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爬山

　　星州山就在星州学院老教职工楼的后面，上百度一搜就能查出这座山的详细资料，海拔300多米，占地面积三十多平方公里，严格来说，并非多么了不起的崇山峻岭。
　　不过这座山上有一个星州书院，貌似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借着这座书院的名气，星州山常年游客不少，而且星州学院也因此变得更有文化底蕴了。
　　由于星州山的名气很大，江锋刚来到星州工作时，就去山上游玩过。
　　山上除了星州书院，还有许多其他古迹，多是一些亭子、古墓，总体来说，文化气息比较浓厚，至于说风景嘛，也就跟其他山上的差不多了。
　　不过星州山虽然不高，也是星州市最高的山了，站在山上，俯瞰星州全景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锋做梦也想不到陆雪会约自己爬山。
　　“江锋，明天一起爬星州山去吧？”周五晚上，陆雪打来电话，直接就是这一句，而且声音很有几分温柔。
　　即使是江锋这样一个把握不好女孩心思的人，也能分明地感受到陆雪对他的态度是有别于其他男同事的。
　　江锋有点懵，略微语塞了两秒钟。
　　“喂？”陆雪还以为手机故障了。
　　“哦哦，好，好的，那我们几点钟，在哪里碰头？”江锋回过神来，急急应道。
　　“上午9点半，在星州路的老常德米粉店汇合如何？”
　　怎么是这个地方？江锋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但又不想细问。
　　“好的，那明天见。”
　　第二天，江锋9点20分就到了粉店，因为他一向不喜欢让别人等他。
　　陆雪9点30分准时到达，穿着一套很显身材的夏季黑色运动装，头发干净利落地扎成马尾，见到江锋，微微笑道:“让你久等啦！”
　　江锋站起来，正准备和陆雪打招呼，忽然看见有几个警局里的青年男女也走进来，有说有笑的样子。
　　“这……”江锋一怔，然后机械地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今天大家决定一起搞个爬山活动，你这人平时光顾着查案，没什么业余生活，既然搞活动，我就自作主张叫上你了，怎么，不会不乐意吧？”陆雪笑道。
　　原来不是跟我单独约会啊，昨天晚上说的“一起吧”，是指和大家一起，看来是我多心了，江锋暗暗想道。
　　不过这也让江锋的心放了下来。
　　陆雪是警局里公认的高学历、高颜值，平时工作干脆利落，成绩有目共睹，总之，就是非常优秀了。所以江锋虽然对她也有好感，却总觉得有点敬而远之，没敢往男女关系上想。
　　昨晚陆雪忽然打电话来约，江锋还真有点措手不及，正不知道今天要怎么跟她相处一天，这下子倒不用担心了。
　　这样一想，江锋觉得自己挺特么怂的，平时穷凶极恶的匪徒都不怕，竟会怕了和女孩相处。想到这里，不禁抬起手来，想抽自己一嘴巴，可突然意识到陆雪在对面，手就停在空中，没抽下去。
　　“你的手怎么了？”陆雪奇怪地问道。
　　“哦……哦，”江锋尴尬地说道，“刚才拿手机看久了，手有点酸，我摇一摇。”
　　陆雪笑了笑，点了一碗牛肉粉，坐在江锋对面吃了起来。江锋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便偶尔拿手机出来看看，但是心思又时不时在陆雪身上，心想，这姑娘工作时虽然专业得让人生畏，没想到平时就是这样一个邻家女孩的感觉，说话、眼神都变得更温柔了。
　　江锋忽而觉得也许跟陆雪谈恋爱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马上提醒自己，喂，搞什么呢，查案为重，工作为重，现在是谈恋爱的时候吗？
　　陆雪吃早餐的时间里，江锋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大家吃完早餐，离开粉店，便准备从教职工住宅区绕过去。只要绕过住宅区，就能看见一个山坡，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往星州山的山顶。
　　大家是分开走的。今天一起来的基本上是技术科的年轻警察，还有几个协警，江锋都不怎么熟，还好陆雪主动陪江锋走在后面，和大家拉开了一点距离。
　　路过教职工住宅区的时候，江锋不自觉地往刘东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雪显然注意到了，问道:“怎么，又在想案子了？”
　　江锋一愣，点了点头:“是啊，不能不想。你知道吗？刚开始的时候，王队说这案子一个星期必破，谁知道竟搞成这个样子。”说着，不禁苦笑起来。
　　陆雪露出神秘的一笑，说道:“其实，对这个案子，我倒是有点猜测。”
