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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韩打了个哈欠，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木块时钟，反复摆弄着。
时钟很精致，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应该是高级货。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上8点半。
“喂，老韩！别瞎鼓捣。”江锋喊道。
“咋的，这么小气啊，看还看不得一下？”老韩撇了撇嘴，放下木块钟。
“不是小气，你想想，如果是真的凶手，会到处乱碰东西吗？”
“哎呦，我带了手套嘛，再说这又不是真的……”
“即便是模拟，也要尽可能的真实，否则得出的结论就没有说服力了。”江锋说着走进浴室。
“好好，听你的，赶紧搞完算了，热死我了……可以了吗，我进来了啊。”老韩烦躁地说道。
“记得去厨房拿刀啊。”江锋喊道。
“行了，知道。”
老韩说完就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在厨房喊道：“喂，没看见菜刀啊。”
“我家没菜刀，你随便拿个什么水果刀就行了，快点的。”江锋说道。
“那不行，没菜刀不好剁你啊。”老韩憋着笑说道。
“你特么还真要剁了我啊。”江锋喊道。
厨房里传来老韩极具穿透力的爽朗笑声。
的确，江锋一直单身，一个人住就懒得做饭，而且因为刑警工作的特殊性，经常不回家吃饭，所以平时一般都是点外卖，菜刀之类的东西自然是没有。
很快，老韩的身影就闪进了洗手间。
此时老韩像抢劫银行的劫匪一样，戴上了头套、手套，浑身上下也都穿着扎实的长袖，手上抓着一把水果刀。现在已经进入夏季，虽然是早晨，老韩的身上还是出了一层汗。
“好了，然后呢？”老韩问道。
“开始处理我吧，假装的啊。”
此时江锋已经躺进了浴缸，装作是刘东，而老韩呢，自然是扮演凶手了。
老韩拿着水果刀，假模假样地在江锋身上到处比划，模仿凶手肢解刘东的样子。但因为是模仿，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老韩，你再多来几次，”江锋看了看表，说道，“据法医说，凶手要想把刘东肢解到那个程度，起码需要一个小时。你这才整了两分钟，不行啊，继续，继续。”
“什么？一个小时？你怕不是要热死我啊。”老韩抱怨道。
因为他戴着头套，江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搞笑，但是考虑到老韩的心情，还是憋住了笑，安慰道：“坚持，坚持一下，想想你当时加入刑警队的理想和使命，想想那些逍遥法外的凶手，你受这点热又算得了神马。”
老韩叫道：“你倒是舒服，躺在浴缸里，就累老子一个。”
“行了行了，晚上请你吃烧烤，快点，操练起来。”江锋双手枕头，惬意地躺在浴缸里。
老韩按他的要求，拿着刀在空中乱比划。
如此过了十分钟。
“老韩。”江锋懒懒地喊道。
“干啥！”此时老韩里面的衣服已经汗湿透了，所以很烦躁。
“动作大点，别软。”
“我特么……”老韩举起刀就要直接劈了江锋。
江锋虚挡一下，笑道：“天天去健身房练腰，咋还这么虚呢。”
“不干了。”老韩咣当把刀一扔，走出浴室。
“喂！坚持到底啊！”江锋赶紧起来，想把老韩拉回来，但是老韩已经跑到江锋家外面的楼道里，唰地扯掉了头套，点了支烟抽起来，无论如何是不肯再回来了。
江锋没辙，只好打电话请等在楼下车里的两位技术科警员上来。
两个警察都是二十出头，见了老韩和江锋还喊了句“韩哥、锋哥。”
老韩说道：“别客气，晚上你们锋哥请吃烧烤。”
两个警察嘻嘻一笑，说道：“谢谢锋哥！”
江锋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老韩，面上却只能笑道：“不客气不客气，今天请你们来帮忙，耽误你们时间了，一顿烧烤算个啥。”其实按江锋的计划，只打算一人发一包芙蓉王了事，却被老韩整成了一顿烧烤，看来晚上钱包会瘪了去。
这两个警察隶属于老韩，既然老韩在这儿，便不敢懈怠，手脚麻利得很，不到两个小时，已经在“案发现场”搜集到了很多人体组织。
