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上的朋友

　　浓雾被一番打斗搅散，江小花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先前埋伏在房里的是一名男子，一身雪白绸缎，剑眉凤目，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散发出高傲的气势。
　　从山上跃下的却是一名女子，一身蓝色的翠烟衫衬得肤光如雪，腰间一条白绫长穗绦，三千青丝随意束着白色丝带，一双娥眉微微蹙着，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
　　纵使江小花见多识广，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声，世间居然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女子握住长剑指向黑影，江小花马上小心起来。
　　那把剑他见过。
　　那日在这把剑下吃了不小的苦头，江小花对它记忆犹新。
　　这二人看模样和修为只是剑宗二代弟子，为何水龙吟却在她的手上。
　　面对两人夹击，黑影没有轻举妄动，江小花这时候才注意到，黑影体外一直笼罩着一层黑色雾气，它的本体一直都隐藏在黑雾里，它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幡，刚才接了白衣男子一剑的便是这个东西。
　　江小花皱眉，好似想起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剑鸣似龙吟，江小花听过一次。
　　一次便重伤。
　　水龙吟化作蓝光冲向黑影，不似那日的满天蓝色，声势却也惊人。
　　白衣男子也动了，身前的剑瞬间变幻成六柄小剑，同时疾射向黑影。
　　黑影没有理会那一抹蓝色，任由其从身体中穿过，丝毫未伤，只有身上的黑雾淡了一些。
　　它举起手中的幡，迎向那六柄小剑，在剑光触碰到时，幡里响起一片鬼哭神嚎的声音，幡上浮现出一张张人脸，将小剑尽数拦了下来。
　　小剑停在幡前颤抖翁鸣，光芒不断变暗，转瞬间便重新化作了一把剑。
　　白衣男子大惊失色，心念急转想把剑收回来，却发现剑与自己的联系越来越弱。
　　失去感应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如破铜烂铁。
　　白衣男子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在地。
　　黑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硬生生切断了他剑丸与飞剑之间的联系，已然伤了道根。
　　水龙吟倒飞而回，眼睁睁看着同门伤在自己眼前，女子神情更加寒冷。
　　她双手握紧剑柄，剑尖朝上举于头顶，村里突然刮起了风，周遭的天地元气全部朝着女人头顶的剑上汇聚，剑芒暴涨，转眼间便化作一把两三丈长的大剑，水蓝色的光芒闪烁，照亮了整个村落。
　　白衣男子吃惊地看着那毁天灭地的一剑。
　　黑影有点意外。
　　江小花摇了摇头，开始捡石头。
　　知了一直沉浸在下方画面的震撼中，看到江小花在捡地上的石头，不由问道：“师兄在做什么？”
　　江小花找了四颗拳头大的石头，分别扔到山下村子里，说道：“降妖除魔。”
　　小知了眼里升起星星，看着江小花一脸崇拜。
　　蓝色大剑带着罡风朝黑影斩落，似有千钧之力。
　　女子脸色苍白，以自己如今的境界，这一剑几乎耗光了体内所有元气。
　　黑影仍然只是举起了手里的幡。
　　剑光落在幡上，江小花站在山崖上都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劲风。
　　黑影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稳住了身形。
　　女子贝齿紧咬，这一剑使将出来便只能一往无前，没有退路。
　　幡里又响起哭声，这一次更有数道黑气从中钻了出来，向着四面逃逸。
　　转眼间的功夫，湛蓝的大剑便不复方才明亮，剑身也小了一圈，那黑影手里的幡好像能吸收剑上的元气，着实古怪。
