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信任

　　清晨的薄雾如灰色的半透丝绢般缠绕在城市高楼的林立间，初生的太阳照耀着这片名为诺克提苏的城市，阳光洒进了每一个面朝光明的人家的家里，也洒在了丽塔单纯的睡脸上。
　　可能是阳光晃眼，丽塔翻了个身，用手揉了揉犯迷糊的眼睛，慢慢的缓过神来。
　　她开始回忆昨天的经历。她只依稀记得，萨诺西斯把醉醺醺的她从宴席间扶了出去，紧接着有个人跟了出来，虽没看清样貌，但那墨绿军装上的准将军衔，和胸前的雄鹿功勋都在告诉她，那个人是科塔最新上任的准将。
　　准将找一个小小的局长干什么？
　　就在她正整理思绪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丽塔赶忙坐了起来，她先是简单随意的在镜子前快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红发，随后小跑到门前，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门缝外的，是身着军装，表情严肃的萨诺西斯。
　　丽塔正要开口打招呼，却被中气十足的声音抢了先。
　　“赶紧去洗漱收拾，准备去巡街了。给你五分钟时间，我在大厅等你。”
　　萨诺西斯背着他的双手转身离去，丽塔也无暇再去理清脑海里的断片式画面，只顾得执行萨诺西斯给她的命令。
　　没多久，丽塔走下了螺旋楼梯。清晨的行政大厅人员稀少，十分安静，她一眼便看到了掐着表的局长。
　　他也听到了她的动静，抬起了他看起来像个石墩子的脑袋，望向了整理完毕的丽塔。
　　“很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萨诺西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触屏式的智能机，和一个微小的耳塞式耳机。
　　“这是你的专用通讯器，里面有科塔情报局所有人员的联系方式，情报局的技术人员也会通过这个装置来给你下达指令。”
　　他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按住了智能机的边角，并抬在脑袋边上晃了晃，随后甩动手腕，顺势摆在了丽塔干净的面容前，粗糙的右手则灵巧地把耳机洒在了手机屏幕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丽塔柳叶式的双眼盯了一会面前的装置。
　　“指令是什么？”
　　丽塔没有接过装置，她很直接的问了面前的中年男人。
　　“搜寻技术人员给出的名单上的嫌犯，名单上的有些是穷凶极恶的黑帮成员，有些是警察处理不了的逃犯，还有些......是怀疑为凯尔加间谍的人，你是第一次出任务，别紧张，放轻松点。”
　　凯尔加间谍？
　　据她所知，科塔并没有和身为邻国的凯尔加交恶，就算是间谍，邻国又不止凯尔加一个，干嘛偏偏指着凯尔加的鼻子。
　　萨诺西斯把装置硬塞给了丽塔，他从她藏不住心声的赤色眼睛里读出了疑惑。
　　“不过执行任务前，你可以在闲暇的时候看看情报局以往的记录，可以让你更好地了解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情况。”
　　丽塔打开了手机，检查了下文件应用，把成列的一排排文件名快速的下翻。
　　一开始还只是城市琐事的标题，在丽塔下翻了几秒后，一排排开头为“凯尔加”三个字的文件映入了她与发色同样火红的瞳孔中，让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抬起了头，大胆的质问了自己的长官。清晨的薄雾消散的很快，明亮的阳光打在她鲜红的齐肩短发上，更显艳丽。
　　“为什么是凯尔加？”
　　丽塔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想为凯尔加辩护，她很喜欢这个国家，她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她很想知道，以王室的家族名来命名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在她的梦境中，青年的步枪上，就印有凯尔加的狮子标志。
　　“科塔和凯尔加其实明争暗斗了已经两年了，现如今，都快第三个年头了。怎么，你在凯尔加有友人？”
　　萨诺西斯不太满意自己手下的反问，科塔的敌人就是情报局的敌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丽塔想要掩饰住自己内心传来的惊讶，因为科塔在她的眼中看起来是如此的宁静与和平。
　　怪不得当初她的父亲和科塔官员们聚会的时候，不准让她提凯尔加一句。
　　但初入情报局的丽塔在演技上来说还只是个菜鸟——她在萨诺西斯的面前还是个雏，她在想什么，萨诺西斯光听她不稳的呼吸声中就能听出一二。
　　她关上了手机，她不想再用手机去咀嚼她未知的那些历史，毕竟不管怎么说，听人和你讲解，总比自己盯着手机看更有人情味。
　　“凯尔加的科研人员，艾维莉·夏莱，她发现了一种能够严密控制住激光物质的金属，用她自己的名字缩写，命名为EC合金，凯尔加正计划将这种合金应用在军事上，届时如果战争打响，我们将面对的是无甲不穿的子弹，和坚固无比的装甲，我们是不可能赢的。”
　　“粗略估计，这样的军势攻下整个科塔，只需要三个月。”
　　局长竖起了三根手指，“凯尔加现在的领袖，杜尔修斯·凯尔加，只是个沉迷文学的无能文人罢了，而拥护他的政治家们，大都也是利欲熏心的财阀，很难想象，他们能够做出‘和平’这样的决定。”
　　“上帝是公平的，他关上了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觉得EC合金是威胁的不是只有我们，艾维莉·夏莱被人暗杀了，EC合金应用于军事的计划也近乎泡了汤，但这种物质本身的存在，每分每秒都在威胁着科塔的安全。”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提防凯尔加的间谍，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防备空虚的地方，那就是科塔的灭顶之灾。”