　　“真的？”江锋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两眼直放光。
　　陆雪无奈地笑了笑，歪着头看着江锋说道:“我说你就不能偶尔放松一点吗？今天主要是出来玩的，不是工作时间。”
　　江锋暗想，不是你说对案子有猜测的嘛，怎么我一问，你还说起我来了。
　　像江锋这种钢铁直男，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见江锋有点尴尬的样子，陆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拽着他的胳膊说道:“好啦，快走吧，一会再说。”
　　很快，大家绕过住宅区，沿着小路开始往星州山上走去。
　　“喂！”陆雪对前面的同事们喊道，“你们先走吧，我跟江锋慢点走。”
　　同事们听了，纷纷开始起哄。
　　这个说:“呦，俩人要享受二人世界啦。”
　　那个说:“你懂个啥，人家那叫神雕侠侣。”
　　另一个又说:“不对吧，神雕侠侣里面杨过可比小龙女小，但是江锋明显比陆雪大啊。”
　　“你怎么看出来江锋大的，江锋显老吗？”
　　“哎呀，看你话说的。。。”
　　因为在警队里，大家早就知道领导曾经撮合过江锋和陆雪，所以也就默认了二人的暧昧关系，没事就喜欢拿他俩开玩笑。
　　江锋听了只是一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雪却很大方，并没有脸红，直接说道:“看过神雕侠侣的原著吗？小龙女虽比杨过大，但自幼生活在古墓里，倒也显得小，谁大谁小，不能只凭长相而定吧。行了，你们赶紧走吧，我俩给你们殿后，万一狼来了还可以给你们报个信。”
　　众人哈哈一笑，便往山上去了。
　　江锋倒是没想到，这个美国留学回来的海归女高材生竟然会对金庸的作品感兴趣，江锋也很喜欢金庸的作品，因此对陆雪更增添了几分亲近感。
　　“走吧。”陆雪对江锋笑道。
　　江锋还有点愣愣的，听她一说，才醒过神来，二人一起往山上信步走去。
　　现在正值盛夏，今天又是大晴天，好在是上午，还不怎么热。山中树木茂盛，十分阴凉，偶有山风吹过，更觉得舒服。
　　走了好一阵，路过一个大石头，石头上被一些没素质的游客刻了一些字，基本上是一些到此一游啦、谁爱谁啦、谁是沙雕啦之类的话。
　　“休息一会吧。”陆雪很自然地说道。
　　没有理由不同意。
　　江锋便和陆雪在石头上坐下，因为爬山而紧张的肌肉忽然放松下来，感到很舒服。
　　二人沉默了一会，欣赏林中景色。
　　“案子弄成这样，真是谁都没想到，现在局里领导压力大啊。”陆雪开口说道。
　　“确实是这样，不好办。”
　　“我只是参与了技术侦查，对案情本身了解得并不全面，想问问你，难点主要在哪里？”
　　“其中之一，”江锋苦笑一下，说道，“就是关于现场线索的，居然没有发现凶手的任何一点生物残留。但最让人苦恼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凶手这个人，我始终捉摸不透。”
　　“哦？说说看。”
　　“如你所知，这是个碎尸案，但和一般的碎尸案不同。一般来说，碎尸是为了处理尸体，而这起案子，凶手只是将尸体扔在浴缸里。我本来想，这可能是因为凶手粗心、慌乱、做事不过脑子，所以胡来乱来，可谁知现场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指纹、毛发、血液……什么都没有，这又说明凶手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所以这个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让人猜不透。”
　　“这有什么猜不透的？从结果来看，就是个极其小心的人而已嘛。”陆雪说得极其简练、快速。
　　江锋没想到自己反复纠结的问题竟被陆雪如此爽快地应对了。
　　“但既然行事小心，又何必做破坏尸体这样的事情呢？杀了人之后赶紧开溜才是上策吧。”
　　“如果目的只是杀人，当然如你所说，但有的凶手不仅仅是为了夺取被害者的性命，这样的案子也不少啊。”
　　“你是说，这是个变态杀人狂？”
　　“当然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
　　其实，这种可能性江锋也不是没想过，不，应该说其实已经想过很多遍，只是一直不敢真正面对和承认，因为一旦确定是杀人狂随机杀人的案件，不但事态的严重性将上升一个级别，而且因为凶手与受害者没有人际关系的连接，查起来将十分困难。当然，最让人担忧的是这个杀人狂很有可能继续作案，这将在社会上引起恐慌，而警察们也将压力山大。
　　“不，我可不希望是这样。”江锋脱口而出。