　　女子眼睁睁看着剑芒越来越小，却毫无办法，再这样下去，自己二人今晚恐怕难逃此劫。
　　她不再犹豫，开口喊道：“山上的朋友，还不出来吗。”
　　雾气散开，走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江小花从进村时便被发现，后来也没有刻意隐藏气息，更没有更改容貌。
　　他本想等黑影与这两个剑宗弟子斗得差不多了再出手，但既然美人出口求助，他也乐于助人。
　　江小花看了看场中的景象，笑道：“好热闹啊。”
　　黑影弹回已经变成本来大小的蓝色飞剑，小心地注视着江小花。
　　蓝衣女子以剑拄地，她元气消耗太甚，已经无力再战。
　　江小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牵着知了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黑影说道：“你是幽州过来的？”
　　随着他每一步落下，这方空间便有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却又说不出来。
　　黑影也发现了，它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但它知道他的目标肯定是自己，它决定先下手为强。
　　幡里哭声更烈，一张张人脸凸显，化作数道黑气冲向江小花和知了。
　　江小花嗤笑一声：“就没有点新鲜的手段了吗。”
　　抽出短剑，看似随意挥了几下，黑气便消散于空气中。
　　江小花又向前走了几步。
　　这次就连地上的两人都发现了哪里不对。
　　这个带着小女孩的年轻人，自从出现在这里，便牵引着周围的元气，每动一下，元气也跟着他的移动而发生改变。
　　更重要的是，原本打算先调息恢复一下的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吸收到天地元气！
　　“天元锁？你是长生观的人？”
　　黑影的声音极其嘶哑难听。
　　江小花没有否认，他已经走到几人中间，离黑影很近的地方。
　　天元锁是一个阵，是长生观的独门阵法，很基础的阵法，一点也不高级。这个阵法的作用就只是能够阻绝天地元气的进入。
　　江小花先前就将四块石头置于几人的四周，然后以自身为阵眼。
　　他出现的时机也非常好，两名剑宗弟子一个重伤，一个力竭，黑影在刚才硬接那一剑的时候损耗也不小，连幡里的鬼脸都跑掉了一些。
　　没有了天地间元气的补充，江小花并不如何担心。
　　一幡横扫而来，带起重重鬼影，黑影已经看出江小花的打算，现在的局面对自己很不利，它不想拖太久。
　　江小花抱起知了，飘向另一边，那个幡古怪异常，两个剑宗弟子都败在它手上，他不打算跟它硬碰。
　　黑影身上的黑雾越来越淡，已经渐渐能看得到，在黑雾的包裹下，有一道干枯瘦小的身影，江小花知道那才是黑影的本来面目。
　　江小花始终不与它正面相对，在场间闪转腾挪，黑影渐感吃力，体内的元气不断消耗，已经所剩无多，它停下来说道：“阁下就这点本事吗。”
　　江小花也停了下来，说道：“当然不止这点本事。”
　　他放下知了，开始在腰间袋子里找着什么。
　　黑影谨慎地看着江小花，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把戏。
　　半晌后，他掏出了一个梨，递给了身旁的小女孩，还揉了揉她的头。
　　黑影恼怒异常，就连旁边的两名剑宗弟子脸色都有点不自然起来。
　　黑影揉身而上，即使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将他炼化到自己的幡里。
　　江小花抬起头，看着冲过来的黑影和幡，表情开始认真起来。
　　短剑交于左手，挡住了当头而来的幡，幡上传来一股吸力，江小花感觉周身元气都朝幡里涌去，他甚至都看到了黑影里面狰狞的笑脸。
　　原来是这样。
　　没有理会吸食自己元气的怪幡，江小花用身体挡住知了，右手并拢，就这样直直插入了黑影当中。
　　耳边响起极其刺耳的尖啸，黑影不停挣扎扭曲。
　　江小花松开握剑的手，反手抓住黑影握幡的手臂，让它丝毫动弹不得，右手并指如刀，又向前递了一截。
　　虽然没有血，但就连地上的两人都觉得，这个画面很残忍。
　　江小花没有感觉，他只是在做自己以前常做的事。