　　萨诺西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谁又不喜欢和平的日子呢。
　　丽塔一下子明白了情报局真正的工作，她一开始还以为，情报局只是科塔的高级武警。
　　“所以，抓捕黑帮和逃犯其实......？”
　　“正如你所想，都是幌子，如果你同时发现了疑似逃犯，黑帮和间谍的人物，优先处理间谍，不要有犹豫。”
　　萨诺西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白色的手套，麻利的从手上套了上去，他拽了拽手套的底部，“那么，闲话就说到这，出发吧。”
　　二人在清晨绽放的紫丁香的目送下离开了行政楼。
　　丽塔还是很紧张，尽管一旁树杈上嬉戏的鸟儿们都听上去像是在为她打气。
　　清晨的诺克提苏十分安详，街道上人员不多，仅有几个起早的早点贩子在巷子边吆喝，还有在摊贩前排队的社会人士，天上一批批候鸟飞过，轻风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心生舒适感的丽塔还是不愿相信，这样的科塔，竟被邻国威胁着。
　　直到萨诺西斯很用力的用他的大手拍了拍丽塔的脑袋。
　　“现在也是执行任务中，不要三心二意，把我给你的耳机戴上，随时可能会有指令发出，交给你的手机也要随身带着。”
　　丽塔没有说话，她立即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小型耳机塞进了耳朵。
　　这刚一塞进去，耳机里就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呃......局长，你们十点钟方向的巷子里，也就是B6区域，有个名单上的人出现了。”
　　“收到。”
　　萨诺西斯立刻领着丽塔跑进了少年刚才所述的巷子里。一个身着蓝色工装服的中年男子正准备攀登上巷子里的唯一一根小型通信塔。
　　萨诺西斯立刻从腰间拔出了早早就装好消音器的手枪，麻利的瞄准着工装男的膝盖，开了一枪。
　　清脆而细微的枪声甚至都没有传出巷子，男人的膝盖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人也因为膝盖的瞬间失力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张大嘴巴想要惨叫，却被丽塔上前及时的用手帕堵了起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哼哼”的声音，他挣扎着想要脱开丽塔的纠缠，魁梧的局长立刻扑来，摁住了工装男，男人依然在挣扎，直到萨诺西斯用膝盖压断了他的两条腿，发出“咔哧”的声音，他才放弃抵抗，但喉咙里还在哼哼作响。
　　“拿出我给你的手机，扫他的视网膜。”
　　任务执行中的局长，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发威的棕熊般，低沉的让人不寒而栗，甚至吓跑了一直在墙边围观的花猫。
　　丽塔拿出了手机，连接到了情报局的服务器，把摄像头对准了男人的左眼。
　　“小姐，请你把镜头往右移一点，我要的是视网膜数据，不是他的眼廓。”
　　耳机那头传来了懒散的少年声音。
　　丽塔听完有意的停了一会，才慢慢的把手机朝右挪了一点。
　　“好，感谢你的配合。这个男人在科塔没有公民认证信息，但我在凯尔加的数据库匹配上了，他在凯尔加原先是个电工，40岁，叫凡·诺里，典型的社会底层人员，有过犯罪记录，偷过超市的食物......诶我说了多少次，我的咖啡要十分糖度的.....呃，对不起，我们继续。”
　　少年依旧懒散没精神的声音却在抱怨的时候相当有劲。
　　丽塔偷笑着瞟了一眼她的局长，石板一样的额头下，长着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
　　“后来带着妻子和女儿来到了科塔，他的妻子是科塔人，当初离开了科塔去了凯尔加，后来又回来在科塔的一家工厂里当流水线工人，女儿还在上小学，在诺克提苏的第五小学上五年级。家庭住址的话，我看看，呃，在C1区的平民房区，第一栋第一楼的左手房间就是了。”
　　“好了，就这么多，局长，你判断吧，我下线咯。”
　　少年挂断了和他们的连接。
　　“听起来只是个凯尔加的穷人跟着家庭飘过来的，要不我们听听他怎么说吧？”
　　即使连接已经断开了，丽塔还是僵硬的蹲在地上，举着手机的双手也脱开一只，想要拿掉男人嘴里塞了已久的手帕。
　　膝盖压在男人双腿上的萨诺西斯摇了摇头，他单手反扣着男人的双手，另一只手死死的摁住男人的脑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间谍最基本的就是自我辩护，他们的话术能够打动大多数人的耳朵，所以千万不要相信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的疑点很多，凯尔加是有难民政策的，即便日子再不好过，也不至于饿死一家三张嘴，最勉强的开支还是够的。”
　　“何况，民族自豪感富裕的凯尔加人，又怎么会看得上科塔的女人。”
　　丽塔不明白局长的逻辑，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局长，一定有他自己的经验和见解，这样想着，她又缩回了伸出的手。
　　“那，我们怎么处置他？”
　　“我把他带回审讯室，你负责到丹尼尔刚才汇报的家庭住址，拦截他的妻女，一起带回来。”
　　丽塔沉默了，她低下了头，不想让萨诺西斯看见自己的眼睛，也不想对上他的视线，她不理解，明明做出疑似间谍行为的是这个男人，却要抓捕他的家人，而且......间谍真的有必要带上家人一起在敌国生活吗？
　　萨诺西斯又一次用雄厚的嗓音回答了她的心声。
　　“把他的家人带来，是为了让他说出实话。仅此而已。”
　　红发女子点了点头，用她纤细的手指摸了摸自己胸前代表着科塔的雄鹿标志，迎着已快上午的阳光，在已然繁闹的街道声的伴随下，快步不停地走出了巷子。