　　听了江锋这句有点孩子气的话，陆雪噗嗤笑了，说道：“当然，谁也不希望是这样，还好，现在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既然没有新的案件发生，说明凶手是连环杀人狂的可能性并不大。”
　　“嗯。”江锋点了点头。
　　“而且，我想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快说说看。”江锋急急说道。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将调查的重心放在被刘东骚扰过的这些女孩身上。”
　　“早就查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发现。”江锋无奈地摊开手。
　　“恐怕未必吧，据我了解，从半个月前开始，王队就已经抽调人手，对这些女孩周边的朋友、亲人们展开了调查，现在应该已经掌握了很多新的信息，也许对破案有帮助。”
　　“我知道，我师父都快被这案子搞疯了，逼得大家也没日没夜地查案，查了几十个人，但是在案发的时候根本都不在场，要么在外地，要么有人证明没有作案条件，再这么查下去，真没意思。”江锋丧气地说。
　　“但是，我觉得这个方向是正确的。”陆雪歪着头，看着旁边的一株缘分草，定定地说道。
　　“哦？为什么？”
　　“因为你说，凶手很凶残，但是又很冷静、细心，我觉得，能兼顾这两点的，应该是跟被刘东骚扰过的——或者说是被侵害过的——女孩们很亲密的人，那些爱她们的朋友、亲人，凶手应该在这些人里。”
　　“能说详细点吗？”江锋的精神被调动起来了。
　　“你想啊，凶残，说明凶手有很深的恨意，冷静、细心，又说明凶手似乎有一种旁观者清的超脱，所以情绪很稳定。”
　　“旁观者清……旁观者清……”江锋反复念着这四个字，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大脑在飞速运转，感觉想到了什么，却又总是模糊不清。
　　“说旁观者清似乎还不够贴切，”陆雪说道，“跟你说个我自己的故事吧。在新奥尔良读书的时候，我经常和室友一起做研究，有一次，我看见室友对着一个研究课题，很苦恼的样子，我问她怎么了，她一个劲地说，真头疼啊，太麻烦了之类的。我看了一下她的课题，其实也不是很难，只需要去图书馆借阅一些资料就能迎刃而解。可当我劝她去图书馆的时候，她仍然大倒苦水，说要查的资料太多了，实在不想去。于是，我心血来潮，去图书馆帮她查阅资料，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竟然不知疲倦，最终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不瞒你说，我暗暗窃喜，觉得自己真厉害。但是，后来有一次，轮到我自己研究课题，需要去图书馆查资料，我却一点也不想去。所以，我想，当一个人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似乎能够更加冷静和高效，因为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我们有一种炫耀能力的潜意识，因为希望完美地炫耀我们的能力，所以做起事来就会格外地坚定、冷静、不择手段，而且一般不会受到情绪的影响。”
　　听陆雪说完，江锋不禁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陆雪笑道。
　　“今天跟你出来，真是不虚此行，你这番话，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啊！”
　　“哈哈，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不，我觉得你的猜测没错，答案应该在这个方向上。”
　　“嗯，可即便如此，能不能查出凶手仍然不好说。”
　　“没有关系，接下来只要尽力往这个方向努力就好了，我相信运气会站在我们这边的。”江锋坚定地说道。
　　“可是，如果只锁定这一个方向，也就意味着要放弃其他方向，就是说，如果这个方向错了，你可能注定离真相越来越远。”。
　　江锋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希望，说道：“没办法，有的时候就是要相信直觉，即便错了，也没什么，总比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好。”
　　陆雪笑了笑，跳下大石头，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大侦探，咱们继续爬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