：“这天色不好啊，风向也不对，说不准会下雨。要不你晚上去我家睡吧。”
　　鬼族孩子突然间有些感动，他每天穿的破破烂烂的，身上一股鱼腥味，一般人见了都会嫌弃他，没想到这个泥瓦匠居然不嫌弃他，还邀请他去住一晚，作为没有按时建好屋子的补偿。想到这里，他咧着嘴笑了：“成！有个地方睡就行，明天一早咱们再来，等你建好了屋子，我就把剩下的工钱给你。”
　　两人说着便一起下了山坡。
　　回到集镇上时天已经漆黑了。泥瓦匠家里也并不宽敞，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他和媳妇住，另一个给他三个孩子住。
　　鬼族孩子在他们家外头的灶房里睡下，灶房里有厚厚的稻草，晚上睡在这里倒也不冷。天气果然如泥瓦匠所说，不一会便开始打雷，接着便是倾盆大雨。鬼族孩子在大雨声中沉沉睡去。
　　或许是辛苦了太久了原因，这一觉他睡的特别沉。
　　直到布满集镇的喊叫声将他惊醒！
　　外面到处都在哭喊，呻吟！
　　鬼族孩子扒开身上盖的稻草，冲出灶房，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整个集镇都在烈火中燃烧！
　　此时，泥瓦匠一家也抱着孩子跑到了院子里。
　　一个火把从外面扔了进来，正扔到屋顶上，泥瓦匠的房子也开始燃烧起来。
　　“谁！谁点我的屋子！”泥瓦匠喊了一声，抄起墙边的锄头向外冲去，鬼族孩子也跟着他一起向外跑去。
　　泥瓦匠还没跑到院子门口，院子门却“彭”的一声自己开了，接着便冲进来一队拿着长矛，长相极为可怖的人。
　　鬼族孩子此前虽没有见过巫戎族，但此时见这些人如此凶残地杀人放火，长相又明显与狼族不同，已经猜到七八分。
　　泥瓦匠抄起手中的锄头向其中一个巫戎族士兵头上砸去，那个士兵当场脑浆迸裂而死。
　　这一下大出其他士兵的预料，他们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反抗！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短暂的惊讶之后，几个士兵上前将泥瓦匠团团围住。一个看上去领头的士兵乘泥瓦匠不注意，飞起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锄头，其他士兵一拥而上将泥瓦匠制服。一个士兵高高举起长矛。
　　“慢着！”领头的巫戎族士兵狞笑着制止道，“他杀了我们兄弟，就这样死太便宜他了！来啊，把他弄起来，绑到那根柱子上！”
　　鬼族孩子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极度恐惧之下他一动也不敢动。
　　“呦呵，这里还有个小娘们，”一个士兵瞥见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泥瓦匠媳妇，大笑着上前。
　　泥瓦匠媳妇吓得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边，再也无路可退，三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躲在母亲身后。
　　巫戎族几个士兵围上来，不由分说地将她与三个孩子拉开。
　　三个孩子哭着不肯，巫戎族士兵手起刀落，三颗人头顿时落地！
　　泥瓦匠媳妇嘶声裂肺地哭嚎，被绑在柱子上的泥瓦匠也声嘶力竭的哭嚎。
　　“你哭个屁！”领头的士兵一刀砍在泥瓦匠大腿上，大腿顿时被削去一半，大片红色的皮肉翻了出来，鲜血喷了一地，泥瓦匠疯狂地惨叫着......
　　鬼族孩子惊恐地望着这一幕：巫戎族的士兵们将泥瓦匠媳妇从她孩子的尸体上强行拉起，轮流将她侮辱......
　　鬼族孩子以为自己也死定了，他呆呆地站着，等着巫戎族士兵拿刀将他杀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死的痛快些。但是直到巫戎族士兵们杀光了集镇上所有的人，烧光了所有的房子，也没有杀他，只是有两个士兵路过时把他推开，让他不要挡路。
　　这一晚，街道上、集镇、农舍中到处都是人间地狱般的惨状。
　　第二天早晨鸡叫的时候，巫戎族士兵们带着抢来的财物和女人开始离开这里。临行前，一个巫戎族士兵对鬼族孩子说道：“那个小鬼，你跟我们一起走，给我们把东西扛着！”
　　鬼族孩子麻木地点了点头，扛起那捆东西，跟随着巫戎族士兵，向未知的远方走去。
　　直到走出很远，他再回头的时候，依稀还能看见山坡上那间快要建好的屋子。
　　那间承载着生活全部希望的屋子，还没有建好，而且永远也不会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