　　黑影慢慢不再动弹，身上的黑雾也消散开来，露出了它本来面目，失去了束缚的幡也掉落在地，道道黑气从里面飞出，没有停留，直接消散在了夜色里。
　　一个中年人，浑身黑衣，眼窝深陷，身材干枯瘦小。
　　此刻江小花右手插在他的胸膛里，几乎将他贯穿，手上溢出的真元将他体内的经络尽数震碎。
　　江小花背对着那名白衣男子，他并没有看清江小花的动作，但蓝衣女子却看到了。
　　“有话待会再说。”
　　江小花阻止了女子准备的发问，放下黑衣人，开始在他身上搜寻着什么，不一会便找出一个黝黑的木牌。
　　看着木牌上刻着的图案，江小花又将神识探入，确认了不是冒牌货，心道果然如此。
　　将木牌收到身上，江小花抱起知了，朝女子说道：“我叫江小花，是一名散修。”
　　江小花没有隐藏姓名，他另有打算。
　　白衣男子已经拿回长剑，服下一颗丹药后冷声说道：“你为何会长生观的阵法。”
　　“天元锁吗？朋友教的。”
　　“十阳剑你又作何解释。”
　　“也是朋友教的。”
　　“长生观暂且不提，敢问阁下在剑宗的是哪一位朋友。”
　　江小花歪了歪头，说道：“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不，是你们的。”
　　女子正色说道：“阁下出手相助的恩情剑宗自会记得，但还请阁下解惑。”
　　江小花不再理会二人，他看到村里的房子里开始亮起了灯，还有村民悄悄地朝这边望着。
　　这里已经没有了危险，江小花抱起知了开始往外走去，但他没有解除阵法。
　　蓝衣女子突然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在场的小姑娘除了她自己，便只有一个了。
　　当然她算的话。
　　知了转头看看江小花。
　　江小花脚步不停，但也没有说话。
　　“我叫知了。”
　　小姑娘对美丽的东西好像都没有什么抵抗力。
　　包括漂亮的人。
　　“知了？”
　　江小花摸了摸知了的头，继续向外走去，他忽然发现有件事要尽早去做。
　　走到一半，江小花又停了下来，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愣，似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的名字。
　　“我是剑宗紫隐峰座下首徒楚清风，她是我师妹暮雪。”
　　白衣男子开口报出家门，剑宗的名头一直比较好用。
　　江小花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宗主风十里的关门大弟子。
　　“我又没问你。”
　　楚清风脸色一滞，怒色刚上眉梢，便听江小花又说道：“忘记提醒你们了，这人不是从北边来的，是九幽门的人伪装的。”
　　楚清风与暮雪听到九幽门三字齐齐变了脸色。
　　楚清风顾不得再生刚才的气，说道：“九幽门不是早在数百年前便被覆灭了吗，你如何断定他是九幽门的余孽。”
　　江小花捏了捏腰间的木牌，心道我总不可能把这个牌子给你证明吧。
　　“你将他手中的幡交给你的师门便知晓了。”
　　江小花说完驭剑而起，他真的有事要做。
　　看着他驭剑离去的身形，分明便是剑宗的御剑之法。
　　......
　　江小花走后，楚清风与暮雪并未着急离开。
　　楚清风伤虽不重，但飞剑与自己断了感应，道根受损，即使有师门的灵丹妙药，想要恢复也要好几年。
　　暮雪元气枯竭，现在根本无法御剑行走，坐在原地正在慢慢恢复。
　　楚清风看着暮雪身边的蓝色长剑，目光复杂。
　　没想到南卿师叔连水龙吟都交给了暮师妹。
　　“暮师妹，你是什么时候练成‘碧落黄泉’的？”
　　‘碧落黄泉’便是刚才暮雪使出的那一剑，也是那日南卿斩落江小花的一剑，这个功法乃是秋暮峰主南卿所创，练成后威力极大。
　　楚清风是紫隐峰大弟子，更是整个剑宗年轻一代的翘楚，今日出手便丢失了飞剑，又看到暮雪那一剑，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暮雪脸色慢慢恢复了过来，但是神情依旧寒冷。。
　　她将黑影人持的幡捡起来看了看，没有回答楚清风的问题，淡淡说道：“楚师兄飞剑受损，幽州之行待回师门后，请师尊们再行定夺吧。”
　　楚清风不自然地笑了笑：“师妹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