今天这一出戏是江锋执意要演的。他就是想看看，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可能在做下杀人、肢解这么大的动作之后，一丝一毫的线索也不留在现场。
老韩穿得可以说是非常严密了，江锋估摸着，如果是凶手，最多也就是穿成这个样子。如果是事先穿成这样，那真可谓是精心策划的杀人。
上午十一点，两个年轻的技术科警察完成采集，按照老韩的指示，立刻回到警局，再找三个帮手，五个人一起，采用加急技术，迅速对现场采集的人体组织进行分析，务必在今天之内得出结果。
待两个年轻警察走后，老韩抓起江锋家的空调遥控器，嘀地一声打开空调，说道：“你小子，抠得死，连空调也不舍得开。”
“哎哎，大早上的开什么空调，能不能省点电。”江锋说道。
“我说你有没有时间概念，都快到中午了，还大早上，要是给我热出病来，你照顾我啊？”
“怎么，咱们不走吗？都完事了，还呆在我家干啥？”
“嘿嘿，借你的宝地洗个澡啊。”老韩说着从带来的背包里取出换洗衣物。
“我去，你还是带着换洗衣服来的？”江锋直接惊呆了。
“你嫂子给准备的，咋样，贴心不？”老韩撒了把狗粮，走进了浴室。
对江锋这个单身狗撒狗粮一直以来都是老韩的乐趣。
其实江锋无论是外形、年龄、性格、职业，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是却一直没谈恋爱。大学时曾交了一个女朋友，但是两人的恋爱有点懵懵懂懂的意思，双方都没太当回事，毕业前夕就分手了。然后江锋进了刑警队，年轻人血气方刚，一门心思要跟犯罪分子斗争到底，不知不觉就忽略了终身大事。
其实警队里也有不少好姑娘，也有对江锋有意思的，更有领导撮合的，但是江锋都一概不接坨。至少就目前的他来说，心里面只有工作，没有爱情。
等老韩洗完澡，江锋和老韩一起出去吃了个饭，回到警队时，才下午两点，上午模拟案发现场的检验结果估计要晚上才出得来，为了打发时间，两人来到了大型DNA检验组，也就是之前花了一个星期在刘东家方圆100米的范围采集人体组织的那个技术组。
为了加快进度，现在组里已经从其他市里面的多个警察局调了二十几个技术人员过来一起办案。
星州市警察局高瞻远瞩，修建了大型的技术中心，所以可以容纳下这么多人一起作业。
正因为技术中心大，中心外面的那条走廊才显得特别空旷、安静，江锋每当想安静一下的时候就会去那里走走。
江锋和老韩走进技术中心，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女警隔着一排试管抬起头，看了看他俩，放下手上的活，走了过来。
女警名叫陆雪，海归博士，美国新奥尔良洛约拉大学毕业，主修法医学，精通人体生理学和生物化学。可能是在海外待过的原因，陆雪原本精致的五官中总透着点洋味，就是在海外的华人经常透露出的那种感觉。因为她的大学里带了新奥尔良四个字，江锋一看到她就想起KFC，也是尴尬。
陆雪是警队的高材生，才入队两年，已经在老韩主管的技术科里挑起了大梁，毫无疑问，以后前途无量。
可能陆雪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时浑身上下总是洋溢着一种自信。
“韩科长好，江锋你好。”陆雪先打了招呼。有礼貌地跟每个人打招呼，是她的一个习惯。
其实局领导曾在一次饭局中半开玩笑地撮合过江锋和陆雪两个人，但是江锋真没想过谈恋爱，这事也就没下文了。
陆雪呢，毕竟在海外待过很长时间，人也比较大方，对于领导的撮合也没放心上，之后再见到江锋，或者两人合作，都没有尴尬之感，陆雪的这个特质，倒是让江锋感到很舒服，因此对陆雪生出过一丝好感，但又因为工作繁忙，渐渐淡忘了。
“进展顺利吗？”老韩问陆雪。
“因为从其他几个局里调来了人手，速度快多了，照这个进度，一个月内就可以比对完成。”陆雪笑道，不时地看江锋一眼。
其实，任何一个敏感一点的人都可以看出，江锋和陆雪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是有火花的，只是还没到燃起来的时候罢了。
老韩点点头，说道：“速度是够快的了，只是，结果不太乐观吧？”
“是的，目前还没有比对上。”
要将从刘东家附近采集的人体组织的DNA与曾被刘东骚扰的五个女孩进行比对，这本来就是碰运气的事，没比对上也是正常，可尽管如此，江锋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到一阵失望。
“现在完成多少样本比对了？”江锋问道。
“差不多20%。”陆雪说道。
