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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流逝的废黄河 / 第108节

第1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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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义到家已近中午了,远远地就听见哀乐响透了半边天,几个人靠在吹吹班子后面的墙根,一边晒太阳一边抽烟嚓呱,吹吹班子周围笼罩着一团烟雾。
  
  王义穿过人群和那团烟雾,径直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满是披麻戴孝的人,墙根摆一圈花圈,王义泪眼朦胧,只感觉白花花的一片。门口摆一张桌子,戴自立坐在那儿登记亲戚们出礼的礼金,他看见王义回来了,喊道:“小义子来家(ga)了!”
  王义听到这话,眼泪又止不住流着,蒋秀梅马上出来给王义穿上孝服。
  王义进到屋里,还没有仔细看看,就“扑通”一声跪在灵前磕了四个头,头重重地磕到地上,然后他抬起头手放在老二奶的手上,摩挲着。原来是老二奶摸着大孙子的手,现在王义摸着奶奶的手,却没有温度了!老二奶闭着眼睛,再也无法去猜跟前的人是谁了。
  王永梅本来坐在地上的稻草上,衣服头发全都乱糟糟的,刚才一阵没有人来,她和其他女眷嚓呱,看见王义来了,她立即嚎啕了。她手里扯着稻草连哭带喊,喊得抑扬顿挫,近乎唱歌了,她一唱三叹,悲不自胜,把老二奶的一生以及对子女的好都回顾了一遍,还捎带着埋怨了一下王义没把媳妇带回家。
  王义静静地看着老二奶,奶奶只是睡着了而已。
  
  又有亲戚来了,王义起来到外面去,蒋秀梅说:“没吃早饭吧,到锅屋吃点东西先垫垫。”王永福拿两包烟让王义招呼来的亲戚。
  王义没去,站在门口看着,两个长凳担着门板,门板上铺一张草席子,老二奶就躺在上面。地上点了两盏豆油灯,头后面一盏,脚后面一盏,这灯要三天三夜不能熄。头脚的地方又放一些纸钱,头部油灯前摆一碗稠粥,粥上插一双筷子,再前面为一火盆。王永福陪着来的亲戚磕头,磕头时候说:“姆妈唉,某某家的谁谁来看你咯!”
  王永梅继续嚎啕,并且唱着她现编的歌。
  这时有个人过来碰碰王义的肩膀,递了一支烟给王义,热情地说:“来啦!”
  王义扭头看他,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这个人打扮得很精神,头发三七分,分得很整齐,脸也白净,穿一套蓝西服,里面穿的白衬衫,圆领的毛线衣,白衬衫的领子上有一层油灰,皮鞋铮亮,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他看见人就点头哈腰地敬烟,这让王义有点不舒服,看来这个人也不认识王义,不知道这里就是王义的家,老二奶是王义奶奶。
  王义诧异地接过烟,心里纳闷:这人谁啊?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这人招呼完王义,又去热情地招呼其他人。
  王义到锅屋找到他妈蒋秀梅,问这个人怎么回事?
  
  蒋秀梅指指自己的脑袋,低声说:“你看这个人长得还可以吧!可惜的了!东小街的,你在外读书,所以没看见过他。你看他白白净净,一表人才,说话也正常,就是这里不好了。”
  王义说:“看起来也正常嘛!怎么成这样子了?”
  “嗐!他原来谈个对象,马上要结婚了,新娘子跑没得了,就变成这样子了。你说作业不作业?”
  “那他跑我们家来怎么的?”
  “不晓得,我们猜因为他自己婚礼没办成,他感觉亏人家礼,他要还礼。不论哪家有事酬客,他全打扮好好的来出礼。”
  
  “那他有钱出啊?”
  “有屁钱!哪家还搞他当真啊!他也不疯也不狂,吃喝拉撒全晓得,所以各家也没跟他计较,也不撵他,配合他客气客气,不缺他一双筷子。”
  王义又看他一阵,觉得院子里有些压抑,清冷,就到外面去,立于墙根下。墙根的太阳很暖和。
  吹吹们还在一个劲地吹。
  
  领班是个精干的汉子,脖颈缩在宽大的衣领里,脸颊瘦削,唢呐四十五度对准树梢和青天,他鼓着腮帮子,像是嘴里塞进了两个大肉驼子,脸也憋红了,他卖力吹奏,唢呐声高亢入云。拿镲钹的按着节奏碰擦手里的两片钹,发出“哐哐哐哐”的声音,他低着头,任烟雾在面孔前缭绕,有时用嘴接过别人递来的一支烟,人家再帮忙点上,他会深深地点头表示感谢。有两个吹笙的,站在领班的两侧,捧着笙紧紧地贴在嘴上,一上一下地吹着,看起来吹得也费了劲,但是发出的声音却不大,比较优雅,不像唢呐那么霸道。
  
  他们吹得累了就把乐器放在桌上,吐吐吐沫,抽上烟,喝喝茶。
  第二天酬客,又是一通吃,又是一通喝。
  当年安排王义去县城育红小学念书的纪兆希也来了,他当过校长,真正是个德高望重之人。他给老二奶写了一副长长的引魂幡,王永福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挑起来,把它矗立在门口的自留地里。早春的风吹来,幡上的白布条像流苏一样飘荡起来,风在动,幡在动,心也在动!
  第三天一早,天麻麻亮,殡仪馆的人就来了。
  时候到了。
  王永福先到西边送火。
  殡仪馆的人跟王永福说几句,交代一下,然后麻溜地抬着老二奶就走,他们早就习惯了,显得波澜不惊。老二奶躺在门板上的时候,家里人觉得她还在自己身边,哭一哭还能平静下来,当看到老二奶被抬走,才意识到老二奶要真正地彻底地离开他们了,于是他们抓着门板,立刻嚎啕大哭起来。殡仪馆的人不为所动,一步也没有为他们停留,他们把老二奶抬上车,门无情地关上了。
  关门之前家里人感到的是失去亲人的悲伤,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们立刻感到了撕心裂肺地痛!一个人的心真的是由亲近的人的情感支撑起来的,当失去一个重要的支撑就会变得支离破碎,虽然时间可以慢慢将他修复,让它变得强大粗砺,但是跟以前的稚嫩无邪毕竟不同了。
  车开动了,吹吹们走在车前,用喇叭开路,将早春的清冷以及前方无形的壁障顶开,车才得以前行。家里人披麻戴孝捧着哭丧棒,亲戚们有的头顶一条孝布,有的戴一顶孝帽,腰里都系一条麻绳,他们从院子里鱼贯而出,跟在车后。
  什么叫泣不成声,什么叫涕泗横流,王义现在就是,他捧着丧棒跟在王永福后面,眼泪鼻涕滂沱而下,来不及擦来不及擤,只好不管它。
  
  路上的人看见,连连点头说:“王义这小子有良心,老二奶没白疼他!”
  王义一边哭一边低声骂,不知道骂的是谁,可能是老天爷吧,或者是踢下那个天使的上帝,骂他们带走了自己的奶奶。
  到了东小街,车停一下,家里人坐上车,其余人上了拖拉机,一路到殡仪馆。
  昨天的时候,王永梅问过一个问题:“人去世了,为什么要火化?火化的时候人不疼么?”
  戴自立就斥她一句:“人都走了,还晓得什么疼不疼的?”
  王永梅昵共道:“我听听都觉得疼!”
  县城不大,殡仪馆就在紧靠外环路的李集公社,离王家湾公社不远,后来县城大开发,东南西北全面扩张,殡仪馆就搬得远远的。后来有白事的人家就包车去,再后来家家都有车了,全都开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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