“也就是说，还有五分之四的希望。”
“是这样的。”
老韩又和陆雪聊了几句，就让她继续工作去了。哎，要说这个老韩也真是不懂味，你就闪远点，让两个年轻人多聊两句，又能耽误什么工作了？
晚上九点半，老韩的手机响了，那时他正和江锋在警队外面散步。
“喂？”老韩接了起来。
“韩科长，白天从锋哥家的模拟案发现场采集的人体组织已经检查完毕。”年轻的检验员在电话那头说道。
“好，我马上就来。”老韩说完挂断电话，对江锋说道，“模拟现场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江锋一听拔腿就往技术科奔去，把老韩甩得老远。
两分钟后，检验员将检查结果递到了江锋手上。
江锋看着检查单，整张脸几乎皱到了一起，很显然，现场主要的人体组织的DNA经检测与江锋的一致，但也有少量的皮屑被查出是属于老韩的。
“我去，我穿得那么严实，竟然也会有东西留下。”老韩简直不敢相信。
“嗯，多少都会留下点，这很正常，比如你穿衣服、戴手套的时候，也许就会有皮屑粘上去，然后又脱落在案发现场。”
现在的江锋只觉得两条腿的力量在慢慢被抽空。
确实如检验员所说，凶手是人，是人就会留下点什么，哪怕是做了万全的防护措施，总会留下一星半点的东西。就好比老韩一样，都包成那样了，结果还是留下了少量的人体组织。
但是警察将刘东家里三层外三层地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一点点哪怕疑似凶手留下的东西，这就太反常了，就好像凶手根本就没来过刘东家，却将他肢解在了浴缸里，难道凶手会魔法吗？
江锋越想越烦，将手中的检验单使劲揉成一团，用力砸进了脚旁的垃圾桶。
“另……另外，”检验员见江锋这么生气，就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说，但还是支支吾吾说道，“在刘东家门口搜到的那片残纸，我们之前撒出去了大量人员，将纸上的指纹跟艺术院全体师生以及学校打印店的人员核对过了，目前暂时没有比对成功的。”
江锋听了这话，真有点气得没脾气了，嗤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早料到如此了。没错，这个案子从刚开始就像中了邪一般被打上了不顺利的烙印，所有在以往案件中行之有效的方法到这里全部失灵，该发生的转机一个也没有发生。
过了晚上十点，四毛烧烤店就渐渐热闹起来，特别是夏天，每天生意都很好。
老韩早早就打电话定了位子，所以当江锋他们来的时候，老板嘻嘻一笑，直接给他们领到一个五人桌前，并递上了菜单。烧烤店外面一般都是塑料椅子，老韩每次坐上去都担心会塌。
江锋将菜单递给了王队。
王队是江锋的师傅，江锋请客，可不敢忘了王队。
王队已经从老韩那里得知了今天他们模拟案发现场的事，知道江锋现在肯定没啥心情，所以接过菜单，也没问江锋，自己拿铅笔唰唰划了五个鸡翅、三手羊肉串、三手五花肉、一条烤鱼、一个烤茄子、一个花甲粉丝锅、一个铁板韭菜，外加一箱啤酒，然后将菜单交给老板，说先这样，不够再点。
五个人围着桌子，沉默了一会。
王队掏出烟，挨个发了，自己啪地点燃一支，边抽烟边问：“江锋，案子到现在，有什么想法？”
哈，又开始考我了，江锋暗暗在心里倒了下苦水，说道:“我就在想，这事怎么看都有点不自然。”
“怎么不自然？”王队点了根烟，问道。
“现场太干净了。我是说，竟然丝毫没有留下凶手的东西，所有的指纹、毛发，甚至皮屑，一丁半点东西都没留下。”
“这只能说明凶手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
“不，王队，你忘了？之前咱们吃粉的时候就聊过，凶手肢解尸体，却没有处理尸体，而是胡乱扔在浴缸里，这说明是冲动杀人，准备不够，最后只得胡乱一扔就跑路了，如此说来，凶手怎么可能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呢？”江锋急急说道。
王队缓缓吐出一口烟，眯缝着眼望向老板烤羊肉串的背影，叹道:“是啊，这个问题困扰我好一阵子了，确实是个矛盾。一边是一个冲动杀人后慌忙跑路的人，另一边是一个谨慎到没有留下一丝头发的人，是什么将这两个矛盾体合二为一的呢？”
老韩说道：“这确实是一个谜，还有另一个，就算凶手非常谨慎，又怎么能确保现场一丁点东西都没留下？我上午试过了，很难。”
“不，这个倒是不难。”王队很快地说道。
“为什么？”江锋和老韩几乎同时问道。
王队略一沉吟，笑道:“有没有看过《致命魔术》这个电影？”
“看过啊，诺兰的大作嘛，怎么了？”江锋答道。他本来就是个影迷，像《致命魔术》这种名片不可能没看过。
“好，那你一定记得，魔术师波登有个绝活，就是分身术，而另一个魔术师安吉尔则一直想弄明白分身术的秘密。”
“当然记得，这个情节是整个电影的关键所在啊。”
王队笑了笑，抽了口烟，说道:“那你记不记得，老道具师柯特是怎么给安吉尔解释分身术的？”
《致命魔术》是2006年的片子，江锋看了有好几年了，所以一些细节不能马上记起来，他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柯特跟安吉尔说分身术的秘密就是使用替身。”
“没错！”王队啪地打了个响指，说道，“正是如此，可惜啊，安吉尔不肯相信柯特的话。分身术的秘密竟然只是使用替身？不，绝不可能！安吉尔无法接受如此简单的答案。使用替身这种简单之极的伎俩根本配不上分身术这种伟大而且充满魅力的魔术！但是，现实就是如此的乏味和无趣，分身术的秘密真的就只是使用替身。”
“所以，你想说啥呢？王队？”老韩在旁边插嘴道。
“你们觉得凶手一定是用了什么很巧妙的方法，才能够做到不留下一丝痕迹。而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也许他只是足够谨慎而已。简单说吧，今天老韩假扮凶手的时候包得很严实，却还是留下了痕迹，那么凶手是怎么做到不留痕迹的呢，答案就是——比老韩包得更严实，甚至穿上了某种高科技服装，仅此而已，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没什么玄乎的。”
“不会吧，就这么简单？”
“否则还能怎样呢？”王队摊开手说道，“难道魔术师真的会魔法吗？”
江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里隐隐觉得王队可能是正确的，哎，如果凶手真的这么小心谨慎，案子可就难破了……
大家见气氛不对，也都沉默了，只是静静地吞云吐雾。
在这段时间里，烧烤陆续上桌了。
老韩率先打破沉默，将啤酒一瓶瓶打开，说道：“行了，暂时别想这郁闷事儿了，先吹几瓶再说。”
大家这才纷纷开动起来。
那两个年轻的技术警因为并未参与刘东案的侦查，所以心里不堵，开心地吃起烧烤喝起酒来。
江锋、老韩、王队则心事重重，这顿烧烤吃得并不开心。
吃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江锋打车回到家中，冲了个凉，躺在床上，酒意冲头，满脑子都是刘东案的种种片段，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睡着。
早上醒来，江锋迷迷瞪瞪地洗漱穿衣，下楼嗦了碗粉。
因为案件至此毫无进展，江锋准备再去刘东家这个案发现场看看，兴许能发现点什么。
为了省钱，而且也不赶时间，江锋决定乘坐公交车。
这个时候刚过8点，早高峰的拥堵还没有消退。
等了五分钟，从江锋家到刘东家的102路公交车停进了站。因为常坐公交，江锋能熟练地估算好公交车前门停靠的位置，所以车一停好，江锋第一个上了车，到车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正想喘口气，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陆雪打来的。
江锋心里微微一紧，赶紧接起电话。
“陆雪，有情况吗？”江锋急切地问道。
“嗯，上次在刘东家附近采集证据时，在一楼的楼梯口采集到一根女生用的粉色橡皮筋，上面有几根残留的头发，经过DNA比对，与被刘东骚扰过的那五个女孩中的一个一致。”
这时上公交车的人已经上完，司机关门，准备开车。
“等一下！师傅，麻烦开下后门。”江锋几乎是从椅子上蹿起来的，扒开拥挤的人，往后门冲去。
原先站在江锋旁边的人看见空出了位子，赶紧喜滋滋地坐下了。
司机骂了一句:“要下车不早点！”不耐烦地打开后门。
江锋却似乎没听见，挤下了车，赶紧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陆雪，还在吗！”
“在。”陆雪应道。。
“跟哪个女孩的DNA比对上了？